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苦心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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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天,祁汜早上起來,拉開窗簾就看到了一片陰雲。

向屹群給他發消息,稱已經在樓下等他了,祁汜看了下時間,明明還早,但也還是迅速地簡單洗漱了一下,沒來得及吃早飯,草草地下樓了。

向屹群看起來像是已經在樓下等了很久的樣子,見到祁汜推開車門,遞給他一杯還是溫熱的豆漿,笑着道:“是不是沒吃早飯?快趁熱喝。”

袋子裏還有一個油餅,祁汜昨晚睡得不好,看到甜糊糊的豆漿有點喝不下去。

向屹群要開長途,祁汜怕自己喝了後會暈車想吐。

但是腹中空蕩蕩,不吃點什麽爬山時肯定撐不住。祁汜接過豆漿和油餅,勉強自己吃了幾口,便覺得困意襲來。

祁汜看着道路前密布的濃重的陰雲,覺得心情像梅雨季晾不幹的衣物,又濕又沉,便重新陷入了睡眠中。

醒來的時候向屹群還沒有開到,祁汜發現原來自己睡了快三個小時,窗外的風景他已經不認識,但是天氣還是很糟糕,灰蒙蒙的雲層籠罩在矮山上,祁汜打了個哈欠,覺得勉強精神了一點,拿起手機,發現餘歸桡給他發消息說已經到了。

向屹群看他低着頭在手機上打字,沉吟一會兒,忽然開口道:“小汜,你和餘歸桡是什麽時候的朋友?”

祁汜一愣,放下手機,抿唇道:“我和他從小就認識,已經很多年了。”

向屹群沉默片刻,道:“他父親是不是那位餘淵?而且他……”

向屹群頓了頓,然後才接下去:“也是位天才?”

祁汜默然不語,知道餘淵不稀奇,但知道餘歸桡同時知道他們是父子關系就有些奇怪了。

餘歸桡盡管卓然立于領域的金字塔尖,但受專業限制,也并不算家喻戶曉的人物。

他畢竟還年輕,而且據祁汜所知餘歸桡向來很低調,行業外的普通人能夠知道餘歸桡,還是讓祁汜感到挺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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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汜不是很想和向屹群聊餘歸桡,也不知道該怎麽聊,便嗯了一聲,簡單道:“我們從前關系不錯,出國後以後就沒有聯系了,之前在同學會上才碰巧遇見。”

向屹群聞言舒了口氣,點點頭,看祁汜困眼惺忪,便笑着讓他再睡一會兒。

之後到達目的地前,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向屹群開到山腳下,祁汜果然看見不遠處已經停了一輛車。

一個人影斜靠在車前抽煙,祁汜推測應該是付京業,那麽餘歸桡必定還坐在車裏。

向屹群把車停好,先祁汜一步推車門下車,步履輕快地往那處走去,和付京業握手打招呼寒暄。

祁汜在這一刻忽然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感覺,很想換到駕駛座,然後調頭一踩油門迅速離開,頭也不回,不看任何人,随便這山多高多遠多麽莊重或瑰麗。

可是祁汜并不會開車,而且向屹群已經在招手示意他下來。

祁汜看到付京業的視線也向着這邊看來,嘆了口氣打開車門。

餘歸桡應該是坐在車內等他們,這個時候也走了出來,祁汜走過去打了招呼,看到餘歸桡的筆記本電腦還放在駕駛座上,愣了一下,脫口道:“你這麽忙啊?”

餘歸桡轉過去看了一眼,淡然回頭道:“沒有。”

付京業在一邊搭話:“他一直這樣,工作狂,每一分鐘都不浪費。”

向屹群笑了笑,“這麽忙還抽空來爬山啊。”

餘歸桡平直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鎖上車拿出包裹,簡短道:“我們先出發吧,已經不早了。”

向屹群主動接過祁汜的包,自然地背在了自己的背上,祁汜正覺得這座山有點熟悉,沒有注意,倒是付京業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

一開始爬起山來,餘歸桡便始終走在前面,很少說話,只是偶爾轉過來确認他們是否跟上。

倒是向屹群和付京業有一搭沒一搭地攀談起來。

向屹群在建築行業工作,付京業大學畢業後從商,兩個人倒是能找到共同話題。

祁汜跟在最後面,覺得胃有點不舒服,也插不進他們的對話,便一直沉默地注視着坡地,偶爾看着天上的雲,總覺得會下雨。

可能是他擡頭的次數太多了,餘歸桡走在前面,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對他道:“今天不會下雨,陰天正适合爬山,到了晚上雲就會散。”

祁汜正在一邊爬一邊數地上的野花轉移注意力,沒想到他會突然跟自己說話,頓了頓,然後說:“好的。”

越是爬,祁汜就越覺得這座山熟悉,但是他自小跟着祁恪和楊清蓉假期四處閑逛,被他媽這個假徒步愛好者押着爬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山,一時間難以想起這到底是哪一座。

直到走到了一座吊橋面前。

餘歸桡選的這座山其名不揚,藏在群峰之間,雖然不是完全沒開發的野山,但也游人罕至,祁汜一開始都沒想通為什麽要爬這一座,直到看到面前巍峨的斷崖,以及山澗間湍急的流水,才對這座山有了印象。

滔滔遠逝,系藤于上。

祁汜擡起頭,和最前方的餘歸桡對視了一眼,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吊橋不長,但是看上去很古樸簡陋,可能也是開發人員為了替游人保留一份山間的野趣,盡管橋有底部的鋼筋承重,旁邊還有護欄,表面上卻纏繞着藤竹和樹莖,經風吹日曬看起來已很是破爛,架成了懸式,中間由木板連接。

橋面距離水流大約有二十幾米,下方水流的速度很快,站在上面往下看去,一瞬間還是會打怵。

向屹群有輕微的恐高,身處高樓還好,只要不長時間地往下看并沒有什麽影響,但在這樣陌生的室外環境中情況則不同,更何況還要跨過空中的吊橋。

湍急的水流聲在山間積疊成轟隆的回響,讓向屹群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但是餘歸桡和付京業都已經從容地走到了吊橋中間,向屹群掂量了一下,覺得自己走過去問題應該不太大,而祁汜不知道為什麽停在了他背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雖然祁汜并沒有催促,但是餘歸桡已經回過頭來看向這邊,如果自己過不去,想必祁汜一定會和他們一起上山吧。

向屹群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邁動步子,手機鈴聲卻忽然響了起來。

輕快跳躍的電子鈴聲忽然在幽靜的山谷中突兀地響起,餘歸桡似乎是皺起了眉,向屹群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尴尬,在第三聲響起時就迅速地接通了電話。

對面急速地跟他說了幾句就挂斷了電話,向屹群臉色一變,但迅速控制住了。

向屹群飛快地盤算了一下,心裏有了打算。他轉過身,歉疚又無奈地對祁汜道:“小汜,對不起,後面你和你的朋友一起爬吧,我有一點恐高,這座橋我可能過不去了。”

祁汜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有點迷茫地道:“恐高?”

向屹群有些無奈地道:“是,一直沒有告訴你過。其實我很少爬山,到了山頂我也不能長時間往下看,但是這座橋太高了,我也沒想到中途會碰到。”

停頓了片刻,向屹群繼而道:“剛才正好也接到了工作上的電話,這次我就先回去了,你和你朋友好好玩。”

祁汜被這一連串突發情況搞得有點發懵,而餘歸桡和付京業見他們長時間不動,也正往回走,向屹群苦笑着對祁汜道:“我感覺身體好像有一點不舒服,就先走了,小汜,你玩得開心一點。”

付京業過橋時落在餘歸桡後面,這時也比他先回來,皺眉看着他們道:“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餘歸桡落在付京業後面兩步,這時卻沒有回到崖邊,仍然站在吊橋上,靠在藤索上,安靜地凝視着這邊。

祁汜隔着一段距離,看着餘歸桡的臉,終于想起這座山了。

——自己确實是爬過它的,在臨出國前夕那段日子的某一天裏。

那段時日子是祁汜最灰暗的一段時光,現在想起來都蒙着陰翳的灰塵,難怪遲遲想不起它。

那時他正逢大三下,學業緊張,前途無望,家裏又正好出了事,楊清蓉和祁恪鬧離婚,生活頓時分崩離析,楊清蓉還住進了醫院。

祁汜被家裏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餘歸桡還在孜孜不倦地對他提出要求。

祁汜既不想去醫院,也不想回學校,什麽都沒有告訴周圍的人,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課、學習、醉酒、熬夜,然後去餘歸桡那裏看他失望的臉,反而有種自虐累積的快感。

為什麽來爬山祁汜已經不太能記得了,只能回憶起那是一個通宵後又沒有吃早飯的清晨,在爬山途中他走在餘歸桡和他女朋友後面,連打了好多個哈欠,困得神志不清。

餘歸桡有些不耐煩地回頭看了很多眼,都要快被祁汜從他的冷臉上看出複雜的意味。

但祁汜對此置若罔聞,一邊爬一邊無聊地折路上的樹枝,路途中央好像是有座吊橋,但祁汜覺得實在沒什麽意思,接了個電話,在過橋前就回去了。

不知道這座橋到底有什麽魔力,過了這麽多年,依舊是餘歸桡站在橋上,而自己則站在崖邊另一頭。

中間隔的明明只是一道流水,卻猶如橫亘在時光中的天塹一般。

祁汜覺得,餘歸桡走過這樣的吊橋,就像一個從容的、閃閃發亮的冒險家,而自己站在另一頭,卻是永遠沒有辦法渡河的庸人。

祁汜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看了看向屹群,忽然笑了。

他緩緩地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你身體不舒服,一個人開車回去我不放心。”

向屹群看到祁汜的笑容一愣,付京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是被餘歸桡攔下了。

餘歸桡平靜地點了點頭,淡然道:“那你們就先回去吧,以後如果有機會再來。”

付京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祁汜總感覺這次回來好像處處對不起餘歸桡,連着倒了好多次歉,直到被向屹群略帶無奈地拉走了。

走下山的時候,祁汜跟在向屹群的後面,回頭望了一眼寂靜的山谷,感覺盤散在山頂的雲好像确實是散了。

祁汜一邊下山,一邊帶着那麽一絲遺憾地想——

自己從來沒有爬到過峰頂的山,不知道有什麽樣的風景讓餘歸桡也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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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餘沒有女朋友哈。

最近老是停電,碼字真的好不方便。晚上還有一更,但淩晨很晚,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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