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精分的死對頭

七

江宴在老謝不注意的時候，一點一點的終于挪到了距離唐之半步遠的地方，他小小聲的朝唐之道：“哎，我說……”

話沒出口，就見唐之突然把手舉了起來，他吓了一跳：“你幹嘛？”

老謝推了推眼鏡，‘嗯？’了一聲：“唐之，你有什麽問題？”

唐之放下手，笑了一下：“我沒問題，就是看到一個不良現象想舉報一下。”

“你說。”

唐之擡了擡下巴示意道：“安詠棠上課玩手機。”

他這一句話立刻引起一片低笑聲，大家都很歡迎沉悶的課堂上出現任何，哪怕是很無聊的事情，只要能看戲，能轉移注意力，能趕走瞌睡蟲就行。

“哦？”老謝目光落在了最後一排的安詠棠身上，“你站起來。”

安詠棠從善如流的起立，而坐在他旁邊的關遠，書桌上正用支架立着一部手機，播着某部好萊塢大片。

“你剛才真的玩手機了？”老謝用自認為犀利的眼神看着他，可惜那眼神被厚厚的啤酒瓶鏡片一遮，效果打了大大的折扣。

唐之看不到安詠棠的表情，只聽得出他的聲音很平淡，甚至帶了點不屑，當然，那點不屑顯然不是針對老謝，而是針對他，安詠棠特別幹脆的承認了：“是，剛才收到一條短信，我就回了一下。”

他承認的太快，老謝倒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習慣性的用手指推了推鏡片，道：“回短信還這麽理直氣壯？是有什麽國家大事急等着你處理？強調多少次，上課要把手機靜音，最好是關機，聽到沒有？”他用教鞭大範圍的掃了一下全班的人，“該關的都關了。”

老謝訓起人來實在沒有多大殺傷力，這跟他長的也有關系，太和藹慈祥了，就算拉下臉來，也像個可愛的怪脾氣老頭。

關遠一動沒動，繼續拿手撐着腦袋看他的好萊塢大片，只是在劇情進展到一個比較無聊的階段的時候，扭頭眼神有些不善的瞪了唐之一眼。

江宴有些好笑的看看安詠棠，又看看關遠，又看看唐之，嘀咕道：“你還真是一心一意只盯着安詠棠一個人啊。”

這時候老謝指了指黑板上的題：“安詠棠你上來，解不出這題你也一起去後面站着。”

身為一個學霸，他到底沒讓老謝失望，除了字寫的像被狗啃過，解題步驟是非常漂亮，老謝很滿意：“嗯……回去吧，下次注意，不準再玩手機了。”

安詠棠從講臺下來回到位置的這一段路程，目光一直盯在唐之身上，最後甚至沖他笑了笑，一個非常鄙夷的笑。

“切。”唐之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滿，不過他本來也沒指望這麽個玩手機的罪名能讓安詠棠怎麽樣，他只是想随便給他添個堵罷了。

江宴伸手捅了他一下：“嘿，程醒好像是在叫你。”

唐之站在第二組後面，他的座位是第一組倒數第二排，程醒正沖着這邊擠眉弄眼的，這傻子幹嘛呢，唐之皺眉瞅了他一眼。

終于得到他青睐的一眼，程醒朝他舉了舉手裏的手機，還用口形很努力的說了幾個字，唐之只看到他努力的五官，卻沒辨認出他要表達的意思。

什麽鬼啊，是要自己舉報他也上課玩手機嗎？唐之一臉的不可理喻。

程醒做了半天無用功，有點急了，動作幅度就更大了，本來懶得理會他的老謝實在看不過去了：“程醒，黑板在這邊，你往哪看呢？嗯？也想去後面罰站是不是？”

程醒趕緊回身，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老謝瞪他：“什麽亂七八糟，給我坐好。”

程醒委委屈屈的坐好了。

過了一會，唐之眼角餘光瞥見程醒又朝這邊扭動了，他有些心累，這貨到底想幹嘛，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後，程醒朝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紙團，然後朝這邊一丢。

然後那個小紙團輕飄飄的落在了安詠棠的椅子腿後面，因為安詠棠的位置是靠走道這邊，所以程醒要往唐之這裏丢肯定是會經過安詠棠。

“……”唐之無力的扶了扶額，這傻子連傳個紙條都傳不準，而且這年頭還有人傳紙條？不好發短信給他？而且到底有什麽十萬火急的大事兒非要這時候找他？他摸了摸口袋，想掏出手機給程醒發個消息，卻摸了個空，哦，那估計是上一節課的時候放書桌的抽屜裏了，下課急着去醫務室忘拿了。

他站的地方離那紙條還是有點距離的，要過去撿似乎有點太顯眼了，老謝是好說話，不過也不能把他當成瞎子啊，再者說，安詠棠也不是瞎子……

此時安詠棠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紙團，又擡眼看了看唐之，翹了一下嘴角，朝他緩慢而清晰的輕輕吐出一個字：“傻。”

唐之第一次有點同意他，是夠傻的，當然這是指程醒，然後他眼睜睜看着安詠棠彎腰撿起那個紙團。

你大爺的，唐之在他背後豎了個中指。

安詠棠漫不經心的展開紙條，旁邊關遠也注意到了：“嗬，這麽快就送上門了，正好。”他舉了一下手，準備幫安詠棠來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老謝有些奇怪，今天舉手的人還真多：“關遠，你又有什麽問題？”

關遠正準備說話，安詠棠卻在他腿上按了一下，搖了搖頭。

“啊？”關遠不明白，卻見安詠棠把紙條重新團起來，他看的一腦袋問號。

老謝又問了一遍：“關遠？”

關遠瞥了眼安詠棠，最後只能道：“老師我只是坐累了，活動下筋骨。”

老謝特別的無奈：“這是物理課，不是體育課！”

“是。”關遠懶洋洋的道，“接下來就是天塌下來我都不動如山。”

老謝瞪了瞪他。

關遠這才發現自己的好萊塢大片一直在播放，趕緊點了個暫停，朝安詠棠道：“你怎麽回事？那紙條寫了什麽？”這又是逃課又是傳紙條的，讓老板知道絕對夠唐之再喝一壺的。

“不是什麽好事兒。”安詠棠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頭也沒回，把手上的紙團往後面一彈。

唐之非常意外的看着那個命運多舛的紙條來到了自己腳下，幾個意思？他看了看安詠棠，但對方的後腦勺并沒有向他透露出任何信息。

帶着一種拆炸彈的小心翼翼，他撿起紙條打開。

然後老謝看到唐之又舉起了手，他突然油然而生一種乏力感，有點想裝作看不到，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他微微嘆氣：“唐之，不要告訴我你也是在活動筋骨。”

“老師，我想請個假。”

唐也正在上課，突然就看他哥跑了過來，站在門口把講臺上的老師喊了出去，沒一會老師進來又把他喊了出去，唐也有些莫名，唐之一看到他，就說：“家裏出事了，走。”

唐也愣了一下：“怎麽了？”

唐之拽着他：“邊走邊說。”

剛才課堂上程醒沖他舉着的手機是唐之的，他是在示意有人打電話給他，電話被唐之調了震動模式放在桌洞裏，結果上了小半節課就來了好幾個電話，不停的在裏面嗡嗡的震着，程醒被震的都沒法睡覺，便掏出來想把它關機，結果屏幕一亮正好一條消息進來，連帶着下面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唐之的媽媽打的，而短信的內容也很急切。

“家裏進小偷了，老爸正好從單位回去取文件，和小偷撞了個正着，他一沖動就上去直接跟人幹起來了，被小偷捅了一刀，昏迷了，醫院給老媽打了電話，可老媽……”唐之頓了頓，才繼續道，“就打電話給我，也給你打過，可你關機了。”

唐也沒說話，過了好一會，才回道：“嗯。”

唐之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估計天塌下來也是一副面癱臉，但，這不過是表象罷了。

出租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沖到護士臺打聽清楚，最後兩人來到了手術室外，看着那紅通通的‘手術中’三個字，兩人一時都有些恍惚和茫然。

最後還是唐之先回了神：“坐下吧，坐着等，別站那跟門神似的。”

唐也看了他一眼，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她不來嗎？”

唐之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老媽，唐也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直接用‘她’代替稱呼，唐之不想在這時候刺激唐也，小心的斟酌用詞：“呃……老媽其實也很緊張老爸的，要不也不能在上課時間也接連打電話給我……”

“那她就應該過來。”唐也直接打斷他的話。

其實唐之內心也是這麽認為的，他輕輕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兩人對坐着發呆，唐之在呼喚系統：【小六。】

沒有回應。

好吧，重要的事說三遍，【小六，小六，小六。】唐之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親愛的，我來了。】

【我說這次重生真的是在給我一個好好活的機會嘛？我怎麽覺得是更倒黴了呢？比方我爸這事兒，明明前世的時候他跟小偷打了一架，還把對方給制服了，當然這其中也有鄰居的幫助，怎麽這回就被捅進了醫院？小偷升級了？啊？】

【親愛的，我說過，重生會造成……】

【閉嘴，還是那套說辭，這改變全是往不好的地方改變？還有沒有點好的方面了？】

【親愛的，好的方面當然是有的。】

【比如？】唐之咻咻冷笑着。

【嗯……以後會有的。】小六一副很心虛的樣子。

【呸。】唐之回的幹脆利落，沉默一會，他又道，【如果是因為我的重生讓我爸變成這樣，我寧願不重生。】

小六呆了一下：【啊……親愛的。】他想安慰，但他終究只是一個系統，對人類細膩敏感的情緒還不能太好的應對，他覺得自己需要升級更新，就是不知道新版本什麽時候出來，哎。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然後就是熟悉的聲音：“小之，小也。”

在腳步聲剛傳來的時候，唐也從那個發呆的姿勢裏微微動了一下，他到底還是抱着某種希望的，但來人一開口，他就發覺自己的可笑了。

來的是他們的姑姑，唐紅玉，腳步匆匆，她也是從何秋意那得到的消息。

醫院之所以會給何秋意這個前妻打電話，是因為護士翻了唐爸爸的通訊錄，直接撥了排在第一位的號碼，以前何秋意在這個通訊錄裏的備注是非常肉麻的‘阿意親愛的’，離婚以後，唐爸爸把後面幾個字都删除了，就剩了個阿，不過按照首字母，依然還是排在第一位。

唐紅玉走到兩兄弟之間看了看：“怎麽樣了？”

“不知道。”有一個長輩在這裏，唐之才感覺略微有了點踏實感。

唐紅玉來回走了兩步，又氣又急：“就說你們這個爸爸是不是傻？發現小偷報警啊！還和人家打架？當自己還年輕？真是腦子有坑！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那人身上肯定有兇器！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她翻來覆去的罵着，最後帶上了哭腔，唐之趕忙起身扶她坐下，唐也垂着眼睛，盯着光可照人的地面，繼續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