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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辭的話讓雲染不感動是假的,但是時至今日,此時此刻,他聽起來卻越發感覺愧對父親。
但他也突然明白了,孩子的感情,還是順其自然的好,不能因為自己的愧疚就逼着阿辭迅速做出感情的轉變。況且,阿辭對父親本來也是很親近的,他其實不用多此一舉。
用過飯後,雲疏趁着陸長亭把阿辭抱去午睡,牽着雲染的手坐到了椅子上。雖然雲疏蒙着眼睛,雲染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能從他緊抿的嘴唇和微顫的氣息看出他定然是情緒不太穩定。
“阿染,你告訴我,我們是不是根本沒辦法離開這裏?”雲疏遲疑片刻,似乎很不願意吐露那個人的名字,“楚明亦的人将我們包圍住了是嗎?”
雲疏雖然跟阿辭在一起的時候可以暫時抛開所有顧慮和憂心,但是不代表他真的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
阿染到現在都沒有提出離開東陽的事情,肯定是被絆住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楚明亦了。
雲染抓住他的手,柔聲安撫,“放心吧,我一定會把您帶走的。只是現在,我還有點事情沒有處理完。”
他沒有否認,雲疏臉色更慘白了,回握住雲染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發抖,“我真的要被他逼瘋了,他到底怎麽樣才能放過我。”
雲染感受着他的倉惶無助和疲憊,沉默了一下,才帶着些試探的問出口:“父親……您對他是否還有情?”
雲疏大概沒料到雲染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不由狠狠怔了一下,然後哂笑且堅定的搖頭,“再多的愛,也早就消磨幹淨了。”
這些年,但凡是有點機會他都會逃,但是楚明亦将他看管的嚴嚴實實,別說逃了,他幾乎連喘氣都難。
就算那次東珠拼盡全力籌謀多時帶着他逃走,也只為他掙得了不到一年的自由而已。雲疏不敢逃回族裏,怕連累族人,但只要在這個國家,他哪怕藏到最隐蔽的角落,也會被喪心病狂的楚明亦給揪出來!雲疏已經厭倦了那種東躲西藏,提心吊膽,居無定所的日子了,所以當再一次被抓回來之後,萬念俱灰的他沒有再起過這個念頭。
他也想過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兩個孩子在他心裏始終是一個巨大的難以忘懷的牽挂,他舍不得。
所以他茍且的活着,世事難料,說不定還有跟孩子相認的機會呢?
現在,他果然等到了!他的心也重新活過來了!至于對楚明亦的感情,他說的是真話,他當年的确愛過那個意氣風發,爽朗體貼的姜澈,而不是現在這個越來越偏執,越來越陰沉的攝政王楚明亦。
他的愛意,早就在這些年無盡的失望和凄苦中,如同天上的雲煙一般流走消散殆盡了。
但是楚明亦是一個固執又可怕的瘋子,就算他冷漠以對這麽多年,竟然到了現在還不死心。那種至死方休的糾纏讓雲疏實在感到心力交瘁了。
雲疏多麽想和雲染還有阿辭一起離開東陽,從此天高路遠,逍遙自在,但現在看來,終究那人不會輕易讓他如意。
雲染聽出雲疏話裏絲毫不做假的蒼涼和疲倦,他一開始十分擔心父親對那個男人還留有餘情,現在見他能如此清醒,心裏稍微安定一點了。
雲染拍拍雲疏的手,“我說過,不會再讓你回去的。我會抓緊時間處理好這邊,再帶您去治眼睛。”
雲疏頓了頓,道:“我實在怕他對你……”
“別擔心了,他不會怎麽樣的。”雲染道:“我留下來主要是有一條關于……弟弟的線索查證一下。”
雲疏呼吸陡亂,不敢置信的問:“真的?!”他沒有想到這麽快就會有眉目!
雲染嗯了一聲,黑眸望着雲疏,嗓音輕輕柔柔的,“我有非常強烈的預感,那孩子一定好好的活着,正等着我們去找他……所以您別思慮太重,對身子不好。您只管跟阿辭在一起好好放松,別的什麽都不用想。”
雲疏終于是彎起嘴角笑了,不得不說,就算這番話也只是雲染安慰他的,但是也起到了強烈的安定的作用。
雖然知道雲疏看不見,但雲染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起身離開了椅子,蹲在雲疏身前,伏在他的膝蓋上,當臉觸到他身上柔軟的衣料時,雲染嘴邊的笑意卻再也堅持不住,一顆心沉得快跌落谷底。
“阿染……”雲疏感覺到了雲染的低落,伸出手拍了拍雲染的背,突然輕聲問:“是不是阿辭這兩天太粘着我,你吃醋了?”
跟阿辭問了同樣的問題。
雲染身子動了動,低柔的回了句:“哪有的事,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看着你們親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吃醋呢。”
雲疏幽幽嘆氣:“真希望你早點跟長亭把誤會解釋清楚,讓阿辭知道他是你親生的才好。阿辭現在雖然也喜歡你,但是終歸親生的感情才會更牢固更深刻,那是世間什麽都比不了的。”
雲染指尖一顫,閉上眼氣息不穩的應了聲,“是,我知道……”
屋內的氣氛平靜流淌,兩人又溫情的說了會兒話,直到阿展悄然走進來,雲染回頭,見阿展眼神示意他出去,他直起身整了整神色,跟雲疏說了一聲然後出去。
阿展告訴他有人闖進來了,雲染臉色一變,黑眸如冰雪般寒冷,拂袖疾步穿行過院子,來到了一處荷塘邊的八角亭外他才猛地停下步子。
亭內有一高大的身影背對着他,負手而立,就算是沒看到臉,雲染也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渾然貴氣和懾人的凜冽!
能輕而易舉闖進來的,除了楚明亦,不作他想。
雲染對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冷笑:“閣下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楚明亦身形頓了頓,回頭看向他那張和雲疏相似的臉,黑眸中仿佛燃起一簇黑色火焰,幽幽跳動着,令人心驚。
他開口沉聲道:“進來說話,外面曬。”
語氣熟稔的好似不像是第一次見面。亭子四周并沒有侍衛守着,但是雲染知道他的人肯定都暗暗蟄伏在四周,雲染也沒讓阿展跟進去,兀自邁步無所畏懼朝着他走過去。
雲染對楚明亦沒有害怕,沒有恐懼,只有深深的厭惡!一想到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雲染恨不得将屬于他的那部分血給抽幹!
楚明亦在石凳上坐下,雲染進去後,也神色自若的坐在了他的對面,兩人四目相接片刻,沒有絲毫廢話,一段對話直接了當的就開始了。
“你姓雲?”
“查到了還問?”
“你跟阿疏什麽關系?”
“都姓雲,你說什麽關系?”
“你帶不走他的,一起跟我回王府。”楚明亦深邃難測的黑眸瞥他一眼,頓了頓才道:“阿疏的家人,本王不會怠慢。”
“不會怠慢?你将他強占了這麽多年,害我家裏人苦尋無果,你這不叫怠慢,什麽叫怠慢?”雲染嗤笑一聲,明亮美麗的眸裏滿含刺目的嘲諷,“我們不會跟你回去,你也帶不走他。”
楚明亦眼眸微微眯起,神色危險了幾分,“本王……”
“他說,這次如果離開不了,就讓我親手殺了他。”雲染平靜的看向楚明亦,“也就是說,他寧願死,也不會跟你走。懂了嗎?”
楚明亦沉默片刻,道:“你會殺他嗎?他是你的親人。”
雲染突然笑了笑,“我會。就因為是親人,我才要帶着他脫離你這個害了他一輩子的人、渣!”
“……你這樣跟本王說話,知道我是什麽身份嗎?”楚明亦這樣問着,卻沒有動怒的跡象,也不知為何,他對眼前這人有種奇妙的包容,或許,是因為他跟阿疏長得十分像罷。
雲染眉尖輕挑,歪了歪頭,一字一字道:“不管什麽身份,你也仍舊是辜負他的人渣啊,會有任何改變嗎?”
楚明亦冷銳犀利的目光打量了雲染半晌,眸光漸漸緩和下來,“你話裏帶刺是因為阿疏,本王不怪罪你。待會兒收拾東西,跟我回去。以後本王讓你們陪在阿疏身邊,或許,他能更高興一點。”
楚明亦雖然沒有怪罪他,但是很明顯,完全沒把他說的話看在眼裏。他不認為,這一行人能從他手裏逃走。
“更高興一點?”雲染纖細的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擊了兩下,睜大眼睛狀似有些好奇甚至有幾分挑釁的問楚明亦:“你确定,他在你身邊會有高興的可能?怕是你做夢夢見的吧?”
楚明亦眸子驟然陰沉,冷冷的将雲染看着。
他并不是耐心好的人,可被眼前的人不停的擠兌,他無法發怒不說,甚至有種被說中過後的氣急敗壞!是,明明是擁有最明亮笑容的人,卻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對他笑過了……
如果能夠重來,他當時一定不會做出那個錯誤的選擇。可是,沒有任何人能夠給他機會!
雲染見他忍着怒意的模樣,反而笑了,笑容裏帶着濃濃的諷刺和惡意,“不如,再等一會兒吧,我帶你去看看……他真正高興的樣子。”
阿辭午覺一睡醒就屁颠颠的跑去找雲疏了,花園裏有白色的小飛蛾高高低低飛來飛去,阿辭就帶着雲疏一起撲蛾。
雲疏眼睛看不清,但是非常積極的參與,臉上始終帶着暢快肆意的笑,興致勃勃的讓阿辭給他報告飛蛾的位置,然後按照他的指令用手撲,雖然兩人撲了大半天,并沒有任何收獲,但是雲疏就是很高興,甚至不時的笑出聲來。
原本清冷冷的人此時渾披着陽光,燦爛的灼人眼睛。
這時,剛好有一只飛到了阿辭面前,阿辭瞪着眼睛揮舞着小手上串下跳的拍,沒拍到,他索性朝前一撲,張開嘴嗷嗚一下,好巧不巧,那只小飛蛾居然被他含到口裏了!
雲疏豎耳凝聽,“阿辭?怎麽了?”
臉頰鼓起的阿辭連忙張嫣紅的小嘴,讓那還沒來及被迫害的小飛蛾飛出去,然後指着掙紮飛走的小蛾子哇哇大叫起來:“它它它飛到我嘴裏,我剛才差點把它吞下去了!好險好險!”
雲疏噗嗤一下樂了,在他身邊蹲下來,“哎呀,你這個小笨蛋!”
阿辭抱着雲疏的脖子蹭着,嘻嘻笑着撒嬌,“小笨蛋還想繼續玩兒!”
“好,好,我陪你。”雲疏滿是寵溺。
陸長亭從屋子裏翻找拿了一個撲蝶的網子來,他們兩人繼續玩起來,整個花園裏笑聲不斷,畫面着實溫馨,令人不忍打破。
隔着回廊,遠遠看着這邊的楚明亦幾乎是貪婪的看着雲疏臉上的笑,眼睛眨也不敢眨,原本陰戾扭曲的面容上漸漸溢出一股濃重的哀傷。
他半生期盼的東西,在別人面前卻是這樣輕而易舉。
雲染道:“信不信,只要你過去,他的笑容會立馬消失。”
楚明亦呼吸一沉,臉色鐵青,竟然無從否認。
“你對來說,只有這個作用罷了。”雲染心裏那股噬骨的恨意洶湧翻騰着,目光針刺一般落在他身上,咬牙冷冷道:“所以,你哪來的臉讓他跟你回去?!他是屬于我們雲家的人,而不是你齊王府!煩請閣下以後有多遠,滾多遠!別再來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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