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回信
宋初昭打球打得滿頭大汗,可是追了一路,都沒能從傅長鈞的手上搶到球來。
明明她的坐騎比傅長鈞的要厲害一些,她的騎術也一向能傲視群雄,偏偏就是繞不過對方。
傅長鈞總勾着球在她面前轉悠,讓她覺得好像只差一點點。可偏偏就是那一點點,無論她使出十八般武藝,都補不上。
對方這球打得真是……太刁鑽了!
這得打過多少球,才能練出這樣的經驗?傅長鈞小時候一定不好好念書,專門就把功夫都用在打球上了。
賀夫人見打球的人是宋初昭,多瞪了賀老爺兩眼,倒是不罵了。她特意搬了張椅子來,坐到院裏曬太陽,順道看着宋初昭的英姿。
昭昭真是,連打球的樣子都那麽可愛。
春冬也跑出來湊熱鬧,站在一旁嘶聲吶喊,給宋初昭鼓勁。
她不敢提傅長鈞的名字,只重複地喊“姑娘威武!”,“姑娘厲害!”,“姑娘你就要贏了!”一類的話。
随後賀府的其他下人也冒了出來,或拿着掃把或舉着抹布,裝作在那幹活,實則揮舞着手臂給宋初昭出主意。他們就大膽地多了,還敢間或有意無意地去給傅長鈞搞破壞,幫着自家姑娘搶球。
衆人對這種玩鬧,表現得比宋初昭還要熱情。
不得不說,擊鞠啊……就是得有觀衆才好玩兒。宋初昭打了幾圈,絲毫不覺疲倦,精神還越發興奮。
做賀家的孩子真的太幸福了吧!
她回京城之後,就沒這樣酣暢淋漓地揮灑過汗水!
兩人追逐了兩個下去,在宋初昭快要體力不支的時候,傅長鈞終于漏了個破綻,叫她沖過來把球勾走。
宋初昭曉得他在放水,但不妨礙她覺得高興。高舉着球杖,在馬上笑得前俯後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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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幫壯漢在底下吹噓鼓掌,說她竟然贏了金吾衛第一高手傅長鈞之類,吹得宋初昭都飄飄然地以為自己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傅長鈞淡笑不語。
兩人下了馬,暫作休息。
賀夫人迎出來,拿着帕子給她擦汗,又端着水喂到她嘴邊。嘆道:“哎呀,你們看看,玩成這個樣子。”
宋初昭笑得停不下來,邊喝邊抖,将碗裏的水灑到了衣服上,激得賀夫人在她背上拍了一掌,笑罵道:“沒個正經。”
宋初昭說:“我嗎?我只是覺得開心罷了。沒想到傅将軍球打得這麽好。”
春冬兩眼放光。方才就她喊得最起勁兒,現下聲音都啞了。她說:“姑娘可太厲害了,你能與傅将軍打個來回,足以證明你的騎術出衆,怕是比京城裏那些知名的才俊還要厲害!”
宋初昭笑說:“京城裏的才俊,哪像我一樣天天去軍營裏玩兒的?你可不要再誇我,我要信以為真的。”
賀夫人說:“怎就不能信以為真啦?這說的本就是事實呀!”
宋初昭與她們聊了兩句,朝着傅長鈞跑去。
傅長鈞将兩匹馬都系在一旁的柱子上,把球杖靠在了牆邊。
宋初昭在他旁邊笑呵呵地看着他。
傅長鈞瞄她一眼,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宋初昭問:“這是什麽?”
傅長鈞道:“獵場。”
冬至是每年都要大肆操辦的一個節日,朝廷也要準備舉辦最為隆重的一場祭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萬事平安。而祭祀的獵物,會提前進行準備。
為顯我朝青年之英勇,每年朝廷會在城外郊區的樹林裏圈個獵場,放人進去打獵。
按照慣例來講,陛下也會參與。因為這本就是君王閑得無聊找人來陪自己玩一把的游戲而已。但到了唐彰廉這兒,規矩改了,成了一場專門嘉獎武将的盛會。
因為如果他打不到獵物,別的人也不能打到獵物。以致于所有的人都要盯着他行事,搞得他十分不好意思。
他可是皇帝啊,缺那兩句誇獎嗎?非得弄得那麽尴尬?不覺得害臊嗎?
當然,在冬天裏這個萬物蕭瑟的季節裏,為何林間會突然出現一批複蘇的獵物……是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宋初昭問:“我也可以去嗎?”
縱然是在邊關,憑她的身份,有些事情也是不許她參與的。她只能巴巴地在邊上看着。
傅長鈞說:“本就是辦着玩兒的。陛下出手大方,很多人都會去讨個彩頭。姑娘去的也不少。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宋初昭:“這京城裏玩的事情還真多。”
傅長鈞說:“是啊,否則怎會有那麽多人,一心想往京城闖蕩。”
宋初昭覺得有趣,暫時将請柬收下了,笑問道:“那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你說我要是能搶得到球……”
傅長鈞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封東西,遞給了她。
宋初昭問:“這又是什麽場啊?”
傅長鈞說:“你父親的信。”
宋初昭已經看見信封上的字了。
宋将軍的字不好看,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來。
傅長鈞:“信是半月前從某處關城送出的,按時間推算,他們應該快到京城了。陛下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爹娘要回來了,宋初昭自然是高興的。她從初秋等到入冬,可算将人給盼了回來。
只不過,她自小獨立,不黏人。要說有多高興……也不至于。
見傅長鈞準備要走,宋初昭追上去問:“诶傅叔,今日和你玩得真高興,我下次可以去找你嗎?”
傅長鈞說:“自是可以。”
宋初昭得寸進尺道:“那我可以去演武場騎馬嗎?”
傅長鈞不說話了,只淺笑地看着她。
宋初昭卑微請求:“可以嗎?”
傅長鈞走到一側的戰馬旁邊,伸手拍了拍馬脖子,然後用手指順着馬脖子将它淩亂的毛發捋平。
這本就是他的馬,對他很是親近,将頭貼在他的臉側輕磨。
傅長鈞說:“還可以讓人教你射箭,陪你練武好不好?”
宋初昭被狂喜砸暈了腦袋,不敢置信道:“真的可以嗎?金吾衛也太好了吧!”
傅長鈞解了馬繩,翻身上去,在馬上低着頭笑道:“順道再叫上顧五郎一起,你二人正好可以一起學學。我看他那身子骨,确實需要好好操練操練。”
宋初昭“咦”了聲,失望道:“……傅叔你威脅我?這樣不好吧。”
傅長鈞說:“你若不在意,那我說的話就是算話的。”
他說完夾緊馬腹蹬了下,駿馬立即跑了起來,帶着他沖出院門。
宋初昭緩了許久才意識過來,急道:“啊——我的馬!他把馬騎走了!馬沒有了!”
賀老爺聽到她的慘叫聲跑出來,發現傅長鈞又欺負人,安撫着宋初昭道:“沒事。下次你直接去找他要回來,反正他不敢趕你走。他搶你一匹馬,你就騎一匹再牽一匹回來。氣死他。”
宋初昭躍躍欲試,然良心未泯,羞澀道:“這不大好吧?”
賀老爺無所畏懼:“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宋初昭沒有辦法,看,這都是外祖父慫恿她去的。
宋初昭今日玩瘋了,可也确實把府裏的花草踏壞了不少。
傍晚時候,賀府的下人都在整理院落,為她收拾爛攤子。
宋初昭洗完了澡,也跑過去幫忙。
她找了塊布,把那兩根球杖擦幹淨。仔細觀察之後,才發現這個球杖已經有些年頭了。在手柄的上方,還刻了幾條交錯的痕跡。
淺一些的刻印,已經被手指抹平,辨認不出究竟刻的是什麽東西,宋初昭想起傅長鈞是從角落的雜物間裏拿的東西,就跑去那邊搜尋了一遍。
這個房間平日鮮少人進,堆放的都是有些年歲的陳舊物品,甚至部分東西已經明顯損壞。
按照賀老爺的品性,會留着這些沒用的東西,委實稀奇。
宋初昭就猜,或許這些都是她娘用過的,那是說得過去了。
她在屋裏翻翻找找,春冬一路問着人尋過來,到了門口,看見她蹲在地上忙活,笑說:“可真是稀奇,姑娘以前洗澡可慢了,這回倒是迅速。我不過離開了一趟,您就跑這兒來了。”
宋初昭停下動作。
春冬又笑:“臉倒是還一樣的紅。”
宋初昭緩緩轉過頭,說:“答應我,以後千萬不要再提。”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還覺得姑娘可愛呢。”春冬走進來問,“姑娘想找什麽?我來幫你吧。”
屋裏全是灰塵,宋初昭翻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也不想呆了。她拍拍手站起來,問道:“春冬,你從小就在京城長大是吧?”
春冬說:“是啊。我打記事起就跟在夫人身邊了。”
宋初昭:“顧夫人與我娘關系那麽好,那你知道我娘的事情嗎?”
“這個……”春冬遺憾道,“問題是我打記事起,宋夫人就已經不在京城了呀。”
宋初昭嘆道:“倒也是。”
春冬想了想,又說:“我雖知道的不多,可有些事情還是曉得的,姑娘想問什麽?”
宋初昭:“其實我最想知道,我娘為何不願意回京城。”
春冬放低了聲音:“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您若覺得,或許和傅将軍有關,也許還真有可能。”
宋初昭:“怎麽說?”
春冬:“我也是聽夫人說的。前幾年好些朝臣都想給傅将軍說親,只是他不理會,夫人就遺憾地說,‘可惜了賀菀妹妹。她若是知道,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宋初昭沉思,緊張道:“我以前聽說,他二人有婚約。不是謠言啊?”
春冬搖頭:“不是啊,确實如此。以前傅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與賀家關系很好的。”
宋初昭說:“現在也是啊。”
春冬:“曾落魄過一陣的。”
宋初昭:“有多落魄?”
春冬問:“險些被當成反賊給抄了算嗎?”
宋初昭:“……可不能更算了。”
春冬左右看了看,确認無人,才大膽說道:“總歸都是先帝愛求仙問道的錯,疑心病又重。連累我們公子,都吃了好大一番苦頭。”
宋初昭扯自己頭發。
春冬又說:“不過外面那些閑話,您大可不必相信。多時別有用心之人嫉妒您罷了。您若真想知道,我可以去幫您問問我們夫人。”
宋初昭在好奇心與理智之間掙紮許久,最後還是一甩腦袋,拒絕道:“算了。既然大家都不想說,我也不該刨根問底,免惹衆人不快。”
春冬笑着點頭:“姑娘既這般決定,春冬也覺得挺好。”
自傅長鈞說了宋父即将回來之後,沒過幾日,春冬從顧府問到了确切的日期。她急着跑回來告訴宋初昭。
春冬興奮道:“宋将軍的人快到城外,已經差人進京通禀,說是明日中午就能進城。夫人問您,要不要去城門接人,若是您去的話,她正好可以陪您。”
宋初昭:“這麽快?”
春冬說:“宋夫人自然是急着想回來見您啊。”
宋初昭想起自己當初不辭而別,不由一陣皮癢。
她娘可能确實是急着想回來……揍她吧?
宋初昭握住春冬的手,鄭重說:“請務必,讓顧夫人,陪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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