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想被真誠而熱烈地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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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下第一場初雪的時候,祁汜和餘歸桡一起看了一場電影。
在祁汜的記憶中,從他長大之後,就再也沒有和餘歸桡進行類似這樣的娛樂活動。祁汜在大學的時候,初次對藝術産生興趣,又恰在北京寶地,曾無知無畏地邀請餘歸桡去看展、看影,看演出或聽演奏,但是餘歸桡當時表現出的只是毫無興趣的反應,并指責祁汜不務正業。
但就祁汜所知,餘歸桡并非沒有個人愛好,他喜歡足球,擅長棋類運動,熱愛古典音樂,但也是美國一個冷門爵士樂隊的粉絲,搜集過一段時間的唱片和磁帶,休息的時候會看自然電影,房間裏有一大摞的雨林雜志,櫃子中擺着形形色色的組合樂高。
在很小的時候,餘歸桡不是沒有和祁汜分享過這些,但是沒有長大的祁汜對這些興趣有限,因此往往一兩次之後,餘歸桡也就不再邀請他一起,
可是年紀尚小的祁汜卻總是想和自己最特別的這個朋友一起玩——這好像是從六歲開始就存在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執念,明明兩個人興趣愛好并不相同,更何況平時祁汜要追上餘歸桡的功課已經用盡全力。
同時,就連他分外沉迷的游戲和漫畫,對餘歸桡來說好像太容易,無論是通關還是解謎。
逐漸的,祁汜在餘歸桡面前不敢再有愛好,他怕成為餘歸桡用來攻讦他不夠努力的理由,也知道餘歸桡對他的興趣從來并不真的感興趣。
但是在祁汜大二的時候,曾經有一部真的非常非常想看的法國電影,不只是因為劇情有趣,也是因為那個演男主少年時期的混血男孩長得有一些像小時候的餘歸桡。
而且這部電影溫馨甜蜜卻不盲目抒情,祁汜很喜歡這種讓人感到溫暖的電影,便很邀請餘歸桡一起去看。
可是當年的餘歸桡只是聽完了電影名字,便對祁汜稱當晚有觀測,需要去京郊提前準備。
祁汜感到有一些遺憾,他已經買了票,本來想拉着一個學弟和自己一起去看,卻被餘歸桡皺眉指出近期學習進度不佳,希望祁汜能夠不要再這樣不務正業。
時至今日,已經将“不務正業”當作正業的祁汜卻在工作現場得到了餘歸桡觀看電影的邀請。
由于訪談比預定時間結束得更晚,祁汜感到歉意又愧疚,便詢問餘歸桡最近有沒有空,想對這次友情相助表示感激。
本來以為餘歸桡如此繁忙,大概并不會特別需要祁汜的感謝,但沒想到餘歸桡卻提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要求,希望祁汜能夠陪他去看一場老電影。
“我在單位沒有能夠一起去進行這種娛樂活動的同事,陳玉玉又是女性,不方便邀請她單獨出來。”餘歸桡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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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付京業呢?”祁汜有些疑惑地道,“邀請他不是會比我更好嗎?”
餘歸桡皺起眉,一板一眼地糾正道:“首先,我沒有覺得邀請他比你更好。”
頓了頓,餘歸桡接着道:“其次,付京業的妻子最近回國,我覺得不太好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餘歸桡看着祁汜還是帶着疑慮的表情,說話的語氣雲淡風輕,但是表情卻并沒有因為在心裏排演多次而變得自然,因此他微微側着頭,避開祁汜的視線道:“這部電影我想看很久了。”
“我知道有一家環境很好的影院,最近它們有特別展映的活動,排到這部電影,但是排片很少,而且只有兩天放映。”
說到這,餘歸桡微微将頭轉回,認真地看着祁汜,緩緩地道:“祁汜,你能陪我一起去嗎?我想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餘歸桡将兩張紙質票遞到祁汜面前,祁汜才發現這竟然就是他當年在北影節邀請餘歸桡去看的電影,時間是明天晚上。
他震驚地擡起頭,餘歸桡卻像在捕捉他的表情一樣,瞬間就笑了,“對吧,你會喜歡吧?”
直到坐在電影院裏,祁汜還在思考,為什麽自己沒有辦法告訴餘歸桡他早在美國的時候就付費租賃看過了這部電影——那時候他看了很多很多電影。
或許是在新環境中某種無拘束的氛圍給了祁汜很多動機,他在能力範圍內嘗試各種各樣的事。那段時間,他總是讀書,逛展,聽很多很多歌,他還參與了街頭塗鴉,學了調酒,給唐人街的游客畫年畫板鞋。
可是他也看世界杯,下載bbc亞馬遜紀錄片,和朋友們一起去爵士酒吧,拼了一個樂高送給小組同學。
留學的新鮮感在一段時間後就會逐漸消失,只剩下對家和故鄉的無盡想念,可是祁汜沒有家,因此獨自在異國的孤單就像挂在厚厚的門上一把陳舊的鎖。
因此這不代表什麽。
看一部曾經想看的電影,也不代表什麽。
祁汜在出門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冷,可是他很擔心自己會遲到,因此只來得及抓在玄關上的圍巾,沒有時間去找手套。
餘歸桡在樓下等他,祁汜覺得這情境有點奇怪,但他避免自己往暧昧的方向去想,心想自己最近自我意識有些過剩,又覺得餘歸桡的邊界感變得比以前更難以琢磨了。
餘歸桡打着車燈,祁汜很容易找到他的車,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餘歸桡見他動作自然,絲毫沒有之前的忸怩,心裏一松,不由地微微側頭,對祁汜笑了一下。
祁汜愣了愣,隔了兩秒才說話,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坐到後面去?”
“不用。”餘歸桡的嘴角竟然有一個明顯的弧度,“請你就坐在這裏。”
祁汜哦了一聲,忍不住偷瞟他,總覺得他今晚穿得過于正式。
餘歸桡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外貌優勢,只是一般不會去利用它,但他今天穿一件深藍色的大衣,頭發打理過了,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雪松香,是祁汜熟悉并很是偏愛的烏木香調,讓他聞起來有輕微的臉熱。
“你的車開得很好啊,是什麽時候學的,你這麽忙,也有時間學車嗎?”祁汜轉移話題道。
“不是最近學的。”餘歸桡道,“成年就去考了。”
祁汜一頓,餘歸桡已經發動了車子,他沒能問出口。
不知道餘歸桡是不是提前探查過線路,祁汜他們難得地沒有在晚上堵車,還早到了一些。
餘歸桡站在檢票口前,問祁汜:“吃爆米花嗎?”
“啊?”祁汜吓了一跳,有些驚訝,“你要吃嗎?”
“……”餘歸桡沉默了一下,繼而道,“可以吃。”
“算了吧,太甜了。“祁汜笑了笑,“不過我想喝可樂,我能去買一杯嗎?”
“我幫你買。”餘歸桡立即道。
他頓了頓,輕咳了一聲,有些不熟練地問旁邊的工作人員,“請問飲品在哪裏買?”
工作人員帶餘歸桡買了兩杯可樂,祁汜握着其中不太冰的那一杯進了影廳。
電影是他非常熟悉的劇情,祁汜因為很喜歡,後來看了好多遍,但是餘歸桡好像很是全神貫注的樣子。
他們挨得很近,手指幾乎要碰到一起,但是餘歸桡的控制力很好,連指尖都沒有移動分毫,祁汜縮回也不是,放在原地也不是,只能拿起可樂又喝了一口。
在室內,餘歸桡身上凜冽的清香變得溫暖而濃郁,讓他的心跳得有一些快。
祁汜注意觀察,餘歸桡對演職人員好像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注意,他略感失望,不過過了這麽多年之後,祁汜也不再覺得曾經的那個小演員像他了。
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和餘歸桡相似,他像一片冬天的湖面,擁有寂靜而幹淨的心髒,凜冽的藍像礦脈一樣鋪在湖面,看不見的光凍在冰湖之底。
看完電影,餘歸桡對電影結局好像似有疑慮,不過他看了祁汜一眼,沒有貿然說話。
走出影院,祁汜呼着白氣圍上圍巾,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落在了自己的頭發上,他擡起頭一看,才發現下雪了。
初雪潔白,下得卻并不缱绻,紛紛灑灑地落下來,明明是無光的景象,但是祁汜卻感覺心上好像有一盞燈突然亮了。
餘歸桡大衣的肩頭逐漸堆上白色的小冰晶,他在路燈下轉過頭來看着祁汜,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語氣很平和,“電影好看嗎?”
祁汜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上仿佛也鋪了一層雪,與熱烈無關,也并不暖和,但柔軟幹淨,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
“我當年想看這個電影,除了知道它很有趣,還因為裏面的小演員,長得有一點像小時候的你。”
說到這,祁汜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微微偏過頭,“我當時看到海報的時候就想,如果你在影院裏看到會不會吓一跳,又想到你可能根本不會察覺,便想在電影散場的時候告訴你,想看你的反應。”
說完,祁汜靜了一會兒,後知後覺的不合時宜才浮現上來,因此他有些刻意地笑了笑,“很無聊吧,但當時年紀小就是很喜歡想這些奇怪的事,不過那個演員和你真的很像,對吧?”
雪靜靜地落下來,天地之間似乎萬物都不發一語,餘歸桡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然後才垂下眼,安靜地道:“是嗎。”
祁汜輕輕地點頭,手搭在圍巾上,想再緊一緊,手指卻驟然被人攥住了。
餘歸桡牽着他,掌心清白而溫暖,像春天的湖面,但他的頭卻沒有側過來,聲音在前方,翁翁的,顯得有些遠,“很冷吧,你的手指凍紅了。”
祁汜楞楞地被他牽着往前,餘歸桡的聲音聽上去和多少年前都是一樣,時光帶走了許多,讓他變得很不一樣,但是卻保護着他的幹淨,保護他鄭重又自持的驕傲,“祁汜,我知道怎麽道歉也不夠,也知道這樣太貪心,但我想要的,我拿它們也沒什麽辦法。”
他牽着祁汜,很慢地往前走,“我希望你每一天都過得開心,能想起我最好,不過想不起也沒關系。”
在祁汜看不到的地方,餘歸桡很淡地笑了笑,輕聲道:“等你想聽了,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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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餘歸桡剛滿十八歲就去考了駕照,因為18歲的祁汜雖然承諾等自己高考後一定在暑假學會開車,能夠載餘歸桡往返學校和城區,兩個人在課餘的閑暇時間還能租車去玩。
但是祁汜沒有能來自己的學校,複讀的暑假也沒有時間去學車,餘歸桡足足等了一年,才終于等到可以自己去考駕照。
可是祁汜依舊沒考到自己的學校,而他的情況也沒有時間再出去游玩,況且餘歸桡心想自己确實很忙,祁汜坐地鐵也不是什麽麻煩事,自己也不能事事縱容他。
而且他擔心祁汜問他的學車過程。等待18歲的過程太漫長,而餘歸桡擔心自己駕照拿得不順利,于是17歲的整個暑假都悄悄去游戲廳練習開車,這件事可不能讓祁汜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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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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