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車子駛入了市區,老馬轉頭和江生道, “到市區了江先生, 您先前是說要去一趟照相館是嗎?”
江生“嗯”了一聲, 提了個醒,“不去紅星了,去新家吧。”
老馬應道,“哎, 好。”
他說着将車子拐了個彎。
江生看了眼杜遇,先前江生給他的兩張照片正被他拿在手裏看,他微微仰着頭,照片映在陽光下,好似想透過光在照片上看出什麽來。
見他這樣喜歡, 江生笑了笑, “幹嘛這樣看?”
杜遇歪着頭, 就這樣一下把照片拿下來看太陽,一下再把照片滑過去擋住太陽,來來回回反複好幾次。
也不知道他在玩什麽,歪着頭, 嘴邊還挂着笑。
他幼稚的時候多了去了,江生也不在意,笑了笑,“不刺眼嗎?”
杜遇輕輕的搖了搖頭。
江生摸了一下口袋裏的相片盒挂鏈,從那天買來開始就一直随身帶着。
他本來是打算放杜厲照片的,畢竟杜厲在杜遇的心裏, 是個什麽樣的位置,他很清楚。
可是看見他那麽喜歡自己的照片,他又私心了。
不想再把杜厲放裏頭了。
他想讓杜遇時時刻刻念着的人,是他,江生。
江生低下頭,看着杜遇手裏的照片,“阿遇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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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遇點了點頭。
“那阿遇想不想以後天天帶着?”
杜遇眼睛一彎,笑,“想。”
江生揉了揉他的腦袋,也笑了笑。
新家照相館也是津港一家老牌照相館了,但和紅星的區別就是,它比較平價,實惠,普通人都喜歡來這拍照。
江生從小到大但凡照相都喜歡來這,對這也熟悉。
老馬把車停到了門口,轉臉道,“江先生,到了。”
江生開了車門,“在車裏等我,我和阿遇去一會兒。”
他說着就帶着杜遇進去了。
這個點照相館裏頭人不多,零星的幾個人,館內擺設都較為簡單,相館員工也不多。
江生徑直走向櫃臺,掏出了手裏的項鏈,“你好,我想做個照片……”
他低頭,點了點杜遇手裏的兩張照片,“阿遇,你最喜歡哪張?”
江生本以為他會選那張在警校門口拍的,連他自己都覺得,那張拍得不錯。
誰知道杜遇頓了一下,然後很小心翼翼的,解開了口袋。
他今天穿得是江生高中時的一件外套,淡色的大外套,江生所有衣服裏,也只有這件是最亮的色了,其餘的,都是深色系列。
上衣的口袋很大,他慢慢的拿出了一張照片,大概是很珍惜,生怕磨平哪個角似的,很小心的遞給了江生。
他手一伸,江生就看出來這是哪張照了。
是小時候在河邊玩泥巴的那張照片,那天杜遇為了拿到這張照片,還親了他。
江生也沒有想到杜遇會喜歡這張,怔了一下,“阿遇最喜歡的是這張?”
杜遇乖巧的笑着點頭,指頭輕輕的點了一下照片上小小的江生,“阿生,可愛。”
小孩子哪個不可愛,光是一張肉嘟嘟的臉,就叫人忍不住想捏捏。
他說着還學江生沒事捏他的臉一樣的,捏了一下江生的臉。
力道很輕,他嘴角挂着笑,擡手,輕輕的捏了一下。
都把江生捏愣住了,怎麽也想不到他還會這樣。
他笑了一聲,回捏了一下他,“誰教你的?”
語氣頗有點寵溺。
杜遇偏過他的臉笑,“阿生。”
有外人在,江生也沒跟他多鬧,收了手,對着相館女員工道,“就這張吧,做到相盒裏。”
那個女員工也熱情,笑着拿過來看了看,“這照片有些老了,掉了色,做出來可能有些瑕疵,先生要不在這裏再拍幾張照片,我看您和您的……”
女員工猜測了一下,笑,“這位是您的弟弟吧?這段時間拍照都降價了,不貴的,一張才一塊錢,您可以同您弟弟在這一人拍個兩張,咱們再送您免費合照,相盒到時候您就在裏頭挑,而且在這做,到時候這相盒十來分鐘就能給您做好,您也不用等。”
這女員工說了一大推話,就是勸江生在這拍照。
然而江生确實被她說動了,他和杜遇還沒有一起拍過照。
心裏頭想着,拍張照也總是好的,至少,有些東西,是值得被紀念,是值得被留下來的。
“那就拍一張吧。”
女員工笑笑,“好,那您跟我過來。”
她帶着江生往攝影棚裏走,“那先生要不要換衣服,咱們新家剛到了一批新西服,樣式可好看了,先生要不要去試試?還是就這樣直接拍?”
江生本想拒絕的,可又一想,下一次這樣的機會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還是趁着有機會的時候,好好的珍惜。
“給我看看吧。”
女員工眼看着又推成了筆生意,高興道,“哎好,那您跟我這邊來。”
進了男衣間,裏頭有各式各樣的衣服款式,顏色不一,一邊是衣服,另一邊是試衣間,每個試衣間很窄,用隔板隔開,連個門也沒有,只有簾子拉着。
女員工找到最新的一批,“這邊就是最新的一批……”
她說着扒開幾件看了看,然後又挑出了一件黑色西服,給江生看,“您瞧,這件我看着就不錯,襯您,要不先生去試試?”
江生對衣服沒什麽研究,他只是想穿得正式些和杜遇拍個照,服務員挑的衣服他看着也不錯,就拿了過來。
又指了一下身旁的杜遇,“給他也挑一件吧。”
“也挑西服?”
“嗯。”
女員工又接着挑了挑,選了個藏青色,“您看這件怎麽樣?”
江生低頭問杜遇,“阿遇喜歡這件嗎?”
杜遇都不知道進來要做什麽,也喜歡這種偏深沉的色,搖了搖頭,“阿遇不要。”
江生道,“阿遇,等會兒咱們要拍照,你不喜歡這個,要不要自己挑一個?”
“拍照……”杜遇輕聲道。
江生笑笑,“是,和我一起拍,要不要?”
杜遇一下眼睛就笑彎了,“要,阿遇要拍照。”
江生指了一下,“那你選一件。”
杜遇看了眼,又看了看江生手裏的黑色西服,“阿遇要這個,阿生一樣的。”
江生笑了笑,對着女員工道,“再拿一件一樣的吧。”
女員工立馬挑好,遞給了江生。
看他們挑好衣服,她又把桌邊的一本影冊拿過來,翻了一頁給江生看,“江先生,這是拍攝的背景布,您看您是選哪個,還有,您是想怎麽拍呢?”
其實本可以用個白色的背景布拍就行了,免費還不用花錢。
但這女員工看江生不懂這些,有意想多做幾筆生意,推薦給他,反正她又沒逼着他,他不願意就算,願意她還能多拿筆錢。
江生并不在意這些,見她這樣推,也就翻了兩頁,忽然翻到了一頁戲臺圖,愣了一下。
圖上,大紅的燈籠挂在兩邊,兩邊的帷幕是紅色的,用紅線栓住了,背景也是紅色的木板,一切都是紅色的,臺柱子,四周的圍欄……
看着真是喜慶。
女員工也是個人精,看江生盯着這張照片好半天,笑說,“先生喜歡這個?這個背景也不錯,拍得人也挺多的,不過都是些年輕的小情侶,夫妻,拿個椅子放上頭,跟唱大戲似的,先生要是喜歡這個,我就跟師傅講,也好早點給您挂上。”
這麽紅,跟要結婚似的。
江生把冊子遞過去,聲音略有點低沉,“就這個吧。”
女員工笑道,“好,那我現在就跟師傅們講一聲,給您先弄好,到時候您換好衣服,直接就能拍了。”
江生其實不喜歡這麽豔的色,選那張,不過是因為那張圖的背景是紅的,截到相片盒裏,只剩下他和杜遇的兩張臉,還有純紅色的背景。
真跟拍了結婚照似的。
江生拉開了試衣間的簾子,裏頭的空間實在有些小,側面是個全身鏡,還有個圓椅放在裏頭,圓椅占了空間,看樣子只能進一個人。
江生只猶豫了三秒,就進去坐了下來,把西服挂在了挂鈎上,他大腿刻意伸直了,“阿遇你坐這。”
擠些就擠些了,兩個人在一塊總歸是方便點。
杜遇聽話的坐了下來。
江生一邊解扣子,一邊對杜遇說,“阿遇,把衣服脫了。”
江生脫得快,沒幾下就把外套脫了,看着杜遇還在慢慢的解扣子,他習慣的幫他解,邊解邊問他,“阿遇,和我拍照開心嗎?”
其實江生知道答案的,只是想聽他說出來。
杜遇聞言嘴角勾起,歪着頭,像個小孩似的輕輕倚在他的肩膀上,“阿遇開心。”
他對江生充滿了太多依賴,愛他相信他,一有事,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江生。
杜遇看着江生,“阿遇,阿遇要一輩子……”
江生給他脫下了衣服,笑了一聲,“一輩子什麽?”
其實他也能猜到下面那句話是什麽。
杜遇神情微微迷茫,想了想,眼睛亮了一瞬,“阿遇阿生一起,一輩子。”
他坐在江生的腿上,滿臉的天真,好像這話說出來,真能一輩子似的。
江生環過他的腰,笑,“你還知道一輩子?你知道一輩子是什麽意思嗎?”
“一輩子”,這詞兒,杜遇原本是不知道的,他哪裏懂這麽多,是那天江生離開杜家的早上,他站在門前等江生回來。
芳媽在一旁等得着急,勸了他好幾次,杜遇都不肯理她。
正巧老馬送了杜彥雨回來,碰上了,問是怎麽回事,芳媽一五一十的和他講了,末了還擔心的說了一句,“阿遇這一根筋的毛病真是一輩子也別想改了。”
也不知道怎麽他就聽進去了,很奇怪,往常和他說那麽多話,十句裏一句也未必會聽進去,偏偏這話跟什麽似的就紮進了腦海深處。
或許是冥冥中,對這詞兒敏感,他輕聲問芳媽,“一輩子是什麽。”
芳媽同他講,“這一輩子就是人的一生,是永遠,到死的時候。”
杜遇想了想,笑,“阿遇知道,一輩子就是永遠。”
江生捏了一下他的臉,“這話誰和你講的?”
“芳媽。”
江生笑了笑,眼睛裏含着笑意,“你想跟我一輩子?”
杜遇點頭,聲音裏滿是天真,“一輩子,到死。”
人這一輩子有多長,下一秒的事情,誰又能知道。
杜遇說一輩子不過是從芳媽那聽來的,口氣裏說來像是好玩卻是真心真意的,只不過他的想法太簡單了,就只是想着和江生永遠在一起,好像說出來,真就能成了。
江生不比杜遇,他心思沉穩,從不把什麽“一輩子”“永遠”,這些不切實際的詞兒放在嘴邊。
但這詞兒給杜遇說來,卻是真心的暖他心窩。
人有時候簡單些,未嘗不是好事。
他向來沉默少言,不喜歡說些花裏胡哨的話,可既然認了杜遇,那就是一輩子了。
江生把挂鈎上的西服脫下來,一邊給杜遇套一邊說,“這話也是芳媽教你的?死,這個字不好講的,明白嗎阿遇?”
杜遇伸着胳膊,套進袖子裏,重複着念江生的話,“不好講……”
“嗯,以後不許講了。”
這是過去祖輩們傳下來的老思想,忌諱字,不許提“死”,好像說出來真就立馬要應驗了似的,都得用別得詞兒替,要不說,“走了”,“去了”,“沒了”,但就是不給提“死”字。
江生小時候他爺爺也跟他講過,說人活着的時候不能講忌諱字,說多了,那地下的人當你念他,就要來鎖你了。
他原來不興那一套,那時候甚至覺得可笑,難道說出來就要死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只覺得過去的人思想實在封建老固。
但對上了杜遇,就忽然明白了。
想阻攔住一切能威脅到他生命的事,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多多少少信了點他爺爺的話。
這或許算是一個人中國人與生俱來的潛在思想,自以為不信鬼不信佛,其實臨到了頭的時候,一切辦法使勁了,只能去拜佛,期盼着這世上真的有佛能保佑自己。
兩個人的身材修長,這種身形,穿西服由能顯現。
杜遇平時看着瘦瘦的,真正穿起西服來,倒還能襯得起來。
這點來得人少,那女員工沒什麽事,正在外面同人聊天,見他們倆出來,眼前頓時一亮。
一模一樣的西裝,乍一看這倆人看着還有些像,分不出伯仲來,只覺得一個比一個好看。
女員工笑笑,“這衣服真襯先生。”
“多謝。”
“既然都好了,要不就跟過去拍吧。”
“嗯。”
攝影棚裏已經準備好了,負責拍照的是個中年男人,看他們過來,“都好了吧?”
女員工道,“好了好了,人都在這了。”
她說完回頭和江生道,“先生您看您是想怎麽拍?要不要跟那些人似的跟您弄張椅子上去?”
“不用了,就這樣拍吧。”
江生帶着杜遇上去了。
“阿遇,咱們這就要拍照了,記得等會兒,要笑。”
“阿遇記住了。”
杜遇開心的笑。
背景布已經拉好了,江生和杜遇站在上面,兩個人都是西裝筆挺,高瘦的身材。
西服襯人,江生穿着更顯氣質淡漠冷厲,而杜遇的氣質還是略顯青澀稚嫩,穿上了這樣正式的西服,還是有些少年氣抹脫不掉。
四面打着燈光,燈光太強了,杜遇習慣性的抓住了江生的胳膊,人又往他身後站了些,鏡頭裏半個身子都躲在了江生的身後。
攝影師道,“那位先生,站出來點,都看不見你人了,這樣拍進照片不好看的,還有那個手也要放下來,自然點。”
杜遇沒聽進去他的話,還是抓着江生的胳膊。
江生道,“沒關系,就這樣拍吧。”
或許是江生這人的氣質裏總是有一種似有若無的,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他發了話,那攝影師雖然內心無語,但也就沒再講話了。
江生一只手抄着口袋,杜遇抓着他的胳膊,依賴感十足。
他心裏忽然想到了那個相片盒,也不知道兩個人這樣能不能正好放進去,要不要再離近些。
江生想着,又離杜遇近了些。
兩個人靠得很近,江生又不動聲色的把頭故意往杜遇那邊偏了點,嘴角帶着微笑,看着鏡頭,正等着那男人拍下來。
誰知那男人忽然擡起了頭,“左邊的那位先生,你頭歪了,需不需要往左調點。”
江生裝得自然,“沒事,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你就這樣拍吧。”
那攝像師也不想磨蹭,看着差不多了,就準備按下來了。
誰知道江生忽然瞥見杜遇沒笑,表情有點迷茫,他偏過頭和杜遇講,“阿遇要笑,這是拍照,要這麽笑。”
他說着就露了幾顆齒,笑得溫和。
杜遇剛才出了神,這會兒江生和他講話,他就立馬回了神。
也跟着笑了,看着江生的眼睛裏都帶着對他的喜歡。
攝像師眼看着差不多了,就按下了拍照鍵,誰知道這兩個人忽然來這一出,手一快,鍵已經按下了。
“哎呀,這怎麽忽然動了,都拍了,重拍吧兩位先生。”
“拍了?”江生問。
“是啊,我看差不多了,正準備拍了。”
“我看看。”
江生走了過來。
“喏。”攝像師挑出那張照,偏了點位置給江生看,“就是這張。”
只見紅色的背景布下,杜遇抓着他的肩膀,擡着頭,滿臉的笑看着江生,江生也正低着頭看他,笑得頗有點寵溺在裏頭,愛一個人,怎麽看他都覺得亮眼。
杜遇看江生下來,也跟着走過來。
看見那張照,他笑,指着照片,“阿遇喜歡這個。”
江生偏過頭看他,心裏盛滿了的情意從眼睛裏溢了出來,“我也喜歡這張。”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閑了點,都雙更補償一下大家,另外想說,我也不是全職,确實有時候三次元有點忙,可能會短小,遲會兒,不過只要我不說休息就一定會更,有時間也都會補雙更,總之,答應大家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感謝在2020-05-26 04:25:42~2020-05-27 23:28: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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