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是玉清真人。

殷寧埋着腦袋, 裝作害羞的樣子躲到掌門旁邊,“師父……”

“寧兒, 你回來就好。”掌門還是很疼小孩子的, 笑意慈祥地跟他介紹,“這是本宗那邊過來的玉清真人,按輩分你該叫一聲師叔。”

殷寧行了個禮, “玉清師叔好。”

“不必拘禮。”玉清真人面容淡淡的, 雪白的衣袖微擡,“過來讓我看看。”

殷寧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掌門催促道:“你師叔是想鑒定一下你的骨相。”

修士的骨相也很重要,畢竟身體是神魂的寄托,一個人的骨相從出生起就決定好了, 妄圖想要通過奪舍得到別人身體的修士是會被唾棄的。

玉清真人百年內都未曾來過支脈一趟,這次突然降臨,掌門既驚喜又不安。

驚喜的是玉清真人身份高貴,雖然名義上和他是同輩, 但兩人的地位天差地別,貴人一到,蓬荜生輝。

不安的是他上回因為自己的私心,沒有将殷寧的進度如實上報給本宗那邊,他怕被揭穿。

殷寧剛剛從外面回來,掌門迫于玉清真人的壓力,乍亂之下未曾親自試探殷寧的修為,只聽得玉清真人讓他把自己的親傳弟子一個個叫來,說要親自鑒定。

“過來。”玉清真人再次強調了一聲,不容一絲質疑。

殷寧的睫毛垂了垂,忐忑不安地走過去,一雙手攬向他的後背。

玉清真人的呼吸輕了輕,一只修長的手順着他的脊骨自下而上撫摸。

好小,想抱抱他。

玉清真人克制地收回手,殷寧怕生似的退了一步,又躲到掌門背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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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怕生。”掌門連忙過來打圓場,玉清真人的臉色淡淡的,“無礙,這孩子骨相不錯。”

殷寧吞吞吐吐道:“師父……我可以走了嗎?”

“你先回去吧。”掌門慈愛地摸摸他的頭,殷寧松了一口氣,忙不疊地跑出去了。

玉清真人眼瞧着那道背影消失,這才回過神,“師兄,你這支脈治理得不錯。”

百年前,上一任的支脈管理者因故離世,掌門瞧着自己在本宗也出不了頭,這才自願跑到支脈自立門戶,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當時的玉清真人,已經是他們那一輩弟子中的佼佼者,只不過因為無心權勢,對于本宗的掌門之位競争也不甚熱衷,只勉強答應做了戒律堂的執事長老,專門負責監管犯錯的弟子,他的作風絕不容情,連自己同輩的師兄弟師姐妹犯錯都不會過多偏袒。

正是因為如此,事隔經年,掌門見了這位鐵面無私的師弟仍然打心裏發怵,連忙自謙道,“師弟過譽了,我只不過遵從了師父當年的教誨,不敢有半點松懈。”

玉清真人沉默了一會,突然道:“我這次過來,是想來知會師兄關于甄選大會一事。”

甄選大會一甲子舉行一次,本宗和支脈的弟子都有機會參加,獎勵頗豐,主要是為了刺激弟子勤奮修煉,多加競争。

比試自然也是同階對打,由長老們在現場親自監督,以防出現意外。

如果支脈的弟子在甄選大會中脫穎而出,甚至能被本宗的長老看中,一飛沖天,是個鯉魚躍龍門的大好機會。

殷寧如今不過是煉氣期,算是難度最小的那一階了,就算得不了第一,哪怕是第二第三,他至少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能夠收徒。

人往高處走,他相信殷寧不可能不心動。

“往日支脈弟子時常出現提前離席的情況,我覺得這樣很不妥。”玉清真人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一個人的一言一行事關師門臉面,師兄治理支脈如此用心,你的弟子也該勤勉些。”

掌門的後背忍不住起了冷汗,支脈的弟子論天賦,論資源,全都比不過本宗,比試時偶爾出現棄權的狀況也是難免的,卻沒想到被玉清真人如此嚴肅地揪出來了。

“這次的甄選大會,名次倒是其次,我希望看到的是弟子們的态度。”玉清真人嘆了口氣,狀似無意地提及道:“比如剛才的那孩子,年紀雖小,卻總要出來見見世面,甄選大會雲集門中衆多優秀的弟子,不管是輸是贏,對他的眼界都大有裨益。”

“師弟說的是。”掌門賠笑道:“這次的甄選大會,我必定嚴加監管,對了,我前段時間剛得了一壺好酒,師弟晚上留下來小酌一杯?”

“不用了師兄,我喝不得酒。”玉清真人尴尬地咳了一聲,為什麽同輩的人都喜歡用喝酒這件事來調侃他呢……

“本宗那邊還有點事要處理,師兄,我先走了。”玉清真人回了個禮,眨眼間就消失在空氣中。

“唉,師弟的修為越發精進了。”掌門松了口氣,坐下來無奈地搖着頭,“什麽甄選大會,說得好聽,還不是被吊着打,我還是多給徒弟們準備些防具吧。”

……

本宗那邊要舉行甄選大會啦。

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出去,在衆多弟子的心裏種下一顆種子。

所有的內門弟子都有機會參加,先在支脈內部選人,名額有十個。

支脈這邊有一位掌門和三位長老,也就是說,每個師父手底下,最多只能有三個弟子入選。

“師父的名額,肯定有我一個。”二師兄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自己胖乎乎的肚子,“大師姐肯定也有,那就還剩一個。”

“嗯。”殷寧面無表情道:“二師兄你擋到我的視線了。”

“小師弟,其實你也想去吧?”二師兄搓了搓手,“我聽說你外出的那段時間得了奇遇,被那神通廣大的白猿王賜下仙桃,修為一日千裏,春風得意啊……”

殷寧擡起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可惜你就算進步再快,也只是個煉氣期。”二師兄攤了攤手,“煉氣期的獲勝獎勵不過幾顆靈丹,連我的表弟齊勝都不怎麽想參加。”

“我又不想參加。”殷寧低頭做着筆記,二師兄挑了挑眉,“我看你是覺得沒信心,故意裝作豁達的樣子吧?小孩子不誠實可不好啊……”

“你好吵。”殷寧砰的一下把書筒砸到他腦袋上,拿着自己的東西走了。

他确實對于現在讨論得熱火朝天的甄選大會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一心想築基。

他現在煉氣七層,恰好步入煉氣後期的門檻,如果不奢求圓滿境界,完全可以着手準備築基了。

修士到達築基期,體內的靈氣會從氣态轉化成液态,能夠存儲更多可以用來調動的靈力,壽元突破兩百壽,可以禦劍飛行。

“築基丹。”殷寧從瓶子裏倒出一枚小小的丹藥,這是突破築基期必備的東西。

煉氣期實際上還是凡人,築基期才算真正的修仙者,築基丹可以洗髓,有脫胎換骨的效果,這個世界比起上古時代靈氣稀少,一個凡人如果不靠築基丹,想要強行突破難如登天,所以這東西在煉氣期修士中顯得彌足珍貴。

“好窮,如果把這個拿去賣掉能換不少靈石吧。”殷寧苦惱地嘆了口氣,靜下心來繼續打坐。

可惜好景不長,過了一會他就聽到大師姐的叫聲,“小師弟你在嗎?”

“哦,在。”殷寧連忙站起來,大師姐提着劍走進來,微微笑了一下,“師父讓我來告訴你一聲,這次的甄選大會名額你被選上了,最近要好好修煉啊。”

卧槽,暗箱操作啊,他根本沒報名!

殷寧瞪了瞪眼,低下頭道:“我不想去,本宗那邊的弟子都很厲害吧……”

“別害怕。”大師姐溫柔道:“到時有長老在一旁監督,不至于出什麽意外,師父既然讓你去,自然有他的理由。”

“好吧,謝謝師姐。”殷寧表面笑呵呵的,等大師姐一走馬上就原形畢露,糾結地抓了抓頭發。

見鬼,玉清真人不會看出什麽來了吧,可是沒道理啊,殷雪塵視自己失貞之事為奇恥大辱,不可能主動跟玉清真人提起,親媽不說,玉清真人難不成長了天眼,看穿他的真實身份?

絕對絕對不能再和玉清真人接觸了。

殷寧打定主意,接下來反倒對修煉之事不甚熱衷,過得異常頹廢。

我只是去劃水的,不是去比試的,嗯。

如果第一輪就被淘汰掉,他就可以卷鋪蓋打道回府了。

殷寧暗暗打定主意,天天跟小倉鼠小猴子在一起嬉鬧,日子過得甚是悠哉,不知不覺就到了啓程去本宗的時候。

“爹,我最遲兩三天就自己坐飛舟回來了。”殷寧站到楚天越跟前,楚天越突然有點不安地抓住他的手腕,“我不在你身邊,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沒事,師父也會看着我們。”殷寧讓他放心。

“好了,小師弟,飛舟快開了。”大師姐牽起他的手,殷寧朝着山脈的方向招手道別。

甄選大會的第一天就是淘汰賽,掌門可擔心自己的弟子了,苦口婆心地交待他們,“師父給你們做的防具可一定要戴好穿好。”

殷寧一臉漫不經心地穿好護甲,小肚子鼓鼓的,大師姐不放心道:“小師弟你千萬別逞能,如果打不過就認輸。”

就算打得過也要裝作打不過啊,這才是劃水的真谛。

殷寧吊兒郎當地點了點頭,拿着一把短劍走到場上。

剎那間,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了,他看到了自己的對手——齊勝。

“寧寧,怎麽是你?”齊勝的臉紅了一下,握着武器的手忍不住顫抖,“好久不見。”

“來吧。”殷寧擡起劍,虛張聲勢地指着他,齊勝手裏的武器“當啷”一下,掉到了地上,苦着臉道:“我……我棄權!”

“氣煞為師了!”玉玄真人在臺下看得差點跳腳。

反正獎品沒多少,我也不能打寧寧啊……

齊勝傻白甜地想着,一臉坦然地走下臺。

齊勝在本宗一向跋扈不饒人,他這麽一棄權,底下的煉氣期弟子頓時沸騰了,“齊勝師弟居然棄權了,他可是玉玄真人的得意弟子,還是威力強大的變異雷靈根,難道跟他對戰的小子有什麽特別的厲害之處?”

因為這點,接下來準備跟殷寧對戰的弟子壓力很大,明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面對着小孩子卻像如臨大敵似的,擡起袖子作了個揖,“這位師弟,我……”

“不用多話,直接打吧。”

殷寧可不好意思在師父面前直接棄權,只能裝模作樣地做出一副很有氣勢的樣子,提着短劍沖過去。

那位弟子似乎是走謹慎對戰的路線,就算他破綻百出也沒有貿然出手,兩人就這麽你打我躲地過了幾招。

過了半響,對手像是摸清了路數,試探地想要襲擊殷寧身上的薄弱點。

玉清真人在臺下看着看着,突然皺了皺眉,拍了一下桌子。

這聲音不知怎麽的,真真切切地傳入那名弟子的耳畔,他的心口猛地一顫,放棄了突襲。

玉玄真人突然嘴快道:“師弟,你作弊。”

“風太大了,師兄你剛才說什麽話,我聽不清。”玉清真人捧過侍奉的童子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臺上卻已經分了勝負,殷寧勝。

不過獲勝者卻完全沒有半點高興的神氣,反倒垂着腦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小師弟初戰告捷,好厲害啊。”大師姐高興地都想往他頭頂撒花了。

為什麽不高興,明明贏了……

玉清真人的眼眸深了深,目光巡視過殷寧白白秀秀的手腳。

再過幾天,就可以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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