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病糊塗了

醫院vip病房的走廊明顯比樓下安靜了許多，望到盡頭也只能看到護士站的護士在低頭做記錄,來來往往也沒有多少人。

地面光潔如鏡，好在頭頂的燈光不刺眼，柔柔地照下來。

蘇暖有些失神地盯着地板，好像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甚至是恐懼的地方，嘴唇在發抖，手腳不聽使喚。

“走吧。”靳庭風本想推她，這會兒看她臉色實在不好，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走在前面領着路。

蘇暖被他帶到靠走廊盡頭那一邊的病房外。

病房的門沒關，是一個套間。

外面是起居室，有冰箱，電視，沙發，家具一應俱全，全是高級的配備，最裏面才是病床。

起居室和病床之間只有一個門簾，裏面開着燈，看得很清楚。

也正是因為看得清楚，蘇暖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兩個人。

秦正銘穿着病號服仰靠在床頭，懷裏抱着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年輕女人。

他的臉色很蒼白，清俊的臉顯得棱角愈發分明，側臉的線條冷硬，只是那雙眼睛難得有柔情，一只手輕輕拍着女人的後背，不知道在說什麽。

應該是在哄着她。

女人看樣子是吓壞了。

将蘇暖拖出劇組的時候，靳庭風壓抑着怒火說：“正銘下午又嘔了血，陷入昏迷，到現在都還沒醒來，你但凡還有點良心的話就跟我走一趟！”

實際上蘇暖沒得選，就已經被靳庭風塞進副駕駛座。

他開的是全球限量的跑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跑車的低鳴聲，穿過鬧市和南江，肆虐地刮過她的眼睛，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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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思緒吹得一團亂，腦子裏一片空白。

下車後，他連拖帶拽将她帶到這個地方。

她幾乎要崩潰，當看到他抱着另外一個女人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反應竟是舒了一口氣，接着那口氣又被她吸進了鼻腔，化作一股熱氣溫暖着她冰涼下來的血液。

至少，他醒來了不是嗎？

靳庭風沒料到秦正銘已經醒過來了，也沒想到方素素這個時間會過來。

偏偏這個時候。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蘇暖一眼，她整個人好像定住了一樣，垂着眼簾，纖長的睫毛過了好久才眨動一下，她輕輕地呵氣，削瘦的肩膀微乎其微地顫抖了幾下。

竟是說不出的……落寞。

靳庭風有些頭疼，又覺得自己有些不該，向來不肯低頭認錯的他竟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我不知道素素也過來，不是故意氣你的。”

因為秦正銘的緣故，靳庭風對蘇暖厭惡極了，甚至連殺了她的沖動都有，可是這一次，她竟然相信他說的話。

那個情況下，他擔心秦正銘的情緒不是假的。

她擡頭的時候，一雙明眸像幽着一汪清水，嘴角還有笑意：“那我先走了。”

與他只有門簾相隔，他卻擁着他的未婚妻。

那将來也會是他的妻，相伴一生，白頭偕老。

與她無關。

她告訴自己：蘇暖，你該走的，留下來，很難看。

病床上的人隔着門簾并不容易看見外面。

然而站在起居室的時基卻是聽見了靳庭風的聲音，轉頭一看，當看到蘇暖的時候，他的神情微微一僵，“靳公子和蘇小姐來了。”

一道視線逼了過來。

剛側過身子的蘇暖腳步一頓，不得不擡眼看進去，隔着門簾四目相對，幾乎是一個眼神，她都能感受到來自秦正銘給的壓迫和怒意。

方素素聽見有人來了，連忙從秦正銘的懷裏擡起臉，難為情地坐起來，擡手輕拭眼淚，打了聲招呼：“庭風哥。”

又看見他身邊站着一個女人，不由愣了一下，只當是他的女伴。

她更是難為情地站了起來，也許是因為坐得太久的緣故，沒站穩趔趄了一步，而原本盯着蘇暖看的秦正銘反應很快，手疾眼快地攬住她的腰，讓她重新坐回到床邊。

“緩一緩再站起來，不急。”

蘇暖站在門外聽不太清楚，卻能聽見他說話的語氣。

難得能聽見秦正銘這麽溫柔說話的時候。

她輕輕一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除了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和第二次在幹洗店的對街通過後視鏡看到的方素素，這還是第一次真實的近距離的看她。

是真的很好看，很甜美的一個姑娘，看過去也才二十出頭的樣子，抿嘴的時候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她握着秦正銘的手，聲音柔柔的，有些窘迫道：“我先去一趟洗手間，不然沒臉見人了。”

她指了指自己臉上的淚水。

秦正銘點了下頭，“去吧。”

方素素進了洗手間後，靳庭風有些尴尬，就聽見秦正銘略帶着一絲疲倦的嗓音低沉地問：“你來做什麽？”

這話當然不是問靳庭風的。

蘇暖進退不得，只好站在原地，她其實很想說自己是被靳庭風拉來的，可嘴巴動了動，終究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蘇暖，收起你的那些假惺惺，我覺得惡心。

他曾經的警告還言猶在耳，她沒忘記。

現在他一定也是這麽想的，她假惺惺地來探病。

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麽，靳庭風拉着她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為了讓她看一眼秦正銘嗎，還是覺得秦正銘會很樂意見到她？

每一個都不對，每一個都錯了。

其實就算她不說，秦正銘也知道，一定是靳庭風帶她來的，否則他如何得知自己生病了，還知道他的病房。

只是，她憑什麽來！

見她不說話，他眸色諱莫如深，嘴角一勾，沒什麽血色的唇瓣看上去冷冰冰的，他嘲諷道：

“不是要替我好好賺錢嗎，這會兒擅自離開劇組是什麽意思？”

他果然是恢複了一些，連挖苦人的力氣都有了，蘇暖反倒松了口氣，面無表情地說：“我這就回去。”

“站住！”秦正銘一聲冷呵。

她回過身，秦正銘臉色漸漸陰沉下來，本來因為生病就蒼白的他，這會兒顯得有些詭異，他冷笑：

“看一眼就走，是因為心裏有愧嗎？別忘了我說過的話，你的這一招在我這沒用！”

“我何德何能，怎敢同情秦老板。”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末了添上一句：“還有什麽吩咐嗎？”

秦正銘看到她忽然就來了氣，轉過臉去，他咬着後槽牙，冷峻的側臉微微一動，“滾吧！”

蘇暖真的滾了，還是時基開車送的她。

因為被靳庭風拖拽出來的時候，她的手機錢包都沒來得及帶，身無分文，而且身上連口罩和墨鏡都沒有，出入醫院本就是大忌諱。

靳庭風看了一眼秦正銘能殺人的眼神，反倒一點也不怕，只是一副閑閑的樣子撩開門簾走了進去，坐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翹着二郎腿。

“別這麽看着我，那會兒你昏迷，嘴裏念叨着什麽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心裏着急，才出此下策，下不為例，而且我也不會做出對不起素素的事兒。”

秦正銘深邃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說出來的話像是自言自語似的：

“最好是這樣。”

靳庭風提醒他，話也說的很重：“你這條命還要的話以後別再喝酒了，再吐幾次血，我就可以直接通知你爸，讓他回國給你安排葬禮！”

他說的一點都不嚴重，也好在秦正銘的身體素質好，要是擱在其他人身上，墳頭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秦正銘只是當作玩笑聽，輕輕一笑。

“幫我帶條煙來。”他依舊是閉着眼睛，懶懶地開口道。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抽煙，不帶！”靳庭風拒絕道。

秦正銘慢慢睜眼，也許因為病着的緣故，那雙墨玉色眼瞳比以往的時候顏色更深了，他慢悠悠地說：“你這是要我命。”

他的六個字，直接把靳庭風氣到了，他站起來，狠狠地踹了一腳沙發，回頭指着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又朝衛生間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

“素素才是你的未婚妻！”

“我比你清楚。”

……

秦正銘一直在低燒的狀态，晚點時間護士拿了藥過來，他吃了藥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天亮，迷迷糊糊感覺到面前有一道人影在晃動。

好像是夢境，那個笨手笨腳的女孩解他的衣服，一直到滿頭大汗，才将他的扣子解開，然後給他上藥，像是怕弄疼了他，一邊上藥一邊吹氣。

其實很舒服，舒服到他都不願睜開眼睛，直到她的手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他才睜開眼睛。可剛剛還尾随着他到出租屋的她，分明膽大，卻見他睜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秦正銘已經很久不做夢了，也不願回憶從前，連想起來都不願意，只是因為病了。

一只冰涼的柔軟的手探着他的額頭，他忽然抓住那只手，“阿……”

“正銘。”那人喚了一聲。

他終于睜開眼睛，當認清眼前的人時，緊繃着的下颚線這才慢慢松開，看着方素素緊張的神情，松開拳頭，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是素素。

他果然病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