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攝政王和獨孤柳搭不上話,看着也不像是要搭話的樣子,這讓燕秦稍稍放下心來,一頓飯前期吃得還算是愉快。
但吃飯吃到一般,燕于歌就開始用很詭異的眼神在他和獨孤柳之間打轉,搞得他頗有些食不下咽。
他看了看自己碗裏的飯菜,又看了看對方的,都是白白的米飯,點綴着幾片香噴噴的相差和臘肉。
因為葷菜珍貴,獨孤柳把臘腸臘肉切好之後,還是用幹淨的筷子給每人碗裏都夾了幾片。除了獨孤老先生牙口不好分的少之外,剩下的都是平均分的。
燕于歌自己碗裏的不吃,盯着他看做什麽,他又不是食物。都說看吃飯香的人吃東西,食欲也會變好,要是同食着露出難以下咽的表情,再美味的菜肴吃起來也覺着不是滋味。
攝政王雖然沒有露出吃狗屎一般的表情,可這樣盯着別人看,也是十分的敗人胃口。
燕秦并不想要在獨孤老先生爺兩面前留下糟蹋食物的壞印象,頂着攝政王給的壓力,他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後面半碗飯。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共同進食之後,他還是想在獨孤家的小房子裏多待一陣子再離開的,可誰讓攝政王來了,原先的計劃只好作罷。
吃完飯之後,他同獨孤柳和獨孤老爺子告了別,順帶着也把同來蹭吃蹭喝結果什麽都沒吃的“叔父”也帶走了。
盡管兩家的房子就連在一起,在燕秦言明要離開的時候,獨孤柳還是起身送客出了院門。
他是個好主人,對沒有能夠盡到地主之誼十分愧疚:“家裏也沒有什麽好吃的,沒能讓小秦你的叔父滿意。”
燕秦搖搖頭,低聲和青年道:“他就是這樣,柳大哥莫放在心上。叔父他的家裏就在城內,等他回去,府上想來已經準備好了吃食。”
言下之意,就是燕于歌不吃東西也餓不死,不需要獨孤柳太多關心。
到底只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燕秦這個為人子侄的都這麽說了,獨孤柳也放心了。他如今是一個小私塾裏的教書先生,每日回來之後都要認真溫習詩書,便也沒多送。
燕秦前腳出了房門,燕于歌也跟了出來。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十分昏暗,燕秦的夜視能力十分不錯,一出門,便瞧見了隐匿在不遠處角落裏的王府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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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世的時候他見過這位管家許多次,一眼就認出這是燕于歌府上的人,低聲道:“看來王叔不需要我送上一程了。”
攝政王從來不做多餘的事情,會到獨孤家來,肯定是別有用心,但他自己心思也說不到純到哪裏去,他不拆穿攝政王,對方最好也不要問他。
這會燕于歌是處在休沐日,便是在獨孤家晚上睡一覺都不打緊,他就不一樣了,次日還要上早朝,不能在宮外耽擱太長的時間。
燕秦沒再和攝政王多扯皮,說完這句話,他就進了隔壁的院門。
攝政王進二十一號的房門,一進就是半個時辰,管家不敢打擾攝政王的好事,便一直站在門外等着。聞着人院子裏傳來的飯菜香味,他的肚子都餓得咕咕直叫,好不容易等到人出來,他沒看到自家主子和二十一號走在一起,倒看到了衣衫簡樸的小皇帝。
主子說話,他更加不能插嘴,等着燕秦走了,他才小跑湊過去:“王爺,我們現在該回去了吧。”
為了能夠攝政王“過路旅人”的身份更真實,他特地叫馬車夫把馬車趕到了遠處的巷子裏,燕于歌要回去,他馬上就把馬車夫給叫出來。
燕于歌還沒開口,響亮的“咕咕”聲就先回應了管家的問話。
管家立馬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捂住自己的肚子:“屬下這肚子不聽話,讓王爺見笑了。”
他內心唾棄自己沒用的肚子,明明先前在酒樓也吃了不少,這才多久就餓了,果然是人老了不頂用。
管家剛說完,“咕咕咕”的聲音又從某個人的肚子傳了出來,這一次的聲音更響亮也更清晰了——這肚子打鼓的聲音,根本就不是源自管家,而是來自攝政王。
後者只在早上吃了下膳食,午膳和晚膳都未曾用過,便是他能挨餓,也阻止不了肚子它非要叫。
管家的表情就很是尴尬起來,他神色讪讪,也沒多說什麽,只勸道:“天色也不早了,爺要是不中意二十一號,明日咱們接着看就是。”
名單冊上整整一百餘人,沒準後面八十來個裏就有攝政王心儀之人呢。
這個時候小皇帝的馬車從院門裏緩緩駛了出來,路過攝政王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換了身衣服的小皇帝從車上跳下來,塞了個熱乎乎的東西到攝政王的手裏:“生辰的回禮,拿着吧,沒毒。”
塞完了,也不等攝政王回應,他就爬上馬車。馬車夫揚鞭策馬,很快趕着馬車朝皇宮疾馳而去,眨眼的功夫,只在松軟的土地上留下兩道車轱辘印。
等燕秦坐上馬車走了,燕于歌才低着頭看向對方塞給自己的東西。那玩意暖烘烘軟乎乎的,在冬日裏還冒着騰騰的熱氣。
管家墊着腳尖一瞅:“王爺,這個是烤番薯。”
“本王知道。”燕于歌以前在邊關的時候,是吃過這種東西的,還不至于認不出來這是什麽玩意。
他就是有點奇怪,小皇帝塞給他個熱番薯做什麽,什麽叫生辰的回禮?
燕于歌看了眼管家:“皇帝的生辰,攝政王府送的是什麽?”
天子誕辰,文武百官都是要送禮的,只是這些東西,燕于歌從來不關心,俱是由管家來操辦的。
管家想了想:“送的是串西域來的瑪瑙葡萄。”
皇帝同攝政王一樣,是不缺珍奇珠寶的,生辰看的不是價值,是心意。可惜攝政王不需要花那麽多心思去讨好皇帝,心意欠缺,禮物便專挑貴重的送。
因着皇帝的曾祖母聖安太後喜歡瑪瑙,大燕瑪瑙的價格被炒得極高。那瑪瑙葡萄是天生長成葡萄的形狀,色澤紅豔鮮亮,一串有很多個,多子多福,本來就寓意好。加上皇帝喜歡吃葡萄,拿來做生辰禮物再合适不過。
燕于歌對那瑪瑙葡萄的印象不是很深刻,盯着那熱氣騰騰的白番薯看了一會。
不同于先前在獨孤家,碗筷都是那獨孤柳準備的,這白番薯是在爐灰裏煨熟了的,略帶焦黃的表皮十分完整,一看就沒有人碰過。
獨孤柳家貧,屋內炭火都燒得不是很足,燕于歌因了戰場上落下的舊疾,實際上是有些畏寒的。
諒小皇帝也沒有那個膽子在番薯裏給自己下毒,他用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剝開溫熱的番薯皮,低頭咬了一口,熱乎乎軟乎乎的,還挺甜。
攝政王心下想着,葡萄和番薯都是吃食,這回禮也算勉勉強強的過的去。
可憐的管家坐在坐在回去的馬車上,面對面地看着攝政王面無表情啃掉了整個番薯。
烤番薯本就水煮的更香,攝政王吃的時候,香氣四溢,把馬車廂這個小小的空間裝得滿滿當當。他晚上本來就沒有吃晚飯,在寒風中待了這麽長的時間,肚子也餓的很。
在回府之前,他打定了主意,明日一定要把相看的流程給安排好,不能堅決不能餓了攝政王的肚子。不然這大冬天的,又冷又餓,實在是太可憐不過了。
等到慢條斯理地吃完了番薯,看着番薯皮的攝政王思考了一下小皇帝的用意。先皇駕崩之前,他和小皇帝之間并無太多交集。先皇駕崩後,小皇帝登基,他成為攝政王,對方對他一直表現的很排斥。
更準确的說是,是厭惡摻雜着畏懼,總之沒有一丁點的好情緒。人對自己不喜歡的人能是什麽反應,小皇帝就是什麽反應。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小皇帝頭一次向他示好。
燕于歌此人,之所以能夠坐上攝政王這個位置,就是看待同樣一件事,他能想得比旁人更遠。在行軍打仗之際,敵軍揣測了他一步,他便預料了對方要走的十步。
回到京城之後,他勤于思考的好習慣,也幫助他一步步地地向上攀爬。如今他已位極人臣,自然不需要像先前那樣揣摩他人心思。
可能是今日月色太美,他難得願意多花點精力去想小皇帝示好的這個舉動,思來想去,他得出來一個結論:燕秦太過看重獨孤柳,可要知道,皇帝尚未有子嗣,卻立下男妃,對朝臣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更何況燕秦還特地留了個皇後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特地留給那個獨孤柳。
吃人嘴軟,烤番薯只是一個小小的示好信號,再聯系上先前小皇帝說的那些話,八成就是在讓他少說好,以保全獨孤柳。
坐在馬車上的燕秦打了個噴嚏,又惹來馬車裏常笑的一陣關心。
“陛下把這衣物披上吧,這天寒地凍的,萬一染上風寒便不好了。”
替小皇帝披上暖和的狐裘,常笑又道:“陛下餓不餓,老奴還帶了宮裏的點心來。”
他不知道小皇帝到底想做些什麽,但先前燕秦說了,那獨孤一家爺倆看着無害,其實都是人精,他若是出現在他身旁,肯定很輕易就被識破身份,感情不深之前,難免惹了人不快。
常笑沒法,也只能在當地雇了幾個人照看院子,每日掐着時辰坐着馬車從宮裏出來接小皇帝。
他是伺候皇帝起居的,關心的最多還是小皇帝是否吃好喝好。
“不用了,孤吃的很飽。”還別說,獨孤柳的手藝當真不錯,一道家鄉豆腐做的又嫩又滑,雖然攝政王盯着的感覺讓人很不愉快,但不知不覺他還是吃了不少,等着出了獨孤家大門,多走了兩步,他才發覺自己吃撐了。
幼年吃過的苦讓燕秦養成了不能浪費食物的好習慣,要不是實在是吃不下了,他也不會把塞在爐竈裏的烤番薯塞給攝政王。
掀開車簾吹了會冷風,燕秦總算是把攝政王那張臉摒除在腦海之外。望着天空高懸的明月,他暗暗向月神祈禱着:下一次一定要記得留點肚子,還有,千萬不要再碰到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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