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撞破
“什麽?你想下山?”姜大年嘴唇上的小胡子翹了起來。
昨天他将阿玉的身世合盤說出,阿玉淡淡的,沒什麽表示,誰成想今天一大早她就來辭別。
姜漱玉不緊不慢點一點頭:“是的,師父。”她笑了笑:“師父養我、教我十多年,大恩大德,我這輩子也報答不了啦。”
姜大年心中酸澀:“阿玉,別這麽說。你會長命百歲,肯定會有辦法的。”
“師父。”姜漱玉笑得溫和,“還有快三個月,我想四處走走,想看外面的世界……”她猶豫了一瞬,神情漸漸堅定,“我不想留在這裏等死。”
肯定找不到啊,不然姜漱玉就不會死了。
“我陪你下山,咱們一起。”
“不用了,師父。”姜漱玉眸中漾起笑意,絲毫不見對死亡的恐懼,“師父之前不是答應了,等我過完十六歲生辰,就讓我下山游歷嗎?就當通融一下,讓我提前下山好了。”
“阿玉!”姜大年不甚贊同。
“也許我運氣好,另有一番奇遇,還能解了我身上的蠱呢。”姜漱玉嘻嘻一笑,晃了晃師父的胳膊,“好不好嘛,師父?”
少女笑靥如花,從容坦蕩。姜大年心裏卻更加難受,他暗恨林洛害人不淺,也怪自己沒能早些解決隐患。面對阿玉的請求,他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半晌才咬一咬牙:“好。”話音剛落,他就又匆忙補充:“要是覺得外面不好,就回來,這兒始終是你的家。”
“嗯。”姜漱玉重重點頭,背過臉去輕拭了一下眼淚。
穿過來十多年也沒習慣跪拜的姜漱玉,在臨別之際,跪伏于地,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忍不住喚了一聲:“爹。”
姜大年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可在她眼中,他是她最親的人,他将她從一個數月大的孩童撫養到十六歲,教她讀書認字,教她各種武藝。便是親生父親,也不過如此了。
聽到這一聲“爹”,姜大年沒忍住,濕了眼眶,半嘟囔半抱怨:“壞丫頭。”
姜漱玉嘻嘻一笑:“別忘了幫我照顧小寧啊。”
“小寧”是她養的一只鳥。山上無聊,除了習武沒有其他消遣,她撿了一只鳥做寵物。
姜漱玉也不忘了同師兄岳劍南告別。這是她的第一個同門。六歲那年,師父領了岳師兄回山上,後來又陸陸續續收了幾個外門弟子。不過岳劍南始終是與她感情最深厚的那個師兄。畢竟有着一起長大的情分。
“練武勤快一些,多聽師父的話。”姜漱玉想了想,“但是他要是喝酒的話,得攔着他,別讓他喝多了……還有,我那根鞭子,我不帶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嗎?我送給你……”
有些莫名其妙的岳劍南聞言喜動顏色:“真的?不許反悔啊。哎呀,算了,我也不能白要你的東西。吶,我拿我的承影給你換。”
“承影”是他慣用的軟劍,不過尺餘長,藏在一個暗紅色的手環裏,被他戴在腕上。他不由分說取下來,作勢要給姜漱玉戴上。
姜漱玉本要拒絕,想着自己将死之人,轉念一想,算了,也是個防身利器。大不了,快死的時候,雇一些人把她的遺物都再送回彤雲山就是了。
匆忙辭別師兄,姜漱玉背着行囊下山。
站在山腳下,她回頭看了一眼彤雲山,想要把這一切牢牢印在腦海中。過得片刻,她轉身,大步往前走。
跟着師父姜大年學了十多年武藝,據說她已經能跻身于一流高手之列。她的輕功和內力都還不錯。
——當然,這本書裏也沒幾個學武的人。
姜漱玉一路行來,盡情欣賞美景,品嘗各地小吃,有時也出手管一些不平事,頗為潇灑惬意。她甚至開始遺憾,為什麽這樣的日子不能過得更長久一些。
距離她體內的蠱發作不足一個月時,姜漱玉已經兜兜轉轉,來到了京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她想,可能是她內心深處對她這一世從未曾謀面的親人感到好奇吧。
她沒想過去與鄭家的人相認,但是在自己命不久矣的情況下,她承認,她想看他們一眼。畢竟他們是這世上與她血脈相連的人。而且,除了她生理意義上的母親鄭夫人,其他人并沒有在主觀意願上想要抛棄她。
夜深人靜,姜漱玉在客棧裏對着鏡子一番折騰後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不算是武俠世界,習武之人寥寥無幾。她的師父姜大年卻是個異類,武功高絕,還研究過易容術。對這種出現在武俠世界裏的“邪術”,姜漱玉怎能不好奇?是以,她也跟着學過鼓搗過,還頗有成效。
此時鏡中人面目平凡,神情呆滞,跟她原本的相貌天差地別。
姜漱玉想了想,又翻出夜行衣穿上,并包上頭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借着夜色,姜漱玉穿行于街道中,很快到了鄭家。
不過,站在鄭家的她,又有些迷茫了。她白天打聽過,所以知道鄭家的地址。但是鄭家每個主人,尤其是她生理意義上的父親住在哪裏,她就不清楚了。
姜漱玉眨了眨眼,決定站在高處俯瞰一下。根據經驗推斷,大約就是正房、書房、或者最高最華麗的建築。
她輕輕一躍,瞬間就站在了屋頂。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她這一看不要緊,竟給她看到角門處有人鬼鬼祟祟,不知要做什麽。
姜漱玉心念微動,心說,莫非是賊?膽子倒也不小,竟然想到鄭太傅家裏偷東西?
她悄悄移了過去,卻聽到壓得很低的帶着哭腔的聲音:“不,我們不能走!我們不能這麽自私!”
姜漱玉正狐疑,聽另一個人急道:“可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阿瑜。”
這一聲“阿瑜”讓姜漱玉一激靈,差點以為是在叫自己。念頭轉了幾轉,她忽然福至心靈:這是書裏的男女主啊。
鄭懷瑾和鄭握瑜相愛後,太後忽然下旨,讓鄭握瑜進宮伴駕。進宮前夕,鄭握瑜和鄭懷瑾迷暈了下人私奔,卻又在臨行時後悔。她不願意因自己的緣故連累全家。自殺不成後,心灰意冷進宮,被狗皇帝厭惡……
時隔多年,姜漱玉想起來,還覺得心肝兒隐隐作痛:這是甜轉虐的重要轉折點啊。前面有多甜,後面就有多虐。她當年看書時,真希望他們就此不管不顧私奔走掉,也好過後來,一個早死,一個生不如死。
遠遠望着痛苦糾結的男女主,姜漱玉的心情甚是複雜。這曾是她真情實感站的第一對僞骨科cp,女方更是她生理意義上的孿生姐妹。
“我們不能這麽自私,不能……”喬裝打扮的鄭握瑜不停搖頭,黑暗中她雙目的淚,看在姜漱玉眼中是那樣的清晰。
“喂,我倒是有個法子。”姜漱玉忍不住出聲。
“誰?”鄭懷瑾驚問的同時,将鄭握瑜攔在了身後。他微眯起眼,打量着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的黑衣人。
那人緩緩走來,在黑暗中只露出一雙眼睛。鄭懷瑾觀其身形,知道她是個女子,那雙眼睛湛如墨玉,不知為何有些熟悉。
“你是什麽人?到鄭家所為何事?”
“這有點難回答。” 姜漱玉皺了皺眉,視線越過鄭懷瑾,直視着鄭握瑜,慢悠悠道,“我雖然和你同一天出生,可我想,你應該叫我一聲姐姐。”
“什麽?”鄭握瑜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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