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姜亦棠沒有錯過晚上的篝火宴會。

一堆堆篝火燃起, 姜亦棠跟着常樂走,就看見不遠處松翎朝她揮舞着手臂,甚是明顯, 衛笠嫌棄他丢臉,側過身躲到一旁。

姜亦棠順着二人看見謝玉照,杏眸一亮, 拎着裙擺跑近。

謝玉照站起身, 伸手接住她:

“慢點。”

這個場合格外熱鬧, 中間有伶人熱舞, 往日得體的世家公子貴女圍繞着篝火坐成一圈,談笑喝酒聲傳開, 唯獨謝玉照這一片頗為安靜,本想來敬酒的人看見姜亦棠,都十分眼力見地退開。

姜亦棠穿着那身雪青色襦裙,發間簪了支碧綠玉簪, 襯得整個人乖巧靈動,她捂住嘴,湊到謝玉照耳旁:

“昨日我獵到一只兔子,我讓常樂送去處理幹淨了,等會烤給你吃好不好?”

她沒什麽多餘的想法,只是想把自己有的東西分享給謝玉照。

謝玉照眉眼漸緩,低聲笑:

“好。”

誰都看得出今日的謝玉照心情甚好, 眉眼冷淡盡散,餘了淡淡的溫和和笑意,春風得意。

兔子被處理幹淨送來, 被姜亦棠鄭重其事地接過,架在篝火上, 她在尚書府再不受寵,也不曾進過廚房,如今有點緊張地盯着火勢,時不時就要給兔子翻個面。

常樂提議:“奴婢來吧。”

姜亦棠瞄了她一眼,小聲地拒絕: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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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哭笑不得,再欲說什麽,謝玉照輕擡眼觑向她,常樂立刻垂頭噤聲。

等退遠了點再擡頭,常樂就見殿下不知何時坐到了姑娘跟前,不知說了什麽,姑娘彎着杏眸擡頭沖他笑,渾身冒着的乖氣讓人心尖發軟,二人間氣氛甚好,旁人根本插不進去。

高臺上的宣陽帝神情複雜地看jsg向這邊。

見她也退出來,松翎招呼了她一聲:

“常樂姐姐快過來坐。”

常樂回頭一看,才發現青粟也在其中,她驚訝:“你們都在這兒。”

青粟怨念:

“我是想去姑娘跟前伺候的,但他們偏說現在的殿下和姑娘不需要人伺候。”

衛笠敲了敲她的腦袋,将手中的烤魚遞給她:“有時間偷閑還不偷着樂,你也不打眼瞧瞧四周哪個奴才能有你這麽自在。”

青粟接過烤魚,衛笠常年在外辦事,一手烤肉技能向來不錯,烤魚冒着油光,香噴噴得讓人口齒生津,青粟當真順着他的話擡眼看了圈四周,的确沒有奴才如她一般自在,她啞口無聲,半晌,悶悶地低頭吃着烤魚。

常樂見狀,幾不可察地看了衛大人一眼。

常樂什麽都沒說,也坐在了青粟旁邊,她們這一圈除了衛笠外都是奴才,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他們越矩。

常樂心知肚明,除去是沾了殿下的光,也是忌憚于衛笠坐在這裏。

沒有衛笠的熟練度,一只兔子,姜亦棠烤得磕磕絆絆,其中還有謝玉照的幫忙,到最後,勉強算是一份色香俱全的烤肉,和平日中謝玉照的飲食相比,自然要遜色不少,但謝玉照面色如常地咽下烤肉。

姜亦棠吞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看着:

“好吃嗎?”

謝玉照将自己烤的雞腿撕給她:“你吃這個。”

姜亦棠吃東西是不吝啬于味道的,雞腿剛入口,她就滿足地彎了星眸,餘光不經意觑見謝玉照,他沒碰其他東西,只是低頭吃着那只烤兔,他吃得細致認真,篝火烤在他身上,将他仿佛也襯出些許暖意來。

姜亦棠看得有片刻怔愣。

她輕顫着眼睑收回視線,她想,也許再不會有人像謝玉照這般珍重地對待她的心意。

她在心中又一次重複,謝玉照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忽然,青粟跑來,她觑了眼殿下,才問:

“姑娘,要不要來玩?”

她知道姑娘是個愛熱鬧的人,松翎提議玩游戲時,她第一個就想起了姑娘,沒管松翎的勸阻,她還是跑來找姑娘了。

姜亦棠杏眸一亮,須臾,她好奇地問:

“玩什麽?”

青粟毫不猶豫地把松翎賣了:“松翎說玩對對子或猜拳,輸的人要做一件事,不拘于帶走圍場內的一草一木。”

姜亦棠有點心動,她轉頭看向謝玉照,企圖拉謝玉照入夥。

謝玉照輕颔首。

青粟回去叫人時,松翎一臉驚訝,沒想到她真的叫來了殿下和姑娘,松翎苦笑,誰樂意跟主子玩游戲啊?

一行人搬了位置,等所有人坐好,榮淩不知怎麽得了消息,拉着陳钰磬一同過來。

人多熱鬧,沒人會拒絕她,但能讓謝玉照從容接受的沒眼力見的人,也只限于榮淩了。

衆人坐定,前期尚算溫和,都知道姑娘和青粟的短處,沒人會出刁鑽的題目,但幾圈下來過于平淡,陳钰磬第一個迫不及待道:

“我出謎題,你們來猜,猜錯的到林中南邊撿一片竹葉來,可行?”

林中靠南有一小片竹林,但現在天色早都暗下來,人都聚集在此處,去林中找竹葉可得要膽子。

謎題可讨巧,沒人反駁,姜亦棠和青粟也都點頭,畢竟是玩,沒人想要讓來讓去,沒意思。

陳钰磬興奮地眼珠子一轉,道:

“獨木造高樓,沒瓦沒磚頭,人在水下走,水在人上流。諸位,請吧。”

謝玉照神情淡淡,垂下視線看皺着小臉思索的小姑娘。

衛笠也只是挑眉,對答案了然于心。

姜亦棠和青粟大眼瞪小眼,她們偷瞄一圈,見人人都是有答案的模樣,陳钰磬一個個問了過去,都在等姜亦棠主仆二人,松翎急得踢了踢青粟,又看向姑娘,重複了一句:“水在人上流!”

青粟腦海中靈光一閃,她瞬間睜大了眼,脫口而出:

“傘!”

陳钰磬砰得一聲拍手,顯然她答對了。

姜亦棠錯愕,扭頭去找謝玉照,謝玉照敲了敲她的腦袋,低聲:“笨。”

姜亦棠癟了癟唇,願賭服輸地站起身,前去林中找竹葉。

走前,她拎了個燈籠。

等人走遠,謝玉照才看向衛笠,衛笠了然地起身追上去,沒人阻止,游戲歸游戲,大晚上還是要注意安全。

竹林離得不遠,就在林子的邊緣,危險性不大,否則謝玉照也不同意這個懲罰。

在姜亦棠去找竹葉時,剩餘幾人繼續游戲,只是謝玉照沒再參與進去。

遠離人群後,姜亦棠越走越心慌,喧嚣散去,顯得四周格外安靜,又全是樹木,讓人心中無端生出些許不安來,仿佛暗處有什麽在盯着她。

姜亦棠自己把自己吓得一跳,趕緊加快步子,想要早點找到竹葉,然後早點回去。

片刻,姜亦棠終于看見竹林,她松了口氣,但也許是突然放松,她不小心踩到石子,踉跄了下,燈籠也跟着搖晃,清風拂過,燈籠中的燭火搖搖晃晃,下一刻徹底熄滅。

四周暗下來,可見度立刻降低,姜亦棠瞬間緊繃住呼吸,她在原處僵硬片刻,欲哭無淚。

她曾經被困在頌桉苑太久,一度夜間不曾有燈,又或者姨娘是死在一個雨夜朦胧的夜晚,她對黑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半晌,姜亦棠才敢動彈,她小心翼翼地往裏挪,生怕會磕到碰到。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她好不容易挪到竹林,剛低頭準備撿起一片竹葉,忽然聽見竹林中傳來一陣對話,而說話的聲音讓她十分耳熟。

“殿下最近為什麽躲着不見我?”

“不要亂想。”

她對這道女聲刻骨銘心,姜亦棠一怔,她借着月光看去,果然,在竹林中的就是姜霜鳶,而被她喊叫殿下的人則是白日中想向她打聽姜玵妢消息的三皇子,姜亦棠擡手捂住嘴,怕自己洩露聲音。

姜亦棠遙遙地盯着姜霜鳶。

她常住在太子府,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她不想看見姜霜鳶,她對姜霜鳶的恨意沒有半點緩解,她不想看見姜霜鳶在她面前晃悠,卻又拿姜霜鳶沒有半點辦法。

她有一剎間冒出一個想法,她想鬧出動靜來,讓衆人看見這一幕。

她想讓姜霜鳶名聲掃地。

姜霜鳶和她的情況不同,她曾救過謝玉照,謝玉照接她去太子府小主也是用的這個理由,思甚苑不是安排在後院,而是另類的客房,但姜霜鳶卻是不一樣,她和三皇子沒有交集,能在這時一同出現竹林中,只可能是私會。

但很快,姜亦棠就意識到不行,有她這個前車之鑒,加上三皇子的身份,姜霜鳶未必會在乎這件事曝光。

也許她一直都在等這個機會。

一旦這件事曝光,為了給尚書府一個交代,三皇子必須要娶姜霜鳶,那樣的情況只會如姜昃旼所願。

姜亦棠不想給尚書府留任何一條退路。

而且,她在上書房這麽久,也隐約知道朝堂近來形勢複雜,姜昃旼再如何也是官至尚書,姜亦棠不想給三皇子添加助力。

尚書府必須綁在謝玉照的船上,燃盡殘灰。

姜亦棠抿緊唇,就在她要悄無聲息地離開時,忽然聽見姜霜鳶不滿地說:

“我看見你今日去找姜亦棠了,殿下不會也看上她了吧?”

三皇子頓了頓,才出聲否認:“沒有。”

姜霜鳶也不知信沒信,她只問了一句話:

“殿下究竟什麽時候才去府中提親?!”

“等到合适時機。”

借着月光,姜亦棠在姜霜鳶臉上看見一抹冷笑,但她沒什麽都沒說,而是很快紅了眼眸:“殿下別怪霜兒,只是殿下最近不見霜兒,霜兒心中不安。”

三皇子沉默片刻,但态度明顯軟和下來,上前扶住她:

“你別亂想……”

後面的話,姜亦棠沒有再聽,她情緒複雜地離開現場。

她發現,她其實也不了解姜霜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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