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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在前頭走着,燕秦特地拉開了兩步距離在後面跟着,時不時地還看下四周,裝作和對方不熟的樣子。
雖然下馬車那會,肯定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是一塊下來的,但等走過一段距離,總能糊弄那些不知情的。
可惜天不如人願,他多看了這街上鋪子兩眼,和攝政王拉開距離後,對方就轉過頭來,喊他:“于秦,還愣着幹什麽,快點跟上。”
燕秦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于秦是在叫自己。
攝政王這口吻,一聽就親熱的很,燕秦就算是想同對方撇開關系都不行,他暗暗嘆了口氣,沒好氣地說了一句:“知道了。”這才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燕秦跟在攝政王身後,附帶性地感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愛慕和嫉妒的視線,心下覺得有幾分奇怪。
盡管那麽多貴女愛慕攝政王,但像今晚這麽大膽子的一個都沒有,那些年輕的兒郎就不肖說了,基本上和攝政王對上,總是和老鼠見了貓一樣,哪像現在這樣,羨慕嫉妒的眼神一點也不收斂一下。
他哪裏知道,那些人之所以不敢招惹攝政王,只敢把愛慕嫉妒藏在心裏,一個是因為畏懼攝政王的權勢,另外一個原因便是因為攝政王常年都冷着一張臉,煞氣那麽重,便是不知曉他身份的人,也會本能的覺得這不是好惹的對象,就算攝政王長得再好看,也沒什麽人敢在他的面容上過多的停留目光。
但今天晚上,攝政王身上少了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多了幾分少見的溫柔,他那張比天下絕大多數人都俊秀的面孔便得以發揮優勢,牢牢地吸引了大街小巷從少到老所有雌性的目光。
那些炙熱得能夠把人融化的目光一直追随他們越過大街小巷,燕秦初時還有些不自在,轉了兩個街角,便已經變得十分坦然。
橫豎都是看攝政王的,又不是看他的,習慣也就好了。
在走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後,燕于歌在一個賣馄饨的攤子前頭停了下來。如今已是暮春,燕都雖地處北方,天氣也已由寒轉暖。
但在微涼的夜間,喝上一碗暖呼呼的馄饨,還是能教人心生暖意,渾身都舒坦幾分。
看着被店家擦得發亮的凳子,燕于歌從衣袖中掏出早先準備好的一塊帕子,又擦了兩遍,才在凳子上坐下,他朝着小皇帝招了招手:“秦弟,來這邊坐。”
先前還叫于秦呢,現在就變成秦弟了。按理說兩個人以往是叔侄相稱,他現在還升了一個輩分,可燕秦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攝政王給占了便宜。
他心下想着,說好的就兩個時辰,這都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只要不鬧出什麽幺蛾子,吃點東西,看看女兒節的特有的花燈,時間快得很。
口中應了一句,他選擇在攝政王對面的凳子上坐下。別人能坐的凳子,他一樣也能做,反正他沒有燕于歌這麽愛潔,不會覺得凳子沒擦得發亮就硌得慌。
等燕秦落座,燕于歌便開口喊了句:“老伯,來一碗馄饨。”
“好勒,您稍等。”賣馄饨的老伯手指在案板上翻飛,眨眼的功夫便包好一個又一個玲珑小巧的馄饨,和他一同擺攤的老婦則負責把包好的馄饨下到鍋裏,一個個方方正正的馄饨落到沸騰的清水中,片刻後,雪白的面皮便變成半透明。
薄薄的馄饨皮裹着現做的馄饨餡,在冒着泡泡的開水中打了幾個滾便搖搖晃晃地從鍋底浮上來,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這個點,本來就是平日裏燕秦用晚膳的時候,他的手擱在自己扁平的肚子上,吸了一口馄饨的香氣,然後開口說:“王……于哥,我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帶錢。”
一般出門的時候,錢袋子都是常笑帶着的,他出來的匆忙,只換了衣裳,沒帶上常笑,也沒帶錢。
看了眼隔壁位置上吃馄饨吃得滿臉餮足的客人,他咽了口唾沫,然後問燕于歌:“我能不能也要一碗?”
說是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底下的東西都歸屬他這個天子,可吃東西不給錢,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他還真做不出來。
燕于歌看了眼小皇帝,又看了做馄饨的老伯,解釋說:“那馄饨就是給你叫的,我不吃。”
他一向不在外頭吃這種重複利用的碗筷裝的食物,真想吃別人做的東西,也是直接叫管家把人請來攝政王府做。
“那你不餓嗎?”攝政王再厲害,那也是要吃喝拉撒的人,又不真的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神仙。對方進宮到現在,兩個人都沒有吃東西,沒道理他肚子被饞勾得咕咕叫,攝政王半點水米都不需沾。
“我不吃這個。”燕于歌沒有把話說完,指望着小皇帝再問兩句關心的話。
“哦。”燕秦應完這句就沒吭聲了,眼巴巴地看着做馄饨的老伯。
很快,煮好的馄饨被盛在深褐色的瓷碗中端了上來,雪白的馄饨,淺綠色的蔥花,看着就讓人胃口大開。
燕秦是不吃香菜大蒜蔥花之類的,平日裏禦膳房做菜調味,做好之後,也會把這些調味的東西全部挑出來。
但老伯不是禦膳房的廚子,替燕秦幹活的常笑也不在他的身邊,在動口之前,燕秦額外要了一雙筷子,很是耐心地把蔥花一片片地從碗裏夾出來。
燕于歌看着他這個舉動,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陛下喜歡吃香菜嗎?”
“不吃。”燕秦頭也沒回地答到,也就沒有看到對面的攝政王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
夾掉最後一片蔥花,燕秦深吸一口氣,用調羹換了筷子,盛了一勺熱氣騰騰的馄饨送到口中。
老伯包的馄饨皮薄餡足,新鮮的豬肉混着滑嫩的豆腐,香而不膩。
燕秦一邊吹氣,一邊吃了一口又一口,吃到一半的時候,他聽到領座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說:“哥哥你看,那個人就只顧着自己吃,都不給那個好看的哥哥吃一口。”
燕秦擡起頭看向說話的人,就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奶娃娃,坐在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大腿上,一臉鄙夷地看着他的方向。
那青年看他看過來,一臉尴尬地笑笑,輕輕擰了一下自家弟弟的耳朵:“別鬧,咱們吃自己的馄饨。”
那奶娃娃卻掙脫開自家哥哥的手,從後者的膝蓋上跳下來,穩穩當當站到地上後,把吃得還剩半碗的馄饨端過來,遞到燕于歌跟前:“神仙哥哥,囝囝的馄饨你吃。”
他先前就看着這個好看的神仙哥哥一直看着對面的人吃馄饨,一直看一直看,心裏就想啊,八成是這個哥哥和自己家的笨哥哥一樣,把錢都花光了,就只剩一碗買馄饨的錢。
他還知道和哥哥一起分享,可神仙哥哥的弟弟就只顧着自己,實在是太自私了。
小孩子奶聲奶氣的樣子,看着特別可愛。然而他只和心心念念的神仙哥哥對視了一眼,就被陡然從神仙化身成修羅的俊秀青年吓得撲通坐在地上,手裏本來就捧得不夠穩的湯碗也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好在是吃了大半的馄饨,湯汁不算燙,沒把小娃娃給燙傷。
那小孩的哥哥先是看了下自家弟弟的情況,然後很是尴尬地把孩子抱走了,連聲向燕秦和燕于歌道歉。
燕秦從頭到尾都沒有理會那個青年,直接把人當成了空氣。他看了一眼在地上的馄饨,只為老伯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感到可惜。
五文一碗的馄饨,攝政王沒帶那麽小額的錢兩,找了半晌,最小的也是個一兩的碎銀。
“我們這剛開攤,沒有這麽多零錢,您稍等,我去隔壁的店換一換。”老伯也不占人便宜,好聲好氣地同眼前氣度不凡的客人解釋。
燕秦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轉身走了。等這老伯回來的時候,那兩個客人沒了蹤影,他的妻子告訴他:“那個小客人說,剩下的錢不用找了,給老伯換個新碗。”
新來的客人又坐在位置上,等着攤主收拾前一桌客人留下來的碗筷。老伯疾步過去,一眼就看見了燕秦吃完的那碗馄饨。
湯底很幹淨,被挑出來的蔥花全部都放在了碗裏,拼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當賣馄饨的老伯看見燕秦随性創作的時候,他已經跟着攝政王離開了馄饨攤子。
鑒于攝政王帶的都是大額的銀票和份量不輕的銀錠子,燕秦強烈要求對方把錢袋交給了他處置——他進了錢莊,把裏頭的碎銀換成了更小額的銅錢,瞬間就把錢袋裝得滿滿當當。
出來的時候,燕秦瞧見了賣烤番薯的攤子,又要了兩個香噴噴的番薯,不容分說地塞到攝政王手裏:“既然是一起餓着出來,那也應該一起飽着回去,我請你吃。”
這一次燕于歌沒有拒絕,但他看着燕秦腰間的錢袋,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對方一句:“買番薯的錢也是我的。”
燕秦理直氣壯地答:“這算我借你的,回去我加倍的還你。”
他借來的錢買的,那還是他請的,沒毛病。
吃飽喝足了,燕秦又問攝政王:“我們接下來去哪?”
這大過節的,攝政王拉他出來,總不至于是在這大街上閑逛吧,那還不走廢他兩條腿。
攝政王停下了腳步:“已經到了。”
燕秦擡頭一看,熟悉的地點,熟悉的高樓,熟悉的燈紅酒綠,唯獨不熟悉的是上面的高樓。
曾經的千金閣,現在的明月樓,也是全京城最大的南風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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