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我不會亂來

其實秦正銘是在醫院那天開始發燒的，回去後親手崩了陸氏的股票，就一病不起了。

傷口感染導致的高燒反反複複，他一向身體素質極好，可将近半個月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鐵打的身子都有垮掉的一天。

反反複複的高燒一直到第五天。

他又不肯好好配合吃藥，靳庭風恨不能直接将他一槍崩了，可聽他在意識模糊中喊了一句誰的名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後來秦正銘醒了，命時基去書房将抽屜裏的懷表拿來。

他躺在床上，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嘴唇蒼白，兩邊的臉頰因為反複高燒，染了紅暈，墨玉色的眼瞳閃着迷離的光，卻精準地打開懷表的蓋子。

懷表的滴答聲清晰入耳。

他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懷表內壁看，拇指輕輕地擦拭着。

仿佛捧着的是實踐至寶。

這塊懷表靳庭風是知道的，是秦正銘母親留下來的東西。

可當他看見懷表內壁貼着一張一寸大小的蘇暖大學時期的半身照時，不禁怔愣了一下。

眉頭一蹙，他突然伸手将懷表搶了過來，緊緊攥在手心裏，眼見秦正銘目光瞬間冷沉下來，他開始談條件：

“要看照片可以，先把藥給我吃了！”

也許是燒久了沒脾氣了，也許是真的非常在乎懷表，秦正銘神色危險地盯着靳庭風手裏的懷表看了好幾秒，果然開始吃藥了。

十幾顆藥幾乎是一口吞下去的，溫水才剛咽下去，就朝靳庭風伸手，虛弱的嗓音依舊很有威嚴：

“拿來。”

靳庭風怒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将懷表丢還給他，“拿去！”

後來，楚霄打了電話給靳庭風，不知道在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靳庭風眼神複雜地朝秦正銘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卻被心思缜密的秦正銘捕捉到了。

“什麽事？”

靳庭風拿着手機解釋道：

“你昏迷過去的時候平安聽說蘇暖在楚霄的醫院，死活要轉院，楚霄家醫院不比那邊差，所以我就同意了。

誰知道他去了之後非得和蘇暖住同一間病房，楚霄擔心他吵到蘇暖休息，又拿他沒辦法，這才打電話給我。”

秦正銘急着就要坐起身，“知道他不省心，你還給他轉院？”

靳庭風立馬按住他的肩，頓時覺得心裏的火氣一下就被點燃了，丹鳳眼睨着他，抱怨道：

“你不知道你那個小兄弟的脾氣跟你一樣倔嗎，我不答應他，他不肯配合護士打針，連藥都不肯吃了，我有什麽辦法。”

平安的脾氣的确和他一樣。

秦正銘默了默，将懷表的蓋子阖上，朝他伸手，“手機拿來。”

靳庭風将手機遞給他後，他對電話那頭的楚霄說：“把電話給秦平安。”

那邊，平安早就料定大哥正在發高燒一定沒空搭理他的事情，所以楚霄給靳庭風打電話的時候，他有恃無恐地聽着，偷樂着。

誰知楚霄要他接電話，并說是他大哥的意思，平安頓時就蔫了。

他恹恹地拿着快和他的臉一樣大的手機附在耳邊，緊皺着小臉，皮笑肉不笑地問候了一聲：“大哥，你燒退啦？”

“秦平安，你要是敢吵到她休息，樂高全給你丢了！”秦正銘清冷的嗓音仿佛敲在平安的心尖上。

樂高是他的命！

“不會的，你放心吧，我其實是為了照顧仙女姐姐，相信我，別丢我的樂高。”平安馬上保證道。

照顧她……

毛都沒長齊的家夥。

秦正銘握着手機的手緊了一下，說：“随你，但有一個條件，記得每天給我打個電話就行。”

“大哥您就放心嘞！”平安笑嘻嘻道。

得到了恩準的平安将挂了電話的手機遞還給楚霄，一臉得意像打了勝戰，“我大哥說随便我，楚哥哥，您看着辦吧，反正我是不會走的。”

說着，他爬回到蘇暖身邊，緊緊抱着她的胳膊一副誓死不放手的架勢。

楚霄頭疼地看了平安一眼，也為難了，朝蘇暖看過去，征求她的意見：

“平安會不會吵到你休息？”

蘇暖的手掌輕輕覆在平安的小光頭上，平安原本亂蹭的腦袋頓時就安靜下來，乖乖地坐在她身邊，她微笑道：

“反正我每天都很無聊，有平安作伴陪我說話，時間過得比較快，而且平安其實很乖的，不像你們說的那麽調皮。”

眼尖心思細的楚霄也發現了，平安來了之後，蘇暖的精神都好了很多，孩子到底是有神奇的力量。

不過平安很乖，這……

恐怕也只在蘇暖面前乖巧了。

楚霄終究還是松口了，并叮囑道：“你可記得別吵到蘇暖休息，還有你自己頭上的傷口也還沒愈合，別玩得太瘋。”

“好，我絕對會照顧好仙女姐姐的！”平安脆生生道。

病床到底不夠大，楚霄又讓護工再從其他空的病房裏搬來一張床，和蘇暖的床并排放着。

平安就住下來了。

盤着小短腿坐在蘇暖的對面，再三保證道：

“仙女姐姐，我保證不會影響到你休息，大哥已經警告我了，要是吵到你，就丢了我的樂高，所以我絕不敢吵你。”

蘇暖原本在翻動手裏的書，聞言目光一頓，有什麽情緒在心頭上百轉千回，終究只是繞成了一道低而輕的嘆息。

其實剛才的電話內容，她隐約聽到了一些，也能猜到大概了。

她看了平安一眼，而後輕聲說：“嗯，躺到我身邊來，再睡一會兒吧。”

平安笑眯眯地站起來，走到蘇暖身邊，然後乖乖躺了下來，很快就又睡着了。

……

秦正銘講完電話後，将手機遞回給了靳庭風。

靳庭風冷不丁地勾唇一笑，懶懶地接過手機，“安插眼線了？”

秦正銘面不改色地将懷表放在枕頭下面，然後平躺着睃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裝！”

靳庭風說着，低頭随意看了一眼手機裏的垃圾信息，等他擡眼再朝秦正銘看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睡着了。

才這麽點功夫……

他忍不住嘆了聲氣，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

方素素被軟禁在別墅裏已經将近六天了。

除了不能與外界聯系以外，其他什麽都沒變。

吃穿用度，一切照舊。

不過對于現在的方素素來說，已經也沒什麽需要聯系的或是願意聯系的人了。

今天是個陰天，她坐在別墅的花園裏吹着海風。

手腕上的紗布是護士剛剛給她換過的，潔白柔軟。

她今天穿了一條素白色的裙子，裙子的款式是好幾年以前的了，看着也有些舊了。

風卷着她的裙角和如瀑的長發輕輕舞動着。

吃午飯的時候，傭人來叫過好幾回，她都無動于衷。

最後還是管家出馬——

“方小姐，吃飯了。”

方素素聽見是管家的聲音，這才回頭，她微微一笑，嘴角的梨渦若隐若現，忽然問道：

“管家，你說過，這世上有天堂的，對嗎？”

她的聲音輕幽，有一種破碎的，讓人心驚的感覺。

管家看着她的眼睛，黯淡的，灰暗的，毫無生氣。

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思忖了片刻後，才道：

“方小姐，吃飯了。”

方素素輕輕嘆氣，神情哀傷道：

“如今連你也不願再和我多說話了。”

後來她一直不肯吃飯，管家只好打電話給靳庭風。

靳庭風過來的時候，方素素已經坐在餐廳了，她看見他，笑了：“只要有人來，就夠了。”

沒來由地，靳庭風感覺有些不安，他站在餐廳邊，問道：“你怎麽了？”

方素素擡手拭了一下滑落在臉頰上的淚水，依舊笑容淺淺，“今天是哥哥生日，我不想一個人吃飯。”

今天是方胤生日……

是他好兄弟的生日。

靳庭風沒有多想，沉重地走過去，坐在方素素的對面。

吃飯的時候，方素素一直很安靜，她很多時候都是安靜的，這些年精神狀況時好時壞，靳庭風總是擔心她郁郁寡歡，可是不論做什麽，卻始終改變不了。

桌上的菜肴都是方胤生前喜歡的，其實方胤性格淡然，很多事情都随意。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去世了這麽多年，也唯獨素素每一年都還給他過。

吃完飯後，方素素終于開口說話了：“庭風哥，你能帶我出去走走嗎？”

靳庭風唇角一抿，搖頭道：“正銘不會同意的。而且，你想去哪？”

“前天我讓管家請了攝影師給我拍了張照片，我想去取回來，也想去看看蘇姐姐。”方素素平靜地說道。

去看蘇暖？

靳庭風更不能答應了，嚴肅道：

“你知道正銘現在最不想你見的人就是蘇暖，別再惹惱他了，就算他現在病着，發起怒來照樣什麽都不管不顧，照片讓人送來就行。”

方素素卻毫不在意，“求你，我以這個做擔保。”

說着，她将懷裏的一樣東西交給了靳庭風。

是一個相框。

方胤的相片。

方素素最珍貴的東西。

“你陪我去，我不會亂來，也不會傷害她，再也，不會。”方素素好像在保證着。

靳庭風看着她的眼睛。

目光是誠懇的，可就是這樣的目光曾經騙過了心理醫生。

他抓着手裏方胤的照片，沉吟了片刻，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