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好人有好報

突然一個剎車吓到了老趙，好在這是好車，急剎車依然很穩，他捂住胸口心有餘悸地轉頭看秦正銘。

又一次被他的眼神給吓到了。

以前秦正銘和蘇暖剛住進筒子樓不久，但凡老趙和蘇暖多說幾句話，秦正銘就是冷着一張臉，一副好像要吃人的模樣。

後來時間長了，老趙也就習慣了。

他膽戰心驚地看對方，在腦海深處不斷回想那個男人的長相，最後搖搖頭，說：

“那個男人身後跟着那麽多個保镖，我也沒敢仔細看，反正人到中年準沒錯，遠遠地看上兩次只記得高高瘦瘦的，身體好像還不是很好。”

高高瘦瘦，身體不好……

秦正銘一瞬不眨地盯着老趙，目光沉凝下來，幽暗的一團，像是化不開的濃墨。

老趙看到他的表情不太對，越發地心驚，啧了一聲，又說道：“你該不會真覺得阿暖給人當小三了吧？

我雖然沒敢仔細看那個男人，事情經過記得也不大清楚了，可我敢保證阿暖根本就沒有給他好臉色看，而且有一回我記得那個男人還打了她一巴掌，看着就不像那種關系。

再說，那會兒誰不知道阿暖最喜歡的就是你，怎麽可能會給人當小三。”

秦正銘擡眸看他。

眸光裏寒芒湛湛。

“後來那個男人有再去過筒子樓嗎？”半晌後，他沉聲問道。

老趙沉吟了片刻，不斷地回憶過去，鑽了好久才想起來，“去過一回，不過男人被阿暖趕了出來。

那時候你已經好幾天沒出現了，我們都以為你在氣阿暖給人當小三呢，你走後阿暖心情不好，我也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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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男人之間有話直說，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那時候阿暖是真傷心啊，後來好像她爸媽生病了，她就離開了筒子樓回南城，之後再沒回來，我聽說她連大學都沒讀完。”

“不是。”秦正銘的聲音壓抑着顫抖，他轉頭看老趙，目光裏湧動着老趙看不懂的情緒，說道：“不是因為她給人當小三，她不會。”

老趙一聽，欣慰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聲氣，說：

“對吧，阿暖不是那樣的人，她昨晚回去筒子樓，還不是因為念舊情，其實你們都是一樣的人，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都一筆勾銷了吧。

我這個人想的簡單，喜歡就喜歡，哪有那麽多糾結。”

老趙的一番話，真的很簡單，也很純粹，簡單到好像這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這世間所有的事情只要一句話一個點頭就能過去。

可事實，真能這樣嗎？

“有煙嗎？”秦正銘忽然開口問道。

老趙讪讪一笑，“有，就怕你現在大老板抽不慣了。”

“別廢話！”秦正銘沉聲道。

“好嘞！”

說着，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出來，秦正銘二話不說地從中抽了一支出來，然後湊近老趙手裏的打火機，迅速地吸燃了。

降下車窗，慢慢地吐着煙霧。

老趙自己也點了一支，忽然想起什麽，手再次伸進口袋裏，拿出了一踏錢，說：“剛剛多謝你了。”

秦正銘只是睃了一眼就将視線收了回來，清清冷冷道：“收回去。”

“這哪行啊，車子是我刮的，怎麽能讓你幫我賠。”老趙說什麽都要把錢塞進他手裏。

秦正銘眉頭一蹙，用手擋了一下，回頭說：“當我是朋友就把錢收起來。”

老趙聽他這麽說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也忍不住煽情起來，将錢收了回去，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煙，将手肘支在車窗邊。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一人一邊地抽煙，各懷心事。

車子停在巷尾，旁邊好幾棵大樹濃蔭翠蓋，路燈的燈光也只能稀疏地落下來，秦正銘的側臉隐在昏暗的光線裏，墨玉色的眼瞳像是染了一層濃霧一般。

夾着煙的手因為太使勁的緣故，骨節異常凸顯。

後來老趙接了個電話。

他在電話裏頭說：“遇到老朋友聊會兒天，等會兒就回去哈！”

挂了電話後，秦正銘掃了一眼他手機屏幕上的一張結婚證件照，嘴角一勾，“結婚了？”

老趙瞧着他的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樂呵呵地一笑，說：“前不久剛領的證。”

他嘆了聲氣，語氣沉重道：“我沒啥本事，就一掃地的，不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委屈了她。

剛剛那個人說讓我給他跪下就把車子的事一筆勾銷了，你說得對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我寧願自己委屈也不想委屈了她。

她不說其實我都知道，跟她一起上班的人都暗地裏嘲笑她嫁了個沒本事的老公，住在那麽破舊的筒子樓裏。

所以，我只想攢錢，給她換個好一點的地方住。”

老趙說完後，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他眉頭一蹙又松開，吸了一口煙，彈了彈煙灰後，側過身子，說道：“不說這個了。對了，你怎麽突然出現在北陵，阿暖當明星了是來拍mv的，你呢？”

秦正銘平淡地說：“來參加一個活動。”

他沒多說，老趙也沒多問，看着他和蘇暖兩個人都過着各自的生活，生活質量跟以前比簡直是天差地別，他心裏高興歸高興，卻忽然嘆氣道：

“其實啊，你和阿暖要是在一起那該多好，當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們呢，日子雖苦，倒也苦中作樂。

當初條件多差啊，我記得你為了給她買條項鏈，在工地裏吃了一個星期的白饅頭。

其實你不知道，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告訴她的，她就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淚，回頭又笑嘻嘻地去找你了。

阿暖啊，就是什麽事都喜歡往肚子裏咽。其實，你們在一起真好。”

老趙又喃喃地重複了那句話。

秦正銘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收了起來，半眯着眼，不太想回憶過去，吐出煙霧後，說：“是她不想。”

老趙一愣，而秦正銘已經把煙掐滅了。

……

送老趙回筒子樓，老趙還想招呼秦正銘上樓坐坐，他只是在車裏，往鐵門裏面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沒下車。

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方素素打來的電話——

“正銘，你睡了嗎？”

秦正銘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眉頭微鎖，“正在回酒店的路上，你怎麽還沒睡？”

聽見他說還在外面，方素素的神情變得怪異起來。

她靠在床頭，燈光昏黃，照在她如瀑的長發上，她抓起一縷頭發在指間纏繞着，聲音悶悶地仿佛還帶着哭腔：“剛剛做噩夢了，醒來後就睡不着。”

“讓傭人給你熱一杯牛奶，喝了再睡。”秦正銘說道。

“嗯，好。”方素素吸了吸鼻子，又問：“你是在開車嗎？”

秦正銘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怎麽沒讓時基開，你一個人？”方素素毫無痕跡地問道。

“嗯，一個人。”

方素素的表情這才舒緩了一下，她聲音細柔地在電話裏又說：“正銘，你後天回來吧，我想你了。”

秦正銘拇指在方向盤上摩挲了幾下，而後答應道：“好，你喝了牛奶後早點休息，”

……

第二天。

蘇暖補拍完mv裏的幾個鏡頭後，劇組那邊确定了再沒問題就可以離開了。

比預期的還要早一點。

只是拍攝完的時候天色不早了，幾個人又都是一身疲憊，再加上蘇暖說準備出去一趟，所以小桃将機票定在第二天早上。

蘇暖叫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将她帶到北陵大學後門附近的那一片筒子樓外面。

她朝鐵門裏看了一眼，門後有一窪水，反射着樓上微黃的燈光，晃動着她的眼睛。

老趙今天難得提早回家，沒想到蘇暖來了。

他高興地把她請進屋裏，招呼着媳婦炒幾個小菜說要和蘇暖再喝幾杯。

卻是蘇暖推辭道：“不喝了，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我明天一大早要回南城，怕時間趕不上，所以現在過來。以後恐怕很少有機會來北陵了。”

甚至，她不想再來，不敢再來了。

一聽她這麽說，老趙有些傷感，“以後想回來随時都可以回來，這裏有我呢，難道不想再見到我了嗎？”

“不是，以後你和嫂子可以去南城找我玩。”蘇暖笑道。

說着，她從包裏拿了一個紅包出來，遞給老趙，說：“你和嫂子結婚我都不知道，這份子錢算是遲來的祝福了。”

老趙接過來，結果發現是厚厚的一疊，愣是不敢收，推回去，道：“我不能收。”

蘇暖直接将紅包塞給老趙媳婦，說：“這是我的心意，你不收就是不把我當朋友，再說，這是我給嫂子的，也不是給你。”

蘇暖對着老趙媳婦擠了一下眼睛，老趙媳婦頓時就紅了臉。

這年頭不僅帥哥容易讓人臉紅，長得好看的女人更是不得了。

老趙說什麽也要拉着蘇暖坐下喝兩杯，否則就不收這份子錢。

陽臺上的風照樣很舒服，老趙倒了兩杯酒，遞給蘇暖一杯後，眉飛色舞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剛下班的時候，我們公司的經理突然找我，說是有一份好差事要介紹我去做，是北陵大酒店的保安，說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我頓時吓了一跳，北陵大酒店的保安，我聽人說沒有高文憑的人根本就進不去，我還不相信，追着經理問了好幾遍才敢相信這個事實。”

蘇暖忍不住一笑，“那真是太好了！”

老趙抿了一口酒，暢快道：

“工資比我現在高好幾倍呢，以後我就可以帶我媳婦過更好的日子了。到現在我走路都是輕飄飄的呢，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情落在我頭上呢。”

“那是你好人有好報！”蘇暖看到他合不攏嘴的樣子，笑道。

老趙咧嘴一笑，一邊給她倒酒，一邊說：

“阿暖，你也會的，你是除了我媳婦之外，我最欣賞的女人了，你也會好人有好報，不論時間早晚，你一定會的！”

帶着老趙的這份祝福，蘇暖離開了筒子樓。

這個在她二十幾年的人生裏貼上幸福和傷痛标簽的地方，也許餘生再也不會踏入。

蘇暖站在鐵門外，昏黃的路燈下，她緩緩地回身看了一眼。

那麽多扇窗裏亮着的燈，溫暖明亮，卻沒有一盞屬于她。

就當北陵一行，是場夢吧。

……

一大早，秦正銘在前往機場的路上接到了住在筒子樓裏的那個女孩打來的電話——

“秦先生，聽房東說房子您不準備再租了，我和我男朋友很感謝你讓我們免費住了那麽長時間，真的很感謝。”

“不用。”秦正銘語氣平淡道。

那邊，女孩又說道：“對了，昨晚我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在抽屜裏發現了一張支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但金額有點大，我不敢擅自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