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翌日一早,阿展就去曲水別院探了一遭回來了,他跟雲染禀告,那些人都醒了,的确都将這兩天的事情忘記了。

唯獨楚晏寧醒了過後隐約察覺到不對勁,但是詢問侍衛沒問出什麽來,就沒再懷疑。

不過他到底忘記了多少事情,阿展也不知道。阿展是希望這人将跟主子相關的事情全部忘記,免得他又來找麻煩!哼!

其實一開始是陸長亭打算去的,雲染說了一句:“你确定你能找到地方?”

陸長亭窘的耳朵有些發熱,無法反駁,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他看穿了自己的缺點。

雲染阻止了他,這才吩咐了阿展,讓阿展太低去跑一趟。

陸長亭這下聽了阿展的話之後多少有點放心了些,看了看時辰剛準備回後院幹活去,被雲染一聲“站住”叫停了步子。

雲染眯着眼睛看他,讓陸長亭心裏隐約升起一股壓迫感,雲染卻擡擡下巴指了指桌子那邊,“坐着去。”

陸長亭不理解他要做什麽,但還是依言端坐到了桌邊,沒等一會兒阿展就端了早膳過來了,各色粥類小菜包子餃子饅頭擺滿了一桌,看得原本一頭霧水的陸長亭眼睛都瞪大了。

雲染仍舊坐在原處,見他驚呆了的樣子,嘴裏道:“吃吧。”

陸長亭仍舊愣着,叫住他……是為了讓他吃早飯?

雲染見他還是沒動,将手裏茶碗擱置在旁邊的高幾上,這才沖着他露出一抹調侃打量的笑,“陸大俠,不吃是要等着我來喂嗎?”

跟以往的冷言冷語不一樣,陸長亭從他眼神裏看到了一股清潤的柔光。陸長亭思緒狂湧,幾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待遇!

——難道,是跟他昨天表白的話語有關系?!

陸長亭想到這個可能不由心髒狂跳起來,他用力抿了好幾次唇,才勉強行忍住了快要揚到耳根的嘴角。

其實廚房裏會有早飯吃,但是這人難得的挽留,陸長亭自然是一萬個樂意留下來的,他清了清嗓子,才正色的邀請似乎沒打算過來的他一句:“雲夜,這麽多,你來跟我一起吃吧。”

“不用了。”雲染懶洋洋的回了一句。

陸長亭漆黑的眸子裏滑過一抹失望,微微低頭,手指尖撥弄了一下面前的筷子。

“我等阿辭醒了一起吃。”阿辭昨晚得了雲染的允諾,今天天沒亮就興奮的爬起來吵着要過來,陸長亭實在沒辦法就将他早早的送過來了。

只是這孩子只是單純的的想見雲染罷了,看到他之後便一本滿足的爬到雲染懷裏睡回籠覺去了,到現在還窩在床上沒有醒。

原來是他說“不用”只是因為要等阿辭,不是因為不想跟他一起吃。這樣理解之後,陸長亭整個人的心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幸福包裹着,飄乎乎的吃完了早飯,飄乎乎的起身準備去後院了,後面還有讓他更飄乎乎的,那就是這人居然親自将他送到了院門口。

而到了門口,雲染也不走,就這樣将他直勾勾的望着。

陸長亭幾盡有些束手無措了,他溫聲道:“雲夜,你快回去歇着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雲染原本面色聽柔和,此時一聽他這話卻板起臉瞪了他一眼,冷道:“不喜歡我送你嗎?還是因為我是男人,讓你覺得別扭?”

“不是,不是。”陸長亭忙否認,“我只是,只是覺得你……”

“我怎麽?”雲染面色更加緊繃,眼神陰沉,危險的揚聲問:“覺得我是男人很奇怪?所以後悔之前對我說的那些了?!”

陸長亭倒是因為他非常耿耿于懷“是不是男人”這件事情的樣子失笑了,“我只是覺得,你突然對我這麽好,我有點……不習慣。”

雲染聞言,神情一僵,語氣卻稍微緩和了一些,“我之前對你很差?”

“也沒有。”就是太冷漠了一些,以至于現在态度反差太大,他都有些微的不适應。

“那你有什麽好不習慣的,我不一直都是這樣嗎?”

陸長亭笑着反手摸了摸後頸,“你說的對,是我一時太高興了,所以才語無倫次。”

雲染哼道:“快去吧,不然扣你工錢。”

“诶!就走。”陸長亭一步三回頭,喜滋滋的離開了。

這種如夢似幻的日子一連過了好幾天之後,陸長亭還是會覺得不太真實。

每天早中晚餐都是同他一起吃的,他也不是總冷着臉了,還會笑着跟他說說話,一雙魅人的眼睛又漂亮又靈氣,每每不經意的看過來,陸長亭就感覺自己越來越深陷在其中,永遠無法脫身了。

阿辭也很高興,每天都黏在他身邊,陸長亭看在眼裏,也很歡喜,只是喜悅過後,漸漸被勾起了心事。

“爹,你想什麽呢?”

阿辭病好了之後父子倆就搬回了雜物間,這天夜裏洗完澡後陸長亭将木床搬到外面的空地上乘涼,一大一小并排往上面一躺,仰着臉看星星。

陸長亭聽了兒子的話,這才回神,剛要說沒想什麽,就聽阿辭又拖長了音調,“想我娘了吧?”

陸長亭:“……”這孩子怎麽就這麽聰明呢?

“我也想。”阿辭扁了扁嘴,“你還見過我娘呢,我見都沒見到過。我比你可憐多了。”

陸長亭摸摸他的頭,順便拿起旁邊的一把破扇子給阿辭趕蚊子。

這些日子雜物間裏蚊子特別多,阿辭身上都被咬了好多疙瘩了。孩子皮膚最為白嫩,那些紅疙瘩就看着格外的明顯。

阿辭突然翻身趴在陸長亭胸口,黑潤潤的雙瞳将他望着,極其認真的問:“爹,要是我娘真的一輩子都不見你了,你還打算成親嗎?”

阿辭雖然一直纏着他爹找娘,也希望爹跟娘能在一起,但是他心裏隐約也清楚,如果他娘想要他的話,當時,就不會把丢到陸家莊。

就算丢到陸家莊了,也不會一次都不來看他。

他跟他爹都是被抛棄的人。

他是能找他娘一輩子,可是他爹呢,已經二十六了,還沒娶過親呢,如果娘真的不回心轉意的話,他爹是不是跟祖母說的那樣,要一直打光棍了。

祖母每次說起來都是非常譏諷的樣子,阿辭很心疼,不希望他爹再被祖母嘲笑。

陸長亭沒料到他突然問這麽一句,不由愕然,頓了頓才道:“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我是覺着,你也老大不小的歲數了……”

陸長亭用扇子蓋着臉沉沉的笑出聲,“還老大不小的歲數了?你跟誰學得這句話?”

“祖父啊,他不總這樣念叨着你麽。”阿辭鼓了鼓臉頰,反應過來差點就被他轉移話題,瞪着眼睛不滿意的用手将他臉上扇子掀開,“你還沒回答我呢!快說!”

陸長亭的笑漸漸收起,沉黑的眸中微微閃動一下。

在遇見雲夜之前,他也從來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

隔了好久他才對上兒子黑晶晶的眼睛,試探着問:“阿辭你呢,你想爹怎麽樣?”

阿辭大大的翻了翻眼睛,“我什麽我,你娶媳婦兒呢問我幹嗎?”

“你是我兒子,我當然要考慮你。”

“我……”阿辭擺擺手,老氣橫秋的嘆息着重新躺下去,“別問我,你是滿足不了我的。反正,反正不是楊芷蘭就行了。”

阿辭言語間都透出對楊芷蘭的厭惡。

陸長亭眸中的溫度散了些,語氣也很冷淡,“我跟她沒可能的。”

現在陸家莊的當家主母是陸莊主的繼室,并不是陸長亭的親生母親。而楊芷蘭是這位繼母的親侄女,因為患有一種非常尴尬的病身上總是有難聞的氣味,一直嫁不出去,陸夫人從七年多以前就把目光直直盯準了陸長亭。

陸莊主耳根子極軟,再加上偏愛小兒子多一些,陸夫人枕頭風一吹也跟着賣大兒子了,還嚴厲教訓不肯答應的陸長亭說,“芷蘭這麽可憐,沒人娶她的話她還怎麽活?!”

陸長亭是軟心腸,但不是軟骨頭,特別是在婚姻大事之上,他很強硬,不管父親如何唾罵也不曾松口。

陸夫人屢次逼婚不成,心有不甘,有一次居然耍陰招,暗地裏給陸長亭下藥,好讓他跟楊芷蘭生米煮成熟飯。陸長亭一時大意将下藥的茶喝下去了,好在他警覺性不錯,馬上察覺了不對勁,趁着在理智盡失前踉跄着跑了。

就是那次,他昏昏沉沉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借着藥性跟阿染……

陸長亭好不容易才從回憶裏掙紮着出來,轉過臉去看着兒子問:“為什麽說我滿足不了你,你有滿意的人嗎?”

陸長亭雖然問這個問題,但心裏其實猜到他想說的是誰了。

果不其然,阿辭道:“有啊,就是雲夜。”又有些可惜,“可是他是男人,爹你說過,你不可能跟男人在一起的嘛。”

“遇上他之前,爹也沒想過。”陸長亭苦笑低喃着。

“你說什麽,爹?”他聲音太小了,阿辭沒聽清。

“沒什麽,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進去睡吧。”陸長亭知道這孩子對雲夜又是喜歡又是依賴,現在恐怕他這個親爹都要靠後了。

但在自己跟雲夜沒有徹底的挑明關系前還是不要告訴阿辭了,免得他空歡喜一場。

爺倆剛坐起身來呢,不遠處的黑暗裏一抹身影漸漸隐現,雖然還沒看清臉,但那纖瘦的身形格外熟悉。

陸長亭跟阿辭兩臉呆滞。

“阿辭,爹眼花了嗎?”

阿辭揉揉眼睛,也有點不敢相信,“爹,我睡着了在做夢嗎?”

雲染待緩緩走近了才看到他們一大一小呆瓜似的坐在那兒眼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不由攏了攏寬大的素紗袖笑出聲,漂亮的瞳眸裏似有潋滟的水波漾起,“你們幹什麽呢,被蚊子叮傻了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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