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沐浴
“什麽?!”國師鐘離無憂望着面前自由切換的人。——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是該稱其為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了。
“有解決的辦法嗎?”說話的是趙臻。
鐘離無憂一臉沉痛地搖頭:“請恕臣無能。”
這種情況他倒也曾經見過。但無一例外,都是人死以後,魂附在旁人身上,與人争奪軀體。可現下他也不能說皇帝是鬼啊。皇帝明明還活着呢。歷任國師留下來的天書上,也沒有介紹過這種情況啊。
他方才試着招魂,可是沒有絲毫變化。
趙臻有些失望,床榻上的“他”雙目微阖,似乎是睡着了。明明自己的身體就在眼前,可他偏生回不去。不過經歷了重重失望之後,他很快接受了現狀:“辛苦國師了,此事若傳出去,只怕會動搖國本。還請國師守口如瓶。”
鐘離無憂滿口答應,施禮告退。
姜漱玉透過自己的眼睛看他們說話已經有一會兒了,國師一走,她就冷不丁問:“好了沒?”
剛聽到趙臻“嗯”了一聲,兩人就交換了位置。她迅速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将視線從皇帝的身體上移開。
這會兒天都快亮了,她折騰了許久,也覺得身上黏膩。如果是她一個人還好說,但她身體裏還有個男性的靈魂,這就有點麻煩了。
“诶,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姜漱玉在心裏說,“當你需要出來的時候,我給你出來的機會,也會幫你保守秘密。但是你,要答應我幾件事情。”
“你說。”
“第一,我沐浴、更衣的時候,你不能看,不能聽。”
趙臻嗤笑:“你以為朕有興趣看?你只要睜着眼,你看到什麽,朕就看到什麽,你忘了麽?”
姜漱玉不以為意:“我知道啊,我只是強調一下,把醜話說到前頭而已。”
趙臻冷哼了一聲,他倒差點忘了,這個女人剛被封為淑妃,是他的女人。雖然他對女人的身體沒什麽興趣,但是被人這般防賊似的提防,就教他很不舒服了。
——當然,短時間內讓他不舒服的事情太多,這些他都勉強忍受。
“第二,不要随随便便聽我心裏話,窺探別人的心事,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趙臻只哼了一聲:“我對你心裏的彎彎繞繞不感興趣。”
“那最好了。”姜漱玉也不惱,“勞煩你現在閉上眼睛吧,我想沐浴了。”
“你——”
姜漱玉雖然這麽說着,但她并不敢真的把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身上。盡管知道他心理可能存在某種問題。
皇帝和淑妃出了這麽一樁事,方太後徹夜未眠,按照跟皇帝先時商量好的,封鎖了消息,派可靠的人守在溫泉宮內外。皇帝的身體有人守着,皇帝的“靈魂”當然也有人伺候。
姜漱玉說一聲要沐浴,不多時便有人備好了熱水等一應事務。
她直接抽出一方羅帕,折疊好,蒙住了眼睛,自己确認一番,确定什麽都看不見,才放下心來。然而她清楚地聽到腦海裏傳來男子明顯不屑的嗤笑聲。
姜漱玉心裏頭不舒服,也重重哼了一聲,心說,你哼什麽哼?我小心點也有錯?
于是,她又将另一塊羅帕,直接撕作兩份,一個耳朵裏塞了一份。随後,她才褪去衣衫鞋襪,摸索着去沐浴。
趙臻心裏很煩躁,沒有光線,隐隐能聽到水聲,他知道這個女人在做什麽,他能想象出那個畫面,只覺得渾身難受,真希望她早早結束。
水溫正好,偏生姜漱玉心裏存着事,倒也合了趙臻的心意,很快就出浴了。
等她穿好衣衫時,趙臻也跟着松一口氣,終于重見天日了。他忍不住在心裏問:“你洗個澡這麽慢麽?”
“我已經夠快了。”姜漱玉看了看沙漏,知道天快亮了,她也不再安睡,幹脆在床邊坐了,默默調息。
“你這也算快?”趙臻問出這一句之後,許久都沒聽到回應。她合着眼,他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到不知是誰的呼吸聲,他心中越發煩躁,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裏默念着先帝教他的文章。
時間漸漸推移,到了該早朝的時候。然而皇帝如今這個樣子,肯定無法早朝了。
文武百官俱在,大太監韓德寶宣讀了皇上的旨意,表明了自己要閉關為先皇祈福的決心,又連下數道指令,節省宮中開支,輕徭薄賦,惠及百姓。
一時之間,朝堂嘩然。
小皇帝趙臻自從去年冬天從攝政王手中奪過權杖以來,勤于朝政,從未像今日這般辍朝過。禦史大夫蘇方當即出列,神情凝重:“敢問國師大人,皇上如今人在何處?下官有要事向皇上禀報。”
鐘離無憂一聽有要事,脫口而出:“什麽要事?皇上正在焚香沐浴,準備閉關。蘇大人既有要事,寫在折子裏,本座代你呈給皇上。”
蘇大人對這個新任的國師素來不大信服,何況此事疑點甚多。事關皇上,他毫不退讓:“焚香沐浴?準備閉關?國師的意思是,皇上現在還沒閉關?既然還沒閉關,為什麽不親自在朝堂上告訴咱們大夥兒?”
“蘇大人這話什麽意思?”鐘離無憂神情冰冷,“你是在質疑本座?還是在質疑皇上?”
蘇大人抿了抿唇,拱手道:“下官不敢。”但他的神情,卻分明不像是“不敢”的樣子。
“皇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鐘離無憂微微一笑,“皇上已經做了決定,咱們只管聽命就是。”停頓了一下,他又續道:“皇上心系朝政,閉關期間,雖不見外人,但是該批的折子還是會批,該處理的朝政,依然會處理。各位大人不要因此而心生懈怠。”
本朝自太.祖皇帝時期設立國師以來,歷任國師都極受重視。現任國師鐘離無憂年紀太小,又沒什麽大的建樹,還不得皇帝重用。是以,論威望遠不及前國師。盡管他幾句話安撫了蘇大人,可仍有人持懷疑态度。
畢竟毫無征兆閉關,為先帝祈福這種事情,太過突然,也不像是今上所為。比起皇上忽然發了孝心閉關去給先帝祈福,鄭太傅更願意相信皇上是忽然染恙或者被國師控制,才下了這道堪稱古怪的聖旨。
于是,朝會剛結束,鄭太傅、周太師等人就請求面見皇上。
這幾人德高望重,都是皇帝的心腹,在皇帝與攝政王相争時,全力支持皇帝。年輕的國師還真沒法強行阻攔他們。
鐘離無憂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頭,在朝堂上時,為什麽不說皇帝已經閉關了呢?現在這些皇帝的心腹請求面見皇帝,他去哪裏變一個皇帝出來?
他一面派人去請剛回去休息的太後,自己則親自去見了還在淑妃體內的皇帝。
通過淑妃的耳朵,皇帝趙臻很快知道發生了什麽:“告訴國師,就說朕已經閉關,不能再見人。”
姜漱玉一字不改轉述了他的話。
嘆了一口氣,鐘離無憂面帶慚色:“可惜臣已經說了皇上今日焚香沐浴做準備,明天才閉關。是臣的錯,臣想法子打發他們。”
“我跟他說幾句話。”趙臻迅速與姜漱玉打了招呼,占了身體,擺一擺手,面容沉靜,“不必太自責,這事原也不能怪你。朕忽然下旨閉關,他們如果毫不生疑,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別說他們,易地而處,朕也只有親自看見,才能放心。”
鐘離無憂的自責之情并未變淡,反而更急了:“可是皇上現在這樣,怎麽能見他們?如果慢慢來,咱們還能找個模樣有些相似的替身躺在床上糊弄過去。可他們人都在外面侯着呢……”
趙臻雙眉緊蹙,忽然聽到淑妃有些歡快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朋友,你聽說過易容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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