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春去春來不過一眨眼的事, 江南晚春夜色微涼,庭院中隐隐還有清淺的花香, 幾盞金魚花燈懸在碧池之畔, 閃爍着點點粼光。
白璇端了一小碟慶平樓梅花包子坐在山石上吃,丁點兒大的小包子,一兩口一個, 她吃得正歡, 忽然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便急忙把最後一個小包子塞嘴裏, 慌裏慌張地從山石上跳下去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後面。
來人是雪柳, 莊主讓她把小姐找去,結果她在這山莊裏繞了多半圈,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這段時間有許多武林名門前來拜訪,白溫景便在山莊設宴款待, 最開始的幾天白璇還能整頓出一張笑臉過去寒暄幾句,到後來臉都笑僵了,實在疲于應付, 便偷拿了點吃的躲了起來。
白溫景雖生氣, 但逮不到她人, 也無濟于事。
白璇實在佩服白岚,明明大病初愈, 整日面對那些掌門幫主卻是游刃有餘,談吐得當,舉止适宜,不像她, 自帶冷場技能,也不很懂察言觀色。
山莊訪客衆多, 所有人都忙得熱火朝天,感覺自己去哪兒都是添亂,還不如找個冷清地方待一會兒。白璇知道白溫景想讓她多結交一下江湖俠士,可她實在沒有那個心力,這些場合裏也不知能說些什麽。
雪柳沒找到她,只能離開再到別處找了。白璇趁機從假山背後溜了出來,回身要跑,卻一頭撞到了一個人懷裏,手裏的包子碟差點兒掉到地上。
白岚無奈地看着她,問道:“你跑去什麽地方了,義父找你半天沒找到人。”
白璇見是她,松了一口氣,道:“我不是過來躲清靜嘛,就算讓我去了,我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恐怕還要給你們添亂。”
她邊說,邊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幾步,只是這點小動作逃不過白岚的眼睛,一把就把她抓回去了。白岚不容抗拒地拉了她的人把人往宴席上帶,道:“今冬你就該及笄了,義父想讓你給山莊裏做些事,少不了去結識這些人,就算不喜歡,去應付一下也好,混個臉熟,到時候出去不至于誰都不認識你。”
白璇還想推托,道:“你去跟我去一樣的啊。”就算她深谙與人來往之道,她都不能去,更何況又不擅長。不管怎麽樣,這山莊終究還是要讓白溫景交到白岚手上的,功成名就,覓得良人,她幫白岚做到這兩點,系統的任務才能完成。
可白岚何嘗不是這樣想,她只想将來有一日白璇成為一莊之主,她盡心輔佐便是。兩人心思迥異,誰也說服不了誰。
白岚還在勸白璇過去看一眼,忽見沈晏在不遠處向她們招手。
“你們在那兒做什麽?我爹來了,正想見你們呢!”
沈慎之是白璇從小熟悉的,對他沒有什麽陌生和抗拒感,便跟着白岚一起去見了。
去找沈慎之時,恰好白溫景也在,兩人暫時離席,在旁邊廳堂中小坐。聽起來似乎是在談論半月前大啓朝與那軻在邊疆一戰之事。此次戰敗,皇帝越發憂心忡忡,本就纏綿病榻,如今更是病入膏肓了。病中神志不清,分明已經戰敗,被那軻掠去了邊疆兩座城池,糧草也供應不上,皇帝卻覺得是上天懲戒,聽信了奸人讒言要血祭于天,處死獄中關押的所有犯人,還把已經派任出去的五皇子遣送到了邊疆。
太子性情頑劣,卻又為人懦弱不堪,對皇帝言聽計從,險些鑄成大禍,幸好有二皇子從中周旋,從兵部調派了糧草和武器,才沒讓事态變得更加嚴重。一時間舉國上下都在誇贊二皇子功德,白璇也聽說了不少。
白溫景見白璇她們來了,皺了皺眉,問白璇道:“璇兒,你方才去哪兒了?”
白璇道:“方才餓了,去一旁吃了些東西,正要過來的。”
沈晏在一旁拆她臺,手裏來回地丢着一個梨子,笑道:“我是不知某人端了一碟梅花包子跑到哪兒去了,好像是跑到假山後面去了!妹妹,那假山後面有什麽好玩兒的?”
白璇瞪了他一眼,再一看白溫景冷着一張臉,正要嚣張的氣焰一下子熄滅jsg了。
白溫景嘆了口氣,道:“算了,還有別的事囑咐你們去做,暫且饒了你。”
說罷,他從袖間拿出一個小竹筒,然後将裏面的一張小字條拿了出來,遞給了白璇。
“原本爹爹打算和你沈叔父去金陵,只是這邊又有事纏身,一時擺脫不得,再者也想讓你們出去歷練歷練,再過幾天等衆位掌門走了,你和白岚沈晏便一起啓程去金陵罷,罷了,再讓兀述跟你們一起去,此事關系重大,務必辦妥,不能出半點差錯。”
字條上只有一行再簡單不過的字,白璇問道:“金陵城上玉雕人,爹爹,這是什麽意思?讓我們去辦的是什麽事?”
還有賓客在席,白溫景道:“讓沈晏跟你們解釋,一會兒你們都到前面來,一個都不許躲,尤其是你。”白溫景起身打算出去,順便點了點白璇的鼻子。
白岚剛才去找白璇,也沒有聽到白溫景他們說了什麽,便和白璇一起問沈晏是什麽事。
沈晏不知為何神情有些糾結,讓她們先坐下,然後道:“你們聽說過玉面傀儡麽?”
聽到傀儡這個詞白璇心頭緊了一下,還是佯裝鎮定,問道:“沒聽說過,怎麽了?”
“聽聞近百年前,江湖有一人經脈盡斷,武功全失,卻還是能獨步江湖,難逢敵手,靠得就是這玉面傀儡。玉面傀儡以玉雕成人形,又以人精血養之,沾了生氣幻化成形,為人所操縱,不老不死,滴血為毒。”
這事聽起來太玄幻了,白璇道:“這怎麽可能,雖說玉有靈氣,可再有靈氣也不過是死物,再者說,即使當真能用玉作傀儡,玉質易碎,刀劍一碰便磕壞了,不老不死又有什麽用?”
沈晏攤手道:“這我也不知,想必傳聞有所誇大,可玉面傀儡重新出世卻是真事,金陵城裏已有許多人身死于此了。原本金陵有風索樓,我們不該貿然去管,但是金陵太守卻懷疑是風索樓為之,請了江湖許多門派相助。”
白岚問道:“那就是讓我們去找出幕後主使?”
“是,要将此事平息下去,否則還不知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因此喪命。”
白璇拿着字條反複又反複看了幾遍,問道:“這字條是哪兒來的?”
沈晏道:“上次你找樨娘的時候叔父他收到的,不知是誰送來,是飛镖傳信。”
方才聽沈晏的描述,其實白璇心裏便有些猜測,雖然手段不一樣,可至少操縱傀儡這一點是相同的,而且兩件事發生的時間也相差不多,她不得不懷疑樨娘。
起初她去見樨娘的時候并不知她是何許人也,回來之後才聽白岚和沈晏給自己說了樨娘的來歷,有些心有餘悸。白璇還記得那時她看到的樨娘的那張臉,她幾乎從未見過那麽蒼老的人,橫生的皺紋仿佛是用刀刻在臉上一般,眼角耷拉着,連眼珠都是渾濁的顏色。
樨娘年紀也不小了,雖沒有傳聞中誇張,可也相差無多。白璇細想過後,覺得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樨娘。
秦良那天給她猜個那個謎,她一直記着,謎底說也簡單,不就是這傀儡二字?
可秦良究竟是知道些什麽,又為何屢次要在後背給她提示?那白溫景又是否知道秦良的真實目的?白璇只覺一頭霧水,冥冥之中似乎抓到了一絲線索,轉眼間卻又煙籠霧繞,什麽都看不分明。
此時,白岚忽然發問:“沈晏,你可聽義父他們說了那些死者的狀貌?”
沈晏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似乎有些不忍回憶,湊近了一些對她們道:“提起這個就更可怖了,比上次人面瘡的事還要可怖。我聽我爹和白叔父說,那些人死時七竅流血,身上的骨頭多有折斷的,皮肉也被剜去。更奇怪的是,這些人手心裏竟都攥着幾塊碎玉。因為這事一發生經常是全家都會遇害,有人把這些碎玉撿起來拼好,正好是人的模樣。”
白璇聽着就覺得瘆的慌,比自己那晚見到的還要吓人。再加上屋外夜風一吹,嗚嗚咽咽,更讓人心神不寧。
沈晏道:“總之就是這樣一件事,白叔父讓我們再過七八天就動身,一路就算快馬到金陵也需要好些時日,能在六月初到金陵已經是不錯的了,只怕時間不等人,這事也不能再拖下去。”
說罷,沈晏便要起身先回去,沈慎之交代他還要去見幾位與鳴沙閣交好的掌門,再晚就要失禮了。
白岚卻攔住他又多問了一句:“除了我們去金陵,還有那些門派也去?”
沈晏道:“那就多了,至少還有三四個,我們去晚了線索都被他們找到的話,對我們也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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