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回歸

三年的光景,李長源讓她做了一場美夢。

只是他并不知,夢醒之後,是再一次的傷痛。

李長源告訴她,在李倓死後不久,陳雲之就死在了江陵。

她并不驚訝,因為她知道,陳雲之一直都沒有放下對幼娘的情感,而最終永王謀反,他為了護住永王妃,也永遠留在了江陵。

不留行三子,竟無一有個好結局。當年的少年郎,如今也不過腳下黃土一抔。

她的腿好些了眼下能夠在屋子裏走動。

“師妹,師父因永王一事,被流放夜郎了。”

曾寫過“我寄愁心與明月,随風直到夜郎西”的詩句,那位一心為國效力卻懷才不遇的李太白,也過了知天命之歲。

“師父說,你平日最喜他的詩集,此番去夜郎怕是沒有歸期。”李長源從袖中掏出一竹筒,“這個,你便好好收下吧。”

她的眼中沒有半點波瀾,只是漠然接下那竹筒,似乎從那日她清醒之後,張璟便得了失語症。

李長源蹲下身子說道:“三載了,若是有怨恨,你也說出來,何苦要折磨自己?”

小桃心疼道:“先生莫要逼她了。”

李長源守在她的門前,每日為她撫琴。

這些日子她雖不說話,只是偶爾會看着那玉簪發呆,每日都在屋內練習走路,從未停歇。

她有時會在院子裏走動,卻時常走兩步摔倒,但也從不哭不叫。

李俶派人來瞧她,她也閉門稱病不見,直到适兒從長安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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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姑!”

三年不見李适,已然是個小少年的模樣了,他的眉眼與李倓很像,也許是李家獨有的。身板也比此前壯實許多,看上去真像個小将軍。

李俶和郭子儀收複兩京之後,皇室便又搬回長安居住;聽聞陛下尤為高興,立刻封他為成王,并立為皇太子,入住東宮。

“眼下阿耶是太子,定是能護着小姑姑的,也定能為小叔叔伸冤!”

聽到李适提及他,心中微微顫動,眼中有了波瀾。

是啊,三年了,大唐變遷,可他仍是含冤黃土之下。

而李輔國與張良娣卻是愈發猖狂。

李适帶來些她素日裏愛吃的糕點:“小姑姑,适兒此次來,是來接姑姑回東宮的。”

東宮?她的腦海裏有關長安,有關東宮的回憶似乎愈來愈模糊了。

只有東宮裏的那個少年,騎在馬上打着馬球的模樣記憶猶新。

“小姑姑?”李适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別害怕,有我和阿耶在,你不會有事。”

張璟許久沒有開口,聲音有些嘶啞,但語氣卻異常堅決:“我……我和你,回去。”

也許李長源也沒想到,在靈武養病三年的張璟,竟會答應回長安。

而她回長安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與李俶見面。

長安城依舊是那個長安城,似乎稍稍恢複了往日的風貌。只是來往的行人匆匆,再也不如當年那般熱鬧歡愉了。

戰亂後的人們,往往過得小心翼翼,不再那般開朗外放。

李俶在醉春樓雅園,沒了柳如梅的醉春樓,不過是一家尋常酒樓。戰亂過後雖是重修了一番,卻也少了當年那富貴滿屋的場景。

見她被攙扶着上來,李俶連忙過去扶她。

“你的腿,怎得會傷得如此重?”李俶問道,似是三年前那件事發生過後,便再無她的音訊。

“舊傷罷了,不礙事。”張璟只是望着外頭來往熱鬧的集市,“太子殿下,你說若是他能瞧見長安收複,該有多好?”

他臨死前還心心念念的大唐,如今終于如他所願。

只可惜,他再也瞧不見。

李俶低眸:“三年時光,你還放不下對倓弟的感情嗎?”

“不過過了三年,殿下便忘了嗎?”張璟反問道,“入長安來,便聽聞殿下受得百姓敬仰,就連陛下也寄予厚望。”

“我知你心中怨恨。”李倓沉聲道,“這太子之位,是以倓弟的血肉換來的,這樣的每一天我都難以入眠。”

“既然如此,殿下為何當初不肯出手相救?”

“我說過,李輔國與張氏早就串通一氣,在此之前,倓弟便叮囑我,千萬不要摻和此事,他自有決斷。”李俶嘆道,“可誰知,他的決斷竟是自己喝下毒酒。”

“他來找過你?”

“是。”李俶望着遠處,“我知這些年我收複兩京,屢屢得勝,這些榮光本可以是他的。可十四娘,過往便是過往,我們只能向前看。”

“我一直在向前看,也很清楚我每日要做之事,便是為他正名。”她手中緊緊握着劍。

李俶不由問道:“倓弟定是不願你這樣為他活着。”

“世間人皆可忘了他,可身為妻子,我必定要為我夫讨回公道!”

“僅憑你自己?”

張璟搖頭,那雙眼是真誠且決然:“我想與殿下做一個交易,眼下陛下身體抱恙,殿下身為太子,終有一日要繼承大統。”

“此話不可亂說!”李俶看着四周,将她的嘴捂住,“你可是嫌命長了?”

張璟将他的手挪開:“殿下,我此話乃是肺腑之言。張皇後如今得寵,其子李召也深得陛下喜愛,再加上李輔國如今手握大權,殿下儲君之位實則危在旦夕。”

李俶本就對張璟另眼相看,這小娘子瘋了三年,眼下卻對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你能怎麽做?”

張璟說道:“怎麽做你無需知道,我需要兩年時間,助您登上帝位,但有兩個條件。”

“你說。”

“其一,我要那張氏與李靜忠的性命,還建寧王清白。”

“這個自然。”

“我是說,讓我親手了結二人。”

李俶有些猶豫,竟不知面前這人怎得如此狠毒起來,但還是答應道:“好,其二呢?”

她目光停滞了片刻:“第二件事,我想等之後再說。”

“好,那便依你。”

寶應元年,太上皇薨,玄宗病重,成王李俶監國。

李輔國手握兵權,可謂是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不必當年的高力士威風。

張皇後自然也開始動了私心,畢竟少了李亨這個靠山,往後便無處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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