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能不這樣嗎?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有幾秒鐘的時間, 張鈞若慢慢恢複了意識,有人一只手環住了他的肩膀,一只手輕輕拍着他的臉, 那人的指尖溫熱, 指腹拍撫在臉頰上的觸感十分輕柔,讓人心生眷戀。
那人身上有一股睽別已久的氣息,清新的柑橘香裏帶着點木質調的清芬,讓人恍惚想起遙遠的童年時光, 有螢火蟲出沒的山間小路,耳畔蟲鳴陣陣,鼻息裏充盈着草木的味道, 那個像陽光一樣明亮的男孩拉着自己的手,向着那片可以看到滿天星辰的山丘奔去。
張鈞若渾渾噩噩的,聽到有人在他耳際喊着什麽,語帶顫音, 可以聽得出其中的擔心和焦灼。
“若若——?”
在叫誰?
男孩有點恍惚, 随即恍然想到是在叫自己,他現在的名字叫做張鈞若。
男孩腳步踉跄着勉力站了起來, 覺得頭有點暈,胸口一陣煩悶,像被重物壓住一樣難受。
那人炙熱的手還扶在他手臂上,小臂上通紅的曬斑像被燙到一樣,泛起一陣火燒火燎的灼痛。
“你沒事吧?”那人擔憂的問。
“我……沒事……”他說着抽回手, 向一邊挪了兩步,深深吸了一口氣,胸間的煩悶沒有消退,反而連喉嚨都變得灼熱起來,一種想要幹嘔的異樣感梗在喉間。
張鈞若将手按在胸口上,努力調整着呼吸,想要把那翻湧上來的惡心感壓制下去。
那人像是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樣,重重嘆了口氣,欺身上前,一手環肩,一手抄到膝彎,直接把人打橫抱了起來,末了還在懷裏掂了掂,仿佛在确認重量一樣。
視野驟然一陣晃動,那種眩暈感更加強烈,張鈞若臉色白了白,緊緊閉着眼強行忍住了一股嘔吐的沖動。只在那人懷裏不停翕動着鼻翼,急促地呼吸。
曲淩恭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不由分說把張鈞若塞進了後座,自己也跟着坐到了他身邊,皺眉望着張鈞若昏沉難受的樣子,在心中權衡着是送醫院還是回家。
一番躊躇後,他決定把張鈞若帶回家,這種情況去醫院,醫生也只會用一瓶葡萄糖點滴敷衍了事,得不到什麽細心的照顧。
反正曲明風不在,家裏設施一應俱全,也沒有醫院那麽嘈雜吵鬧,再讓周姨做點解暑的綠豆水花果茶喝,吃一餐營養豐富的菜飯估計就會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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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淩恭皺着眉關切地盯着張鈞若看,知道他現在不好受,也不敢問什麽,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怎麽做能讓他舒服一點,随手摘下後座裏挂着的二維碼給張鈞若扇風。
張鈞若走後,曲淩恭腸子都要悔青了,最近宅在家裏陪宋詩芳看了兩集豪門恩怨,霸道總裁的戲碼,那狗血中二劇簡直有毒,只随便瞥了兩眼,就被洗腦了。
劇中霸道總裁遇到這種情況,不都是會大方地掏出一張金卡給灰姑娘嗎?還要帥氣地撂下一句——你随便花,別想着給我省錢。
他中午拿出金卡時,确實還覺得自己挺帥挺酷自我感覺良好來着。
後來看到張鈞若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倉惶而逃的樣子,站在張鈞若的角度略一思考,就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巴掌。
張鈞若又不是嬌花弱柳的小姑娘,那種情況拿出卡來給人家,除了讓人覺得難堪和羞辱,不會有別的結果了。
五分鐘後,司機将車停在一棟三層別墅的雕花鐵門前。張鈞若已經清醒了很多,只是頭還在暈眩,杵在門前任曲淩恭拖拽哄勸,就是不肯進去。
逼得曲公子只得故技重施,像扛一袋大米一樣一把将人抱起,直接在周姨和宋詩芳的注目禮中,風風火火地上了樓,進了房間直接将人扔在松軟的深藍色大床上。
眼前的景物飛掠而過,張鈞若昏沉的腦子有點弄不清發生了什麽,在床上只緩了幾秒就作勢要起身,曲淩恭趕緊用力按住他的肩頭,深深望着他水汽氤氲的墨瞳,溫聲勸道:“別害怕,我們家還有我媽和周姨在呢,我什麽也不會做,只是想,讓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
感覺到手掌下的張力慢慢卸下,曲淩恭說了與中午相遇時一樣的話:“在這等我!”
他轉頭出去,一陣風似的下樓去廚房取了一桶冰。
拿着冰桶進屋一看,果然發現張鈞若身形搖晃地站在門前,又是一副要逃走的架勢。
曲淩恭覺得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頓時一陣頭痛。
他用身體擋住門口,反手“咔噠”一下将門關上,沉聲道:“若若,你能不這樣嗎?”
曲淩恭将濃黑的眉毛擰在了一起,額間擰出了一個深溝,聲音低低沉沉的,語氣無比懇切。
張鈞若:“……”
張鈞若微微發着怔,擡眸望着他,眼神有點迷離,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能不這樣嗎?”他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像在質問又像在懇求。
張鈞若皺起了好看的羽眉,心裏充滿了戒備,不知道他在指什麽,卻有預感他會說出什麽讓自己受傷的話。
他懵懵然地問自己,印象裏,他沒有做過什麽讓曲淩恭露出這種表情的事吧,他雖然暗自喜歡他,像個傻子一樣帶着整顆心向他奔去,卻沒有令他覺得麻煩困惑過吧。
只聽曲淩恭憤然說道:“像什麽昏倒啊,胃痛啊,中暑啊,自虐啊什麽的,你能不能……都別讓我看見?”
張鈞若:“……”
張鈞若全身僵硬,頭很痛,後腦兩側像有錘子在不停地敲打,他突然想要瑟縮起肩膀,或者蹲下來用雙臂環住膝蓋,像只鴕鳥一樣把自己的心隔絕在外,不想聽他說任何一個字,但他只是強撐着站直了身體,什麽也沒有做。
曲淩恭觑着他木然的神情,頓了頓,用手撫了撫心髒的位置,沉着聲音說:“讓我看見的話……我這裏,會受不了……”
他擡眸看了看張鈞若,這人怔怔地站在原地,臉上的容色淡淡的,沒有什麽表情,可能是中暑的緣故,一雙瑩潤澄澈的眼睛此時看上去像含着一汪水,有點迷離和無措。
這樣子的張鈞若看上去十分乖順,像是要趁機攻城略地一樣,曲淩恭決定再說幾句。
跟剛才的懇求不同,這回他換了一種很不正經的語氣,好看的菱形嘴唇噙着點兒壞笑,調侃道:“你知道嗎?我一看到你那個樣子,心髒就一抽一抽的難受,一度懷疑自己遺傳了我姥姥的心絞痛。”
曲淩恭緩緩走過去,像怕吓到受驚的小獸一樣,趁着他發怔,按住他單薄的雙肩,把他按坐在床沿上。
“喝點東西,在這裏休息一會兒,等好點了,我再送你回去。”他勸慰着溫聲說,磁性低沉的聲音像是有某種魔力,身下那人整個人像在微微發蒙,很是溫順。
曲淩恭想起動物探索頻道裏說的刺猬或者穿山甲之類的小動物,在被吓到時,會把自己縮成個團兒,铠甲和尖刺擋在外面,自己則縮在強撐起的僞裝裏,一動不動。
張鈞若整個人安靜得不行,他彎下腰手臂拄在膝蓋上,低垂着兩扇濃黑的長睫,不知道在想什麽,那落寞又有點迷茫的小樣就像那種小動物一樣,看着讓人心疼。
曲淩恭看張鈞若安靜了下來,用毛巾将取回來的冰塊包裹起來,輕輕壓在他額頭上。
張鈞若擡手接住,就勢撫在額前。
這時,房門咚咚地輕聲響了幾下,曲淩恭将房門開了一道窄縫,看到周姨和宋詩芳關切地站在門外。
宋詩芳好奇地探身,透過縫隙看到曲淩恭身後不遠處,中午那名送水的俊俏少年真一臉茫然地坐在床邊,彎着腰微低着頭,這個姿勢讓兩道修長嶙峋的鎖骨都露了出來,那細瘦的身影仿佛無聲地诠釋着無助和孤寂。
誰家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啊?宋詩芳還殘留着幾分少女感的眼睛裏有微光輕輕一漾,覺得自己的母愛就要泛濫了。
曲淩恭怕打擾到張鈞若休息,也怕張鈞若覺得不自在,沒有讓周姨和母親進來,而是自己走出了房間,從身後帶上了門。
這個細節讓宋詩芳和周姨都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二人關系的微妙和不一般。
宋詩芳愣了愣,随即輕聲問道:“那孩子怎麽了?看樣子好像身體不太舒服,是不是累着了?”
她剛才看到兒子把人家扛在肩上,風馳電掣地上了樓,還送進了自己房間裏,這出格的舉動讓她大為驚訝。
要知道他兒子很少帶朋友來家裏玩,甚至根本不讓外人輕易進入自己的房間。
周姨很是細心,看到曲淩恭下樓取冰,就猜到那個孩子有可能是中暑了,用餐盤端着兩瓶鮮榨的西瓜汁和藿香正氣水,殷殷問道:“是不是中暑了?”
曲淩恭無奈地點了點頭,怕打擾屋裏的人,壓低聲音說:“周姨,麻煩您熬點解暑的糖水,晚飯做點清淡的菜肴,最好熬點綠豆粥喝。”
周姨忙不疊地答應着将托盤交給曲淩恭,囑咐他藿香正氣水的用法。
宋詩芳看到屋裏人那虛弱的小樣,正母愛泛濫,急忙說:“中暑了?你得讓他躺下來休息,淩兒啊,你會照顧人嗎?要不讓我進去照顧他吧。”
曲淩恭聞言眉尖直跳,他知道她媽是好意,但是他跟張鈞若這麽微妙神奇的關系,生怕宋詩芳把剛剛穩定下來的小動物吓跑了,連忙直言說;“媽,你可別添亂了。你還是跟周姨下樓研究下晚餐做什麽比較實際。”
宋詩芳撇撇嘴,不爽又無奈。
曲淩恭想了想,又轉頭問宋詩芳:“媽,你有那種治療曬傷的護膚品嗎?他手臂都曬紅了。”
宋詩芳略一思考,連忙答道:“有,有蘆荟膠,凍在冰箱裏,我去給你拿。”
☆、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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