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杜遇的目光忽然怔住了。

他看着地上被玻璃碎片覆蓋的那張舊照片。

杜厲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很開心。

杜遇的眼神一下子驚慌了起來。

杜遇慢慢的蹲下身來,目光忽然失了神,喃喃自語道,“阿遇是壞人……阿遇是壞人……哥哥……哥哥……是阿遇……阿遇太壞了……”

周圍的人都有些訝異。

“那照片,好像對他挺重要的。”

“我覺得他不是聾子,他可能是個傻子。”

“趙又琦,你竟然欺負傻子,太不要臉了。”

……

趙又琦也沒想到會這樣,他只是想看看而已,沒想摔他東西。

本來心裏還是有些愧疚的,但一下子被衆人指責起來,那點兒愧疚就飄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惱羞成怒。

他擡手,剛要甩向杜遇,忽然手被人狠狠的捏住了。

趙又琦擡頭一看,是個高大的男人。

臉上挂着怒氣,單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趙又琦疼得嗷嗷叫,“你放手,你幹什麽,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叫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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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就被江生打斷了。

“你想幹什麽?想打人?要不要和我試一試?”

話說得冷漠,帶着似有若無的壓力。

趙又琦疼得聲音都變了,喊道,“你先松手,快松手!”

江生不願意跟這些孩子多計較,甩開了他的手。

甩得力氣有些大,趙又琦沒站穩,連連往後踉踉跄跄退了幾步。

他摸摸手腕,揉了揉,“嘶”的一聲說,“都紅了……”

接着看向江生,“你是誰啊!”

江生沒搭理他,有人在一旁喊道,“你是不是那個鷹神啊,我以前看津港日報的時候見過你。”

“鷹神是誰?”

“抓了劉子琛的那個鷹神,我哥哥在警局,我聽我哥哥說的,說他槍法很厲害。”

“原來是個警察呀。”

趙又琦哥哥進過警局,聽他哥哥說過警察的厲害。

他本人雖然看不起警察,但還是有些忌憚,哼了一聲說,“阿sir,你有沒有搞錯啊,這裏是學校,又不是犯罪現場,你來搞我幹什麽?”

江生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漠,“你知道我是警察,就該知道,津港警察是有很多辦法可以叫人吃牢飯的,你想吃牢飯嗎?”

津港警局不久之前爆出好幾出冤假錯案,搞得警方的信譽在民衆心裏大受影響。

趙又琦:“哇,阿sir,你威脅我啊!”

江生不過是唬唬他,趙又琦都沒他高,站他面前,連點氣勢也沒有。

江生目光漸厲,故意笑,“是啊,我在威脅你。”

江生不想欺負這些孩子,只想讓他們知難而退。

這樣的威脅多多少少是有用的,趙又琦又不想掉面子,只好裝模作樣的說,“你給我等着,我叫我爸爸找你麻煩!”

江生不再和他多啰嗦,他低頭看向杜遇,只見杜遇蹲着身子,正要伸手撿照片。

地上是摔了一地的玻璃。

“別。”

江生語氣有些急的喊道。

他伸手想拉住他,只是沒有杜遇快,杜遇已經撿起了照片。

照片上覆蓋了好多玻璃碎片,破碎的玻璃本就容易造成劃傷,他拿起的時候,還沒有一絲危險意識,碎玻璃被緊緊的攥進了手裏,劃破了他的手心。

“你在幹什麽!”江生蹲下了身,有些急,“快松開!”

他抓住了杜遇的手腕,想掰開他的手,只是杜遇剛剛才受了刺激,以為江生和趙又琦一樣,想搶照片。

“不給,不給!”

他猛地推開了江生,轉頭跑了出去。

“阿遇!”

江生本就是蹲着的,他對杜遇不設防,又沒想到杜遇偏執起來,力氣這麽大。

身體不受控制的往一邊倒去。

手掌往下一撐,維持住了平衡。

只是剛巧,壓在了四散開的碎玻璃之上。

吃了疼,他低頭一看,滿手的碎玻璃刺破了他的手,鮮紅的血冒了出來。

他沒在意,趕緊追了出去。

但沒想到杜遇看起來羸弱,跑得卻非常的快,江生跑出教室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人了。

學校這麽大,他會去哪?

這個時候叫他是沒有用的,平時都要叫個兩三遍才會有反應,這個時候,就更別提了,他受了刺激,肯定一個人躲了起來。

他喜歡待在黑暗的地方。

最好沒有什麽人,因為杜遇不喜歡和人接觸。

黑暗,角落,沒人……

他依靠着這個方向,開始在學校裏搜尋起來。

空教室……樓梯口……綠化園林……

怎麽找都沒有人。

他能跑去哪裏?

江生在綠化園林裏找了半天沒看見人,正準備轉換陣地,忽然發現稍遠處有一個小倉庫,門是敞開的。

于是他走了過去。

看起來是個廢棄的倉庫,這一塊正在改建成綠化園地,想來很快,這個倉庫也會被拆掉。

江生看了眼,裏頭什麽也沒有,一張新式木桌和一個櫃子。

櫃子關的很嚴實,江生有一種預感。

他拉開了櫃門。

然後,看見了杜遇。

他蹲着身,雙手抱緊了膝蓋蜷縮在角落裏,身體在微微顫抖,失神的目光看到江生拉開了櫃門,陽光一下湧入,他慌亂的想往角落裏縮。

“阿遇。”

江生伸手想安撫他,只是稍稍伸長了一些,杜遇就縮得更厲害了。

他的頭靠着櫃面,聲音都在顫抖,“不要不要。”

他本就在角落裏,已經退無可退了,卻還是一個勁的抱緊了雙膝往裏擠。

江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他以為他要搶他的相片嗎?江生心想。

他本就敏感脆弱,不能受刺激,他把杜厲看得重,那些孩子偏偏要摔了他的相框,現在要怎麽辦?

看着杜遇驚亂的目光,難免得,江生有些心疼起了這個孩子。

怪他,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一步。

他看見那些人圍着杜遇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

本來還想着,和別人交流是杜遇邁開的第一步,這個孩子總是要長大的,也就沒管這種事。

但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他蹲下身來,聲音放得極輕,極和善,“阿遇,別怕。”

這種時候,面對這樣敏感的特殊少年,江生必須要讓自己顯得非常和善,杜遇現在受了刺激,更是誰也不會相信了。

他如果要帶走他,他就必須要讓杜遇相信,他不是一個壞人。

杜遇蜷縮着身體,在微微發抖。

“我不會搶你哥哥。”

江生想伸手小心安撫他,只是手剛舒展開,想起剛才,又攥成拳放了下去。

“我們是不是還說好要一起放蝴蝶風筝……”

江生試圖喚起他的記憶,一字一句的說,“蝴蝶,阿遇,你還記不記得,蝴,蝶……”

轉化注意力這一招對于杜遇來說還是有些作用的,尤其是關于杜厲的。

“蝴蝶……”

杜遇輕聲呢喃。

不敢對視的目光緩緩的轉了過來,帶着一絲絲的膽怯,小心翼翼的擡眼看江生。

江生看這一招管用,于是接着往下說,他盡量讓自己顯得親善,“是啊,蝴蝶,哥哥喜歡的蝴蝶,以後我陪阿遇一起去好嗎?”

“蝴蝶……”

“對,蝴蝶。”

“哥哥……”

“對,哥哥。”

杜遇想起小時候杜厲帶着他一起放風筝的情形,抱着雙膝的手忽然松了開來。

孩子總是忘得很快。

他看着地面,像在出神。

然後笑了一聲,笑意很淺,嘴角梨渦隐隐顯現,“阿遇要去。”

江生松了口氣,“好,那阿遇要聽話。”

杜遇乖巧的點頭,“阿遇聽話。”

江生看了眼他的手,“阿遇的手疼不疼?”

杜遇看着他,表情懵懵懂懂,“手……”

江生說,“對,手……”

他伸出手點了點手心,“手……疼不疼……”

杜遇學着也伸出了手,滿手的血,還有玻璃碎片,他擡頭看江生,弱弱的吐了一個字,“疼。”

江生無奈,這會兒才知道疼。

他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相框上,怕是連自己受傷了都不知道。

他伸手,“把手給我。”

杜遇有些猶豫,他看着江生的眼睛。

頓了好一會兒,便緩緩的伸出了手。

江生看到他的手,輕輕的嘆了一聲氣。

随後就握住了杜遇的手腕,輕輕的給他挑玻璃碎片。

低着頭,輕聲安撫他說,“阿遇要忍着,一會兒就好了。”

他的手心沾滿了碎片,有些陷得深了,沒有工具難清理,索性只把一些稍大塊,表面的碎片,小心的摘了出來。

剩下得只能等回去弄了。

他弄得很小心,幾乎沒弄疼杜遇。

連弄了好幾塊,大約是見這一片紅掌,不由自主的勸說,“以後不要再這樣,不要躲起來,明白嗎?”

可是說完,江生就有些好笑,笑自己在想什麽?

他跟他說這些幹什麽,他怎麽會聽得明白呢?

搖搖頭,接着埋頭苦幹。

他低着頭,頭發有些亂,高挺的鼻因為低着頭更顯得鼻梁立體。

杜遇看着他,這個要帶他一起去放蝴蝶風筝的男人。

他的頭微微往前傾,看清楚了江生的臉……

杜遇目光來帶着一絲好奇,忽然問道,“你是誰?”

江生愣了一下,他擡起頭來看着杜遇。

他清澈的一雙眼看着江生,表情迷惑。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問他的名字。

也是他第一次對別人好奇起來。

如果是別人問他,再正常不過了,可是是杜遇問得,卻讓江生愣神了好久。

但很快他就回了神,看着杜遇微微一笑。

“我是江生。”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幾個點:

1.杜彥雨并沒有告訴學校江生自閉的事情,因為杜家的身份在這,後面我寫得很清楚除了杜家的人,外界沒有人知道杜遇的事情。

2.江生畢竟是警察,而且這才剛開始,不可能那麽沖動打人的,等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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