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兩人休息了片刻之後便又起身,夜晚太黑,雪地濕滑,兀述回頭伸過手讓白璇牽着他走,白璇本覺得無所謂,畢竟她也不是那麽矜持的古人,再加上現在情況緊急,就要将手搭上去。
結果兀述懸在空中的手卻忽然頓了一下,轉而拉住了白璇的衣袖,沒有碰到她。
“你們漢人的規矩太多。”兀述悶聲道。
白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黑夜裏看不分明。
兀述的體力比她好太多,步伐又快,白璇漸漸地跟着有些吃力,但兀述卻好像并沒有察覺到,他越是往前走,就越是覺得前面就是他能逃出生天的大道,連攥着白璇衣袖的手也越握越緊,白璇幾乎要被帶得踉跄。
她有點能體會到兀述的情緒,特別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就更加能受到感染,兩人從開始的快走,最後幾乎要跑了起來,盡管在雪地裏行走步履維艱。
可能因為從小長大的環境的緣故,兀述識別方向的能力很強,他只從這裏經過過一次,卻一點都不顯得慌亂,也沒有走錯了方向,眼看着璋水近在眼前。
她正想叫兀述一聲,兀述卻猛然撒開了她的袖子,轉過身推了她一把,白璇向後一仰摔倒在地,緊接着就看到一抹銀白的刀光在眼前閃過,兀述被逼得靠在了樹上,脖子上架着一把彎刀。
方才那六個那軻人竟然從四周的黑暗中走了出來,就像等候他們已久一般。
他們還是中了圈套,白璇立時驚出一身冷汗。
一個那軻人走到白璇身後,将她的手腕擰了過去死死捏住,然後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那手心裏黏濕的汗味讓人幾欲作嘔。
白璇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兀述被一腳踹進了雪坑裏,然後又被扯着衣領子拽了出來,因為用力過大,衣服都被扯開jsg了,少年單薄的胸膛袒‖露在冷厲的夜風中,離得不算太遠,白璇都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肋骨。
接下來就是拳腳砸在身體上沉悶的響聲,還有兀述時而隐忍不住的痛哼。
白璇從來沒有這麽痛恨過自己的無力,在這種時候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所幸他們還不是現在就想要了兀述的命,打到他徹底放棄掙紮之後就将他綁在了樹上,白璇也被和他綁在一起。
那幾個人沒有再點火堆,只是在旁邊或站或坐着,不知在等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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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璇聽到兀述忍痛的聲音,心裏不忍,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他,扭過頭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不該拉你下水的。”
兀述仰了仰脖子,将頭抵在樹幹上,道:“不幹你的事,即便沒有你,我今天也要走。”
白璇想起兀述一直在那裏擦刀的舉動,知道他說的确實是實話,只不過沒想到他的計劃裏又多了一個人而已。
兀述覺得臉上濕濕熱熱的,好像額頭在流血,但這種感覺卻讓他依然覺得快意,哪怕被拳打腳踢,心裏也是痛快的,他壓抑了那麽多年的屈辱和仇恨,終于再也不用克制了,哪怕他今天就要去死。
他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曾經說的話,他說北漠是這個世上最美好的地方,你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就一輩子都是那軻人,流着那軻人的血,也要有那軻人的魂。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相信的,可後來卻開始發自內心的懷疑。
他親眼看着自己的父親被污蔑勾結漢人,被族裏處以極刑,那些人甚至不去問個青紅皂白,就将他們一家打入了地獄。
那段時間他和母親連家門都不敢出,只要走出去一步,就會被無數人用石頭砸着,用最不堪的言語羞辱着,甚至逼得他母親想要帶着他自殺。
兀述嘗過了自己母親喂給自己的毒‖藥的味道,可他卻不想就這樣去死,他怎麽能讓父親,讓自己,就這樣背負着一個莫須有的罪孽離開這個人世,從此以後提起來便是一個罪人。
他死死地壓着舌頭,摳着自己的喉嚨嘔出了毒‖藥還有鮮血,無力地看着母親在身旁口吐白沫死去。等到安葬了父母之後,他就去族裏找差事,他想要證明自己是效忠于那軻的,當時卻不知道這個想法是那麽天真。
不管是父親還是他,不過是某些人想獲得利益的犧牲品和絆腳石。
他的父親由一頭獨狼變成了大漠草原上衆人眼中的喪家之犬,而他也不再是從前的兀述了,他一無所有,就只剩下這條命,還有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
雪地上潮濕陰冷,白璇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被凍得發疼,兀述受了傷,現在也不好過,怕是沒有等那軻人來撕票,他們就要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了。
這時,白璇卻聽到旁邊傳來了很細微的摩擦聲,她偏頭一看,借着隐約的雪光,發現兀述的手指間正捏着一枚薄薄的小刀片,他背着手想磨開綁着自己手腕的繩子,卻因為看不見,再加上手指凍得僵硬,一不小心就割在了手上,因為疼痛渾身的肌肉都崩得很緊。
有個那軻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朝他們這邊看來,白璇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自己只是坐得太難受一般挪動了幾下,蓋過了兀述動作間的聲音。
一聲極輕的,繩索崩斷的聲音響起,兩個人心裏都猛地一跳。
兀述正想偷偷起來,一陣破空之聲忽然響起,幾個那軻人不知被什麽東西中傷了面門,紛紛低下了頭,捂住臉痛叫。
白璇心如擂鼓,她有種莫名的預感,在感覺到身後有人在給她解繩子時得到了證實。
那個人迅速給她松了綁,動作溫柔小心地撫上她傷痕累累的手腕,叫她名字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璇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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