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傾絕天下(2)

雍淳殿位于大明宮東南角的小殿,原是作為宮中庫房,因此牆壁極高極厚,應該算是宮中最嚴密的一座建築。

殿東面和南面不遠處就是高逾五丈的外宮牆,沒有宮門。宮牆上面有一座角樓,衛隊時刻巡邏,絕對不可能有外人自此進入。

西面是重點保衛的地方,因這裏靠近宮城大門,若有外人進來,必定是這個方向。但雍淳殿的設計嚴整,西面是三人高的牆,只開了一個角門,如今因為有兩百人手,所以除下令死鎖角門,不許任何人進出之外,角門內外還各派了四人把守,可稱固若金湯。

北面朝向內宮,但也是嚴防死守,除兩重宮門緊閉之外,亦駐守了重兵。還有一點,就算是輪值巡邏的人,晚上挂門落鎖後也是不能進出的,免得有人混進巡邏隊中。

按照具體部署,圍繞着王若的共有三道防線——最裏面的,是內殿和左右閣樓內的宮女和宦官們,時刻緊盯着王若。其次是外殿三十人,散布在外殿游廊和殿閣之內,随時可以看見內殿和閣樓中進出的人。宮牆內沿三十人,宮牆外巡邏三十人。一百人一批,兩班輪換。另有八名領隊,二名負責首領,總共兩百人。

形制并不大的雍淳殿,時刻保持着二百人守衛的狀态,幾乎有一種水洩不通的感覺。

“殿內已經嚴格搜尋,絕無任何人潛入,請王妃放心!”禁衛軍和王府軍的兩位首領向王若與王蘊禀告。

王蘊站起,向王若告辭,說:“夜将深了,早作休息吧,我到前殿去。”

王若與黃梓瑕送他到門口,看着他離去。

黃梓瑕站在殿門口,看着外面在游廊和假山間錯落安置的守衛,那種團團包圍的陣勢,讓她眼前出現了仙游寺裏那個神秘男人手中的鳥籠。只是,誰能想到,看起來密密圍織的那樣一個紫竹鳥籠,卻有着一個不為人知的機關,只需要一個小小動作,就能扭轉乾坤,偷龍轉鳳。

而王若就像那只籠中的小鳥般,一個人坐在殿內,看着宮女們上燈,若有所思的樣子。

黃梓瑕走到她身邊,問:“王妃在看什麽?”

王若的目光緩緩從燈上收回,仰頭看着她,一雙淚光晶瑩的眼中,含着隐隐閃動的燈光:“崇古,我……”

她喉口哽咽,微帶着啞澀,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覺得自己這一個月來,像做了一場浮生大夢……我擁有了自己做夢都意想不到的境遇,可一切忽然間又都将歸為幻夢,就像一場流年春燈,轉眼就要熄滅了。”

黃梓瑕聽出她聲音中無盡的感傷,那感傷間,又似乎隐藏着更深一層的哀戚。

風從宮門口徐徐掠過,宮燈在風中緩緩旋轉着,明明暗暗。

風起春燈暗,雨過流年傷。黃梓瑕看着王若低垂的面容,這樣韶華正盛的少女,卻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雖然明知道她內心不知道存在着怎麽樣的靈魂,但黃梓瑕還是不知不覺就産生出一種淡淡的憐惜,低聲勸慰她說:“王妃放寬心吧,如今在大明宮內,這麽多士兵守衛森嚴,就算一只小蟲子都飛不進來,怎麽可能還會出事呢?”

王若點着頭,卻依然心事重重的模樣。

黃梓瑕也不知如何勸慰,覺得皇後似乎過于重視了,反倒讓王若的壓力倍增。正想着安慰王若的話,一擡頭卻看見外面明如白晝的燈光之中,李舒白出現了。

他走到殿門口,向內看了一眼,閑雲冉雲趕緊行禮,素绮陪着王若站起,向他行禮。

在燈光之下,她看見王若的雙眼在望向李舒白的一瞬間,如同明珠生潤,煥發出一種異常動人的流轉光華。然而她的神情卻是羞怯而微帶哀戚的,在一殿宮燈的映照下,半喜半憂,連笑容都掩不去眉間淡淡的哀愁。

李舒白望了她一眼,朝她點頭致意,卻沒有說話,只示意黃梓瑕出來。

黃梓瑕對王若行禮出去,與李舒白一起沿着中庭的青磚地,穿過假山走到前殿的游廊之中。這裏離王若所在的內殿不過五丈之遙,那邊所有的動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李舒白看着那邊,問:“今晚準備怎麽安排?”

“素绮,閑雲,冉雲陪同王妃在內殿左邊閣中睡下,我和安福他們在右閣,中間隔了不過一個大殿,有什麽事情随時可以照應的。”

“嗯,我不信這大明宮內,重兵把守中,衆目睽睽下,還會出什麽大事。”李舒白說着,眉頭微皺,“只是距離納妃之日已經只有七日,皇後如今來了這麽大一個架勢,看來這事有點麻煩。”

黃梓瑕還在心裏想,所謂的麻煩是什麽,只聽到李舒白淡淡地說:“原本,這兩天也該将那個庚帖拿出來了,畢竟時間緊迫。”

他聲音中毫無任何感情,平淡一如在說今日的天氣,沒有郁卒,也沒有厭嫌,卻更顯得無情。

黃梓瑕想着王若那幽微迷茫的神情,忍不住低聲問:“莫非王爺想在冊立王妃的那一刻,将真相揭露出來?這樣的話,皇後和王家的臉面恐怕不好看。”

“我會私下解決的,琅琊王家的面子,我怎麽可能不給。”

黃梓瑕正不知說什麽,轉頭卻見王若從內殿走過來了。夜風涼涼吹起她的衣袂發絲,她一襲黃衫,頭上只松松挽着一個留仙髻,鬓邊插了一支葉脈凝露簪。她帶着冉雲穿過園中假山,向他們行來。

她身材豐纖合度,比普通女子都要高半個頭的高挑個子,行走時姿态如風行水上,曼妙動人。來到他們面前,她盈盈下拜,輕聲說:“見過夔王爺。”

李舒白點頭,示意她起身。她起身仰望着李舒白,低聲說道:“多謝王爺親至下問,王若感懷在心。料想大明宮守衛森嚴,又有這麽多王府軍和禁衛軍日夜守護,定然萬無一失,王爺盡可寬懷。”

說着這樣的話,但她仰望着李舒白的眼卻睜得大大的,流露出如受驚的小鹿般哀傷後怕的神情,甚至有一種依依不舍的留戀。黃梓瑕可以想見,李舒白若此刻真的聽了她的話離去,她該有多傷心失望。

幸好李舒白只微微一笑,對她說:“定然如此,不必擔憂。你先去歇息吧,明日起就在宮中安心住着。”

“是。”王若裣衽下拜。

濃長的睫毛覆蓋在她的雙目上,有一絲燈光在她的眼中如水波般閃過,一瞬間黃梓瑕還以為那是一滴淚。

她站起身,再不說什麽,垂首向內殿走去。

李舒白與黃梓瑕眼看着她在夜風中繞過假山,緩慢卻一步不停地回到殿內。走到殿門口時,她神情似乎有點恍惚,腳在門檻上踢了一下,冉雲忙将她扶住了,幫她理好裙裾。

李舒白把目光收回來,說:“既然有這麽多人看守,那麽我便回府了,這裏就由你多留意着。”

“好。”黃梓瑕應了,眼睛卻還在內殿那邊。只見閑雲提着食盒出來,一路向着後面小廚房去了,冉雲提着燈出來照着外面,一邊輕聲說着什麽。

黃梓瑕便隔着假山大聲問:“你們在找什麽?”

冉雲将手攏在口邊,大聲說:“王妃那支葉脈凝露簪不見了!”

黃梓瑕便朝李舒白擺一下手,說:“我去幫她們找找。”

李舒白目送她快步走過庭院,一言不發。

黃梓瑕穿過假山時,一眼看到地上的一點金色,金制镂空的葉脈形狀,上面綴着露珠般的兩顆珍珠,正是剛剛插在王若鬓邊的那一支葉脈簪。

她撿起來,快步走到冉雲身邊,遞給她。

冉雲接過,三人走到殿門口時,正遇上提着食盒回來的閑雲,她苦惱地打開食盒給她們看:“小膳房的廚娘已經被清走了,只在櫃子中找到幾塊酥餅,你們晚上吃不?”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自己腰身多少了?”冉雲嘲諷地問。

閑雲還嘴:“哼,當年楊貴妃珠圓玉潤,傾國傾城呢。”

“就你還跟楊貴妃比?再說了,她是百年前的人了,如今早不時興胖美人了!看看咱王妃的腰身,才叫好看呢!”

黃梓瑕站在殿內,聽左閣毫無聲響,不由得快步走到閣門口,向內看去。

小閣之內,一張垂流蘇海棠床上缂絲錦被尚疊得整整齊齊;一架空空的鑲嵌螺钿雕花榻靜靜放置在窗下;一張漫天花雨撒金地毯上,陳設着一個矮幾兩個錦墊;一架四季花卉紫檀衣櫃排在牆角。

宮燈光輝如水銀洩地般冰涼明亮,照徹整個小閣,沒有人影。

剛剛在這麽多人的注視下走進左閣的王若,不過短短一剎那,就無聲無息消失在了閣內,仿佛一縷青煙飄散在空氣中。

在身後一幹人怔愣之際,黃梓瑕已經大步上前,打開衣櫃看了裏面一眼,又俯身看向床底,最後轉到榻後,打開緊閉的窗戶,看向外面,正看到窗外筆直站立的兩名守衛。

她擡頭,看見前殿的李舒白,正和身邊人說着什麽,似乎是眼角餘光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他的目光轉過來,看了她一眼。

她朝他招手,示意他出事了。

李舒白快步穿過庭院走過來,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閣內,立即授意衆人在大殿和左右閣內尋找。然而雍淳殿就這麽大的地方,一會兒功夫所有角落都搜遍了,王若毫無影跡。

只聽得外面腳步聲急促,皇後身邊的女官延齡帶着素绮匆匆進來,問:“出什麽事了?”

待看見殿內的李舒白,她又趕緊行禮,目光探尋地望着素绮,素绮忙低聲說道:“王妃……不知去哪兒了。”

延齡大驚,說:“我正奉了皇後命,和素绮一起給王妃清點了宮花和衣衫送來呢,怎麽……這短短幾時,這麽多人,怎麽就……”

李舒白說道:“你先去回禀皇後吧,我這邊再将殿內尋找一下,若找着人了,定會及早報知皇後。”

“你們留幾個幫忙找人,我趕緊先回蓬萊殿。”延齡說着,示意身後幾個捧着衣服的宮女趕緊把東西放下,只帶了兩三個人先趕回去了。

李舒白吩咐下去,雍淳殿中這麽多人幾乎把每一寸草皮、每一塊青磚、每一根木頭都翻來覆去查了十餘次,卻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真的和預言中的一樣,王若消失在大婚之前,而且,是在這樣的重兵保衛中,大明宮之內。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