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白溫景自然是要去的, 只等将山莊裏的一切都安頓好了便要離開。山莊這邊還有他的幾個徒弟與莊裏的武師幫襯,前兩年他還擔心他那幾個徒弟年紀尚小不堪重任, 如今也都長大了, 無須他的庇護也能獨當一面,雖然時常還是會訓斥幾句,但其實是再放心不過的。
“再過七八日便起程去姑蘇, 到時你們兩個也随我同去。”
幾個時辰前才和白岚提過姑蘇, 沒想到這次真的能去了,白璇還覺得有點兒不現實, 畢竟白溫景帶白岚去還可以理解, 帶她去十有八九還是添亂的,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爹爹,我也去啊?”
白溫景正要舉箸夾菜,沒想到白璇忽地問他這個, 笑道:“怎麽,平日裏成天地想着往出跑,爹爹真帶你出去一次, 還不願意?”
白璇忙搖頭, 道:“我要跟姐姐一同去。”
白岚聞言給她夾了一個水晶餃, 又偷偷勾着她小手指晃了晃,白璇卻沒等她将餃子放到自己碗裏, 就張着嘴湊過去讓白岚喂她。白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叼走了餃子,然後便看到白璇叼着餃子正趴在桌邊笑,也被逗笑了,忍不住伸手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尖。
白璇看到白岚笑了才放下心, 那老管家第一次到山莊的時候,大概是白岚在山莊裏處境最艱難的時候, 雪中送炭,哪怕是幾句話也能讓人心裏熨帖,銘記于心,後來每次老管家過來的時候白岚都會早早地在山莊門前等着。別人或許不知道,但白璇不一樣,她知道白岚什麽時候高興,什麽時候難過,白岚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在朝夕相處的這些年裏都已經刻在了她腦海裏,所以她知道白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肯定會不是滋味。
她對于白岚有很多的秘密,可白岚在她面前卻毫無保留,所以她該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白岚的人,卻不能讓白岚知道,也不能讓白岚窺視到自己的心裏。
用過早飯後兩人便去上了早課。現在教她們的師父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常對她吹胡子瞪眼的老頭了,是白溫景的大徒弟,比白岚也要大十多歲,出外游歷了幾年,去歲時才回到山莊,被白溫景派來教她們功法。
白璇遠遠地看到那個穿着一身短打在庭中舞劍的人,便招了招手,喊道:“莫淩師兄!”
莫淩見她們過去,急急地收了勢,他的劍法受白溫景親傳,一起一落,大開大阖,此時猛然一收,劍氣淩空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裂紋,塵土飛揚。
白岚也走到莫淩面前,叫了聲師兄。
一開始她們是打算叫他師父的,但莫淩卻說自己也學藝不精,尚且當不起人師,就只讓她們叫了師兄,橫豎是師出同門。
白岚及笄那年白溫景給她們兩個每人打了一把劍,銀白的劍身,深色劍鞘,劍柄上還刻了一個篆書的越字,是獨一無二的标記。
這兩把劍說起來也還有講究,白岚那把明顯就比白璇的劍刃更鋒利,劍一出鞘便寒光畢露,白璇的劍光則更柔,沒有那樣奪人的淩厲。想來這劍總要和主人性情相合,白璇這時還覺得白岚那劍過于有鋒芒,可等到她真的看到白岚仗劍浴血的那一天,才知道白溫景當真是會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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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璇和白岚在樹下先練着劍,莫淩在一旁看着她們,時而指點一下。
白岚先出劍向白璇襲來,白璇側身躲過,順勢将劍鋒挑過,一來一往打了七八個回合,白璇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她稍微走神了片刻,忽地看到對面院門前似乎是站了一個人,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秦良,頓時有些吃驚,她都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天沒有看到秦良從流景樓裏走出來了。
秦良看到白璇注意到了自己,就向她招了招手,白璇正要回應,卻看到秦良指尖微擡,指了指她身後,立時反應過來,反手一劍,撥開了白岚的劍鋒,卻還是被劍氣逼得向後退了幾步。
不過在她站不穩之前白岚便已經伸手扶住了她。
秦良腰間挂着一個酒囊,從院門前施施而來。他平日裏很少出門,流景樓裏光線昏暗,也難得看清他的樣貌,倒是在這樣和煦的日光下,更顯得面如冠玉,一雙長眉入鬓,嘴角還噙着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走到白璇面前停了下來,略一施禮,笑道:“璇小姐又精進了。”
他說話時聲音裏都是笑意,白璇知道他這純粹是打趣,索性将劍塞進他手裏,道:“師父,上次你與我賭輸了,還說要練個劍給我看,過了一個月了已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來試試吧。”
秦良笑嘆了口氣,把酒囊解下來遞給白璇,道:“罷了,今天了你一個心願,省得每天惦記着我。”
白璇笑得幸災樂禍,拉着白岚往後面躲,要給秦良騰地方。
白岚是真的不知道秦良也會用劍,她後來去流景樓的時候還特地注意過秦良,卻并沒有察覺到他絲毫的內力,所以一直都只當他不會武功,今日見了也是稀奇。
白璇覺得最能哄人的無過于秦良這種人,無論你讓他做什麽,他都是氣定神閑的,就哪怕像現在一樣,擺出了一副超然物外的架勢,怎麽看都該是個武功蓋世的大俠,其實一擡手就露了餡。
秦良大抵是幾乎沒有摸過劍,揮劍起來時綿軟無力且不說,腳下也不穩當,再加上他大約也沒想到白璇的劍其實還有些分量,劍勢向後撇去時沒能抓住,差點兒被帶倒,腳下一個踉跄就毀了方才的氣場,一張溫潤的臉上滿是慌亂迷茫,白璇一時間沒忍住,差點兒笑出聲。
秦良無奈地笑看她:“你可信了吧,我是當真一點都不會。”
白璇使勁點了點頭,趕緊過去把劍拿了回來,她也不敢真的怎樣去戲弄秦良,畢竟秦良還是她的師父,欺負過了就不好了。
秦良重新将自己的酒囊挂好jsg,就打算回去了,他在經過白璇的時候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白璇蒙了一下便馬上反應了過來。
清晨的時間也是轉瞬即逝,等白岚去找白溫景幫忙處理山莊雜事時,白璇就趕緊偷跑去了流景樓,秦良已經等了她多時了。
一進門,白璇伸手從門口案幾上的小盤子裏抓了兩個小橘子吃,邊剝皮邊往裏走去找秦良。
“師父?師父在不在?”
秦良帶笑的聲音從最裏面的那排書架前傳來,白璇幾步跑了過去,看到秦良手裏拿着本泛黃破舊的書,書頁邊都打了卷。
最靠裏的這邊臨窗,秦良在爐上醅着酒,一身青色長衫,握着酒壺柄的手修長、骨節分明,一看便是一雙讀書人的手,沒有一絲粗糙痕跡。
白璇用指尖試探了下酒的溫度,道:“師父,可以用了。”
秦良便倒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道:“我上次與你說到了什麽毒?”
白璇脫口而出:“風索樓的挽沙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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