24 醒時相見歡（一）

“大木頭，你叫顧寄樹，是不是以後你要做個種樹的呀？”小姑娘托着下巴支在桌上，一雙腿在座位上不安分的搖着，盯着他自言自語，又兀自搖頭，“不對不對，你成績這麽好，肯定不會去種樹。”

她糾結的眉頭像打了結，他看着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思考什麽人生大事。“我名字帶樹，就要去種樹，你這是個什麽道理？”

她連忙辯解，眸子裏的急切中又帶着些迷茫。“所以我才不知道你要做什麽嘛。欸，你想過以後要做什麽嗎？”

“之前沒有，不過現在有了。”本來他也沒想過，此時忽然有些明确。

“什麽什麽，說來聽聽？”她巴巴的盯着他，迫切的想知道這個天資過人的少年有些什麽理想。

“種樹呗。”他說的漫不經心的。

“啊呸，我剛才就是說的好笑的，你還種樹，你要是去種樹了，那我還能去幹嘛？去打漁呀。”感覺自己被他耍了，江之翻了臉，連座椅都拉的離他三分遠。

“清華行不行？”他發現她的小動作，偏又俯身過去。

“清華有種樹的嗎？”江之歪着頭思考，她還真不知道清華有些什麽專業。只是從小到大，老師家長都念經一樣的說好好讀書，以後考清華北大。

“建築學院景觀設計不就有。”

“哦，我不知道。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啊？”他說的真真切切的樣子，勾起了江之的興趣。

“我爸媽就是那裏畢業的。他們在那裏讀書，戀愛，最後結婚有了我，所以一直希望我以後也能去那裏。”

“哇，好浪漫啊。”江之第一次知道認識的人有從清華畢業的，還是學霸情侶。

浪漫嗎？顧寄樹從沒覺得。他的父母，從他小的時候就一直在告訴他，學建築學設計多麽多麽好，他們的緣分就是在那開始的。從他很小，他們就開始培養他這方面的知識。他覺得索然無味，并不是很想走和他們同樣的路。

他的父母從沒問過他是不是想要學，是不是願意學，更沒問過他以後的理想是什麽。他說不上抱怨，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要按照父母所規劃的路線就這樣走過一生。他這樣過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認真思考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麽？

“你說，你要是去了清華學這個，那我呢？我做什麽呢好呢？我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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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要是去學攝影怎麽樣？”她的眼裏有光，“這樣說不定以後還能拍一下你設計的東西呢？好像挺不錯的，你覺得呢？”

他設計，她拍出來？這個想法好像也還不錯。

“好啊，你真要學攝影？”

“恩。”

既然這樣那就還是去學景觀設計吧，也沒什麽不好的。

第二天江之起床，已經是十點多。鬧鐘沒響，她睡過頭了。打開房門，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動靜。洗衣機裏面衣服已經烘幹了，她拿回房間換上，又在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都沒看到顧寄樹人影。

他已經去上班了，沒叫她？這不合理呀，他不是這種不打招呼的人。

手機上也沒有任何他的消息。

她想了想，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回到樓上，他睡的那間房門還是緊閉着。

還沒睡醒？

又是敲門沒人應。

不對勁，她忽然想到他昨晚潮紅的臉，暗啞的聲音，後悔的拍了拍頭。大意了，那明明的發燒了的症狀，她當時怎麽就沒注意到。

她試着推了下門，沒有反鎖，顧不得其他，推門進去。

果然，床上的人臉還是紅的不正常，呼吸音也有些沉重。她不放心，伸手過去，探了探他額頭，果然比正常體溫高了不少。

她剛收回手，就發現人醒了。

“是我的手太涼，驚醒了你嗎？”

“你怎麽進來了？”

兩人同時說話。

“已經十點多，我沒找到你人，想到你昨晚臉色不對勁，怕你是着涼感冒了就進來了。你醒了就好，剛試了下你額頭的溫度，有些高，家裏有體溫計嗎？”

顧寄樹現在腦子真的是昏昏沉沉，感覺頭有千斤重，連睜着眼睛都有些費力，沉思了片刻才說，“書房右邊那個房間裏有個醫藥箱。”

“好，你等會我去找找。”

江之在那找到了醫藥箱，箱子裏面除了體溫計，還有不少家庭常備藥。

用了體溫計測量，39.1 ℃ ，果不其然有點高。

“起來換身衣服，去醫院吧？”江之把體溫計給他看。

“不想去，躺一會休息休息就好了。”生了病的顧寄樹身上有氣無力，又不想動，居然耍起了賴皮。

“頭痛嗎？身上有沒有酸痛？鼻塞嗎？嗓子疼嗎？”江之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頭有點痛，嗓子有點幹，鼻子還好，堵得不厲害。”

江之說不動，只得去醫藥箱去找藥。

昨晚喝了酒，頭孢是不能吃了，可惜箱子裏除了頭孢剩下的都是些胃藥，找了許久沒找到他能吃的。

“江之，我想喝水，你幫我倒一點來好嗎。”他的喉嚨，幹的有些疼，說話的嗓音也更低沉了。

“好，你等會。”

江之說完就去倒了一杯熱水進來，又給他找來一條毛巾擦臉。

“你先喝點，躺一會。附近有藥店嗎？”她沒找到合适的藥，看來只能出去買了。

顧寄樹閉着眼，想了好久，“藥店出了這片區域才有，有點遠。”

她拿出手機一查，果然，最近的也得2.5公裏，“你車鑰匙給我，我開車去。”

“車鑰匙在樓下門廳的櫃子上面，大門密碼是1129，等會回來你自己進來吧。”

找到車鑰匙，迅速的沖了出去買藥，路上她才想到昨天沒回去，昨天的狗糧留的只夠一天，今天家裏的小奶狗估計要餓的鬧脾氣了。

到了藥店，要了一些速效（氨咖黃敏膠囊）和降溫貼又急忙趕回去。

看他吃了藥，又把降溫貼給他貼上之後江之說：“你先睡會，我看看你冰箱還有沒有什麽東西，給你做點吃的。”

顧寄樹搖了搖頭，無奈的說：“冰箱裏什麽都沒了，昨天沒吃完的都倒了，新鮮的正好都吃完了。”

江之這就更無奈了，她低頭沉思須臾，妥協了。

“行吧，我家也不遠，還是借你的車，正好我回去給家裏小奶狗喂點吃的，順道買點菜，再回來給你做飯，可以吧。”

這個提議倒是可以，顧寄樹點點頭說：“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回了家，小奶狗果然悶悶不樂。江之進門都不搭理她，看來還是有點小脾氣了。

物業的通知也發了好幾天了，一直沒有人來聯系她。大概這就是一種緣分，注定要與她相依為命了。

江之過去一把把它抱在懷裏，揉了一通。“小東西，還會鬧脾氣了，這就給你喂吃的去。”

摸了摸安撫它，去給它倒滿狗糧，補滿水，它這才跟過去蹭江之的腿。

“你乖乖在家待着，我又要出去了，還有個人也是在等着被照顧呢。”想起顧寄樹病恹恹的樣子，又匆匆離去。

她家旁邊有個超市，偶爾也是會在超市買菜，她私心裏認為菜市場的菜可能會更新鮮，也喜歡菜市場那嘈雜的生活氣息，平時閑着她也更傾向于去菜市場，不過遠了些，這時候就不那麽挑剔了。沒在超市多耽擱，做什麽她之前也想好了，顧寄樹現在的情況反正是吃不了什麽複雜的東西。到了超市，滿目琳琅的菜品讓她又不小心購物欲大發。

有人說女人天生都是購物狂，總是會忍不住買買買。曾經她不以為意，她也确實很難有看見服飾或其他地方走不動道的時候，她對這些需求不高，她更多時候是會把錢花在相機上。後來，她發現自己還有一種時候會購物欲爆棚，那就是進了超市，就算只有一個人，她也會忍不住買很多。

這次也不例外。

等到結賬才發現青菜、蔥姜、雞蛋、豬肉、排骨、牛肉、胡蘿蔔、蓮藕她都拿了一大堆。想到他空空如也的冰箱，算了，都買了吧，吃不完再說。

開門的時候她才覺得1129這個數字怎麽就有點熟悉呢？但她沒繼續多想，畢竟這個點了，早點做飯吃才是正事。

他的廚房，工具倒是非常齊全，只是太幹淨，就像新的，可見主人用的次數是有多麽的少。

先是切了點姜絲瘦肉，拿出他家裏的砂鍋，準備先把姜絲瘦肉粥炖上。

想了想他應該吃點清淡的，蒸了個雞蛋羹，又煮了個蘿蔔湯，炒了幾個青菜。都是比較容易熟的，又容易下咽的。

等一切都做完，已經快一點。上樓，顧寄樹還睡得沉。不過睡太久了他更容易頭疼，何況還餓着肚子。

“起來了，吃點東西。”

睡了這麽久，顧寄樹這次醒過來精神也稍微好了一些。

揭開頭上的降溫貼，測了□□溫還是沒多大起色。出了一身汗，身上粘膩得慌，慢騰騰的起身，還想去洗個澡，被江之攔住。

“你這還敢洗澡，就不怕更嚴重了，拿個毛巾稍微先擦一擦。”

被攔住去路，也不惱，甚至是有些楞愣呆呆。

江之把他按回床邊坐下，又說：“先坐着，幹毛巾在哪？我去給你拿來。”

“浴室裏面的櫃子裏有。”

待毛巾被塞到手裏，顧寄樹還是不動。

“怎麽？還想要我幫你擦？”

聽得這話，顧寄樹才有所動作，若不是臉上的熱度一直沒退，倒是教人懷疑他羞紅了臉。

“不是，剛睡醒，頭還有點疼，沒緩過神，我可以自己來，你先出去吧。我等會就下去吃飯。”

其實江之剛才的話一說出口她自己就覺得有些話不經腦，再解釋什麽又顯得多餘。

“好，你自己慢一點，不急。”

江之不帶一絲猶豫的說完就推門出去，只是步伐有些慌亂。

坐了會，顧寄樹的精神也清醒了，想着方才她倉皇出去的樣子，低頭暗笑。看來，她的心還是和以前一樣軟，只要多裝裝可憐，她就不會有那麽多顧慮，關心的毫不掩飾，直來直去。想來她發的朋友圈那條狗，也是可憐才被她帶回家的吧。如果他再多幾分可憐，是不是也能多感受一些她的照顧？

擦了擦身上的汗漬，毛巾随手放在床邊的櫃子上就下了樓。

廚房裏江之正弄好了飯菜正準備往餐廳去。他伸手要端，江之沒搭理，直接繞過他走。

“怕我站不穩灑了？”顧寄樹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知道他跟過來，江之頭也不回的說，“還真就是怕你灑了菜，你就去餐桌那坐着。馬上就好了，可以吃了。”

顧寄樹坐下，看着她忙來忙去，有些過意不去，又覺得幸福感撲面而來。要是他沒病着，他也想和她一起在廚房忙碌。如果能一直這樣多好，一起洗手做羹湯，一日三餐，柴米油鹽把日常點滴都過得充實。

鏡面一樣完整的雞蛋羹上撒着一點蔥花點綴，用勺子劃開，裏面也不見半點氣孔。粥熬得軟糯可口，清清淡淡的姜味，并不會濃烈。奶白的蘿蔔湯裏蘿蔔煮的幾乎通透，入口清甜。

這是她第一次為他做飯，他近乎虔誠的一口一口吃的很慢，細嚼慢咽，舍不得吃。

江之吃了一點，覺得還行，但是他吃的太慢，和之前幾次吃飯的樣子大相徑庭，她不由的想難道是自己做的不合他胃口？還是他現在依然不舒服到吃不下？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忐忑的問他：“怎麽了，味道不喜歡嗎？”

“不是，很好吃。很久沒吃過這麽舒服的菜了，只是還是沒什麽力氣，吃的慢了點。”顧寄樹怕她以為是菜不好吃，連忙解釋。

江之這才想到自己是想多了，“都忘了你感冒，味覺可能都不是那麽靈，胃口也不會好，吃什麽估計都是差不多。你慢點，多少吃一些總比空着肚子舒服。”

又過了會，見吃的差不多了，她才說：“等會吃完了，你繼續休息，你感冒和高軒他們說過了嗎？”

顧寄樹一愣，怎麽就突然提到高軒了？是怕他耽誤工作？

“恩，早上給他打過電話了，沒什麽事的。”

江之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提到高軒，大概是想到他前幾天還在熬夜，現在突然病倒了，會有影響？聽到回答之後故作輕松的說，“那就好。”

她想到他昨晚那麽疲憊的樣子，還在寒風中穿的那麽單薄，“你怎麽就突然感冒了？是沒休息好嗎？”

他半開玩笑的說，“可能是年紀大了，熬不動夜了。”

這人，居然還會調侃了。

江之沒忍住噗呲一笑，“你這麽說，我不也和你一樣年紀大了。都這麽大人了還不知道愛惜身體，熬什麽夜呢。”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開了下玩笑，仿佛胃口都好了些，吃的動作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