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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處置的只是個小小的武術教習,官職不過從五品,因此燕于歌并沒有在朝堂上發作,而是耐心等到下了早朝。

燕秦這會雖然沒有掌握足夠多的政權,但是每日該批的折子還是不少,他一下了枯燥無味的早朝,便早早地爬上那把對他現在這個身板來說還過高的太師椅批閱那些折子。

前兩世的經歷讓他養成了一目十行的閱讀習慣,他一邊飛速批着內冗長枯燥的折子,一邊算着攝政王來的時間。

差不多等他右手邊批閱過的折子堆了二十張的時候,內侍尖尖的嗓音便在禦書房外響起:“攝政王到。”

伴随着那從外傳入內的尖細嗓音,穿着玄色官袍的高大青年邁入禦書房來。

按照正常的規矩,沒有通過他這個皇帝的批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入禦書房這等重地,但是燕于歌沒等通報就進來了,沒人敢攔,也沒有人覺得應該攔。

在內心狂寫了幾個忍字,燕秦調整了一下表情:“攝政王叔日理萬機,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他這個時候到底還是記得自己這一世是要走驕縱跋扈路線的,先皇會安排燕于歌為攝政王一事本來就疑點重重,而作為一個處處被攝政王壓制的小皇帝,他們兩個之間注定就是水火不容。

他如今不過十四歲,若是太過隐忍反倒會讓讓對方忌憚懷疑,面上隐忍,說話的時候卻忍不住時不時地刺對方一下才比較符合他這個年紀。

反正相處了三世,他深谙對方底線和容忍度高低,甚至可以說天底下他最會看的也是攝政王的臉色,自然不會傻到去踩對方不能踩的點。

在他意料之內,燕于歌并沒有計較他意有所指的嘲諷話。可能是覺得燕秦太簡單好糊弄,他甚至懶得和小皇帝說那些彎彎道道的話,直接開門見山道:“臣聽聞,殿下把王山押入了天牢,可是陛下對他有什麽誤解?”

皇宮裏的消息,就沒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燕秦當時在馬上的情況只有他本人自己清楚,落在旁人眼裏,就是小皇帝耍脾氣無故發作了教習。

王山對他來說,雖然不是什麽重要的手下,但到底是他親自安排的人,他并不樂意讓小皇帝下他的面子。

他話音剛落,小皇帝卻立馬變了臉色,他沒有正面回答攝政王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攝政王覺得謀逆之罪該如何處置?”

後者愣了一下,答道:“依大燕律法,當淩遲處死。”

謀逆之罪向來都是無法辯駁的死罪,若是罪行嚴重的,判誅九族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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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王山這種沒有地位權勢的人,皇帝若想給他安給謀逆罪名,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理由,換做是一品大員或者是其他在朝堂上影響深遠的人物,則需要帝皇拿出來足以服衆的鐵證。

燕于歌站在那裏,冷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小皇帝,他當然不信王山有那個膽子犯謀逆之罪,那不是傳話的人沒有把當時的情況講清楚,便是小皇帝有意敲打他這個攝政王。

比起傳話的人欺瞞自己,自然是後者的可能性大的多。容顏俊俏到了極點的青年唇角露出幾分譏诮,誰給這毛都還沒長齊的小皇帝這個膽子,這屁股下的位置還沒坐穩,就想着拿他開刀。

可能是怒極的緣故緣故,他看起來一點都沒生氣,甚至唇角微微上揚,倒像是在笑。

他向前兩步,手撐在年輕天子的高椅上,居高臨下地道:“陛下的意思是,那王山竟犯了謀逆之罪不成?”

若是王山真這麽做了,他自然不會花什麽心思去保他,但若是只是小皇帝随口按的罪名,這次是不重要的王山,下次指不準就是他的左膀右臂。

因為這份不悅,燕于歌看着皇帝的眼神便多了幾分壓迫感,語氣也顯得有幾分咄咄逼人。

作為臣子,攝政王的所作所為顯然十分大逆不道,不過這樣的情狀落在禦書房的其他宮仆眼裏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沒人敢站出來指摘攝政王的不對,包括對小皇帝忠心耿耿的常笑。

燕秦早就習慣了燕于歌這副樣子,他也知道燕于歌是想把王山保下來,不過他早就有準備,當即拍了拍手:“把人帶過來。”

說完這話,他就由坐改為站在椅子上。因了生母身份低賤又早逝,他幼年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上一世也是做了皇帝後好吃好喝才開始抽條,這會他還是個矮個子,站在地上比體态修長挺拔的燕秦矮了一大截。

方才燕秦那種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實在是讓他不爽,現在他站在椅子上,一下子比這個讨厭的家夥高多了,心裏自然舒坦了。

燕于歌讓人把關在天牢裏的王山帶了出來,還有幾個在練武場上侍候的宮人也一并帶了過來。

他并沒有讓人對王山用刑,甚至都沒有讓人換上囚衣。不過在黑咕隆咚的天牢關了兩天,這個時候的王山看起來已經十分憔悴了。

看到攝政王在場,王山便猜到可能是攝政王親自來為他說情了。他一個小小武官,何德何能……想到這裏,王山對着攝政王的方向撲通一下子跪了下來,口中疾呼:“微臣冤枉啊!”

不就是賣弄可憐麽,誰不會啊,白牡丹當初的手段可比王山高多了。燕秦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冷着聲,先是讓人把場上的情景一字不漏複述了一遍,又揚聲問王山:“他們說的,可有半點出入?”

複述的宮人拿不準主子的心思,不過也知道王山是攝政王安排的人,倒不敢有半點添油加醋,完完全全就是按照當時的場景說的,每個人說的話都一字不漏。

王山仔細想了想,這些話可不足以作為他謀逆的理由,便點了點頭。

燕秦就等着他認呢,他擺了擺手:“把人帶出去。”

屋內剩下他,燕于歌,還有常笑。

看了眼一臉緊張的常笑,燕秦又補了句:“常笑,你也出去,孤有話同攝政王叔說。”

等到偌大個禦書房只剩下這并無血脈關系的叔侄兩個,燕秦才道:“在替王氏說話前,王叔先聽我講個故事罷。”

攝政王看着小皇帝,不知道他要鬧什麽幺蛾子,不過還是允了:“長話短說。”

燕秦咳嗽了兩句:“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富貴人家,這家有三個兒子,其中小兒子最不受寵,也最無存在感。這家主有個十分寵愛的貴妾,喜好騎射。剛好那時家主得了匹千裏馬,便賜給了那個貴妾。貴妾仗着得寵,便在家裏的花園騎馬狂奔。而不幸的是,那個最沒有存在感的小兒子正擋了她的路,差點死在馬蹄下。雖然無礙,但那個小兒子卻因此對馬産生了畏懼。後來陰差陽錯,那兒子成了新的家主,因為某些緣故需學騎馬,可他的教習老師卻……”

這個沒啥趣味性的故事講到這裏燕秦便不講了,他重新坐下來,仰着那張尚且青澀稚嫩的臉看着他家攝政王叔:“攝政王叔先前也聽王山親自認了,當時常笑已經讓人停了幫孤下來,但卻被王山制住了,若不是孤當時緩過勁來,怕是要死在馬上。”

說這話的時候,燕秦的眼圈都已經紅了,如果賣可憐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燕秦是不介意利用自己的這副皮囊來博取同情的。更何況他本來就比三大五粗的王山年紀小,天生條件就占了優勢。

“我的皇位是父皇親自給的,也是王叔您親口認的,是吧。”當今天子本來就是個身形羸弱的少年,聲音也是帶了幾分青澀稚嫩的,帶了幾分隐忍哭腔的聲音教人聽着尤其地倔強可憐。

燕于歌當然不可能說不是,他只道:“陛下自然是名正言順。”

“那王山有意置孤為生死險境,是否犯了謀逆之罪?”

皇帝為萬金之軀,王山的行為往輕了是失職,往重了說,謀逆也不算為過。

燕于歌看着有點可憐的少年天子,語氣平靜得不像是在決定一個人的生死:“自然算。”

“攝政王叔的要的理由孤給了,方才那些話,孤便再不對外人說了。”

做了三世的傀儡皇帝,燕秦從來算不上什麽草菅人命的暴君,但一切威脅自己性命的隐患,他都是要一個個鏟除掉的。

王山最大的過錯并不在于粗心沒有注意到他這個皇帝當時的不對勁,而是在當時常笑疾呼的時候阻止了其他人救他下來。

燕于歌也就算了,王山算是什麽東西,若是這次他連王山都處置不了,那他這個傀儡皇帝也可以不用做了,可以直接去死了。

心裏這樣想着,燕秦重新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卻是笑盈盈的:“孤知道,攝政王叔會站在孤這一邊的,對吧。”

燕于歌總覺得哪裏不對,他沒有直接應小皇帝的話:“王山失職,自是該罰,只是尚且禍不及家人。”這是要小皇帝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孤可以放過他的家人,但王山必須死。”實際上燕秦本來就沒有打算要誅人九族,他才剛登基,還不想落個殘暴名聲。而且謀逆之罪有輕有重,王山還沒到舉兵謀反勾結外族的地步。

這次燕于歌沒有說反對的話,事實上,他也認為王山做的不妥當。皇室就燕秦這麽一個皇子了,要是小皇帝現在死了,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

在燕于歌達到目的離開禦書房之前,燕秦出聲喊住了他:“還有一件事。”

“過些時日便是秋獵,孤需要一個新的武術教習,這次孤希望能夠自己選。”

這是件小事,如果燕秦選的人不合适,他根本不會答應。燕于歌頭也沒回:“陛下要選誰?”

小皇帝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孤思來想去,這天底下沒有人比攝政王叔騎術更精湛了,孤覺得王叔最好不過,不知王叔意下如何?”

這次燕于歌跨出去的腳總算舍得停下了,他轉過頭來,發現小皇帝又偷摸摸站在椅子上了,看起來比他高了一大截。

因為處在光暗交界處,青年玄色衣袍上的四爪金龍在陽光裏折射出耀眼的光彩,襯得他那張俊美的臉多了幾分陰冷魔魅,他薄唇微動,聲音如環佩叮當:“你再說一遍,你要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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