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五更時分, 天色還是一片昏暗,遠處的群山依舊籠罩在暗夜的陰影裏, 岑寂的夜空之下, 繁星閃爍。
山莊門前連人帶馬烏泱泱站了許多,家丁奴役人人手裏提着一個點亮的燈籠,還有些人舉着火把, 照亮了這片白雪覆蓋下的空地。
白璇騎在馬上, 雖然夜風寒冷,卻仍吹不散鋪天蓋地的困意, 只得不停地用手掩着哈欠。身下的馬有些躁動不安, 白璇手裏緊緊攥着缰繩,探頭向山莊裏張望。白岚和雪柳還在裏面沒有出來。
原本白溫景是打算等處理完山莊裏的瑣事便帶着人馬前往姑蘇,後來卻又因事不得不推遲了十幾天,白璇從他說要帶自己去姑蘇那天起就在等, 眼巴巴地等了一個多月,直到除夕都在山莊裏過完了,這才等到啓程的這一天。
只是昨日晌午白溫景本還說要等第二日清晨天亮後再出發, 但後來又想起蕪州城離他們要去的下一個地方朔城太遠, 擔心傍晚無法趕到, 沒有落腳之處,就只好提前出發了。白璇前幾日将流景樓裏剩下的幾本未看完的醫書都找時間讀過, 幾乎沒有睡什麽覺,今早起床的時候掙紮了半天差點兒沒坐起來,最後還是白岚把她硬拽起來的。
秦良在一旁看着白璇這哈欠連天的樣子忍俊不禁,驅馬行至她身旁, 低聲笑問:“乖徒昨晚幾時歇下的?今日竟困成這般。”
白璇回過頭來,一雙睡眼迷迷怔怔看着秦良, 眼眶還有些發紅,是熬夜時揉的。
“幾日都沒怎麽睡了,師父你也太不講理,即便去了姑蘇,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者樓裏那些武功秘籍雖是獨有的,可那幾架子醫書到了別處也照樣能買到,何苦來難為我?”
秦良笑而不語,他伸手遞了一顆小指指肚大的深棕藥丸給白璇,道:“這是醒寧丸,暫時能作提神之用,免得路上騎馬摔了。”
攤上這樣一個師父也是無話可說,白璇只得從他指間接過藥丸服下。這藥丸倒是有一股甜香的氣味,初時入口即化,到了後來又漸漸在口裏,喉中,有一絲冰涼,像是她從前吃過的薄荷糖一般。
要是能把秦良制藥制香的手藝學來,其實養活自己也是不成問題了。
白璇迷迷糊糊想着,就看到白岚和雪柳已經拿着東西從山莊裏出來了。
人都到齊,便上了馬,白溫景已經帶人走在了前面,白璇匆匆與師兄師姐們告了別,也策馬追了上去,白岚與她并肩而行。
一路行至山中樹林間,蕭瑟的山風在耳畔呼嘯而過,披風也獵獵作響,白璇拉緊了領口,俯身躲過上方斜溢出的枝桠。
白璇這幾年經常跟着白溫景四處閑逛,雖然沒有去過太遠的地方,但好歹也是出了山莊,再加上畢竟還是有些困,倒也沒有太過興奮。雪柳卻是很多年都沒有出來過了,一直緊跟在白璇兩人身後,濃重的夜色都擋不住她的興致。
白岚邊縱馬疾馳,邊用劍替白璇撥開身旁快要掃到她的樹枝,白璇笑着和她說沒事,她也只是點了點頭,還是照樣這麽做,白璇也就由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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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城與蕪州城有一山一水之隔,因此他們前半程路差不多都是在山中,雖然這一行人裏幾乎沒有絲毫武功都不會的人,但也不敢在此舊留,連正午時也沒有停下來休息,以免遇上什麽山中猛獸。
從黎明行至天際晚霞遍布,白璇的手已經凍得僵硬,才終于看到了不遠處的點點燈火,城門上挂着一塊陳舊褪色的木匾,上書了朔城二字,這還是建朝之初,皇帝禦筆親封的,而到了如今已經無人在意了。
眼看着要到了,白溫景才拉了一下馬缰繩,漸漸慢了下來,讓衆人跟在他身後,拿着通關文牒進城。
進城時白璇看到這城裏的百姓似乎過得比蕪州還不如,街上多是破衣爛衫的百姓,還有沿街乞讨的老人和孩子。來往給行路人歇腳的客棧也都是破窗破瓦,從外面乍一看像是無人在住一般,只有屋裏隐約亮着的燈火能看出仍有人煙。
一路過去,最熱鬧繁華的便是與官府衙門隔了一條街的那處煙柳巷,彩燈高挂,笙歌不斷,都無須走近便能嗅到那胭脂香氣,绫羅粉黛煞是醉人。
白溫景皺了皺眉,帶着一行人下了馬,從旁邊小巷子裏穿過,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前面一家還亮着燈的客棧,看上去應當還有空房可住。
“胭脂窗,小團扇,撲鼻香……”白璇遙遙地聽着那邊傳來的靡靡之音,翻身下了馬。地上還有未消融的雪,混着年節時放爆竹留下的已經濕透了的紅色紙撚子。
左樓上前敲了敲客棧的門,不多時,一個白發老者端着一盞燭燈顫巍巍地過來打開了門,卻在看到他們一行人時,手上劇烈地抖了幾下,之後便慌張地回身想要将門關上,卻被左樓一步上前用劍頂住了門。
老人不停地搖着手,渾黃黯淡的眼珠子裏竟帶着分明的畏懼,向他們道:“打烊了,已經打烊了,你們往別處去吧。”
白璇奇道:“若是當真打烊了,老人家你怎麽又出來給我們開門呢?”
老人一時說不出話,也不肯再說了,轉身便要往回走。可此時天色已晚,朔城本就不大,難得找到一個能住的客棧,白溫景還是讓左樓把老人攔住了。
“本也無意冒犯,我們這一行人明早便要起程,若是方便,就留我們住一晚吧,多與你十兩銀子,如何?”
老人有些猶豫,他将燈臺放在了門前臺階上,轉身進去,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不過片刻時間便又出來了,擡手招呼道:“幾位裏面請。”
剛一邁進店門,白璇就被嗆得咳嗽了幾聲,這店裏好像多少天沒有人打掃過一般,滿屋子都是灰塵,房梁牆角還有結下的蛛網和塵網,積年的腐朽氣湧到了鼻端,讓人避無可避。
白岚走到她身後,探身過去用指尖輕抹了下桌面,也已經布滿了厚厚的灰塵。
兩人對視一眼,神情裏俱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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