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節
治病,母親心中應當也是十分痛苦的吧。
不知後來那個哥哥病好了沒有。
不知母親有沒有回去牛家莊尋她。
越走,外頭人的聲音越多,仿佛就在耳邊。
葉玉盤明知這樣吵的市場,自己說話外面人聽不見,還是低低問了句,“我若是丢了,你會來找我麽?”
馬車停在了一處酒樓門口。
丫鬟侍候姑娘帶上了帷帽,攙扶着她下馬車,李陵身姿如松地站在馬前,等她下來,然後帶着她上了酒樓三樓,進了最能遠眺西大街全景的包間。
店裏的茶博士為貴人奉上好茶點心,便退了出去。
李陵帶着她在推開的窗口往外看,指着那一條繁華長街,“怎麽樣?”
葉玉盤首先去看的,卻是眼下一大片古拙的古建築屋頂,連成一片,密密麻麻地鋪向遠方,直至到達高大的城牆!
從這裏自上而下去看,這京城南半截的地盤,只怕比現代首都的二環還要大,巍巍峨峨十分有視覺沖擊力。
她不自覺地含笑看着這一片土地,“真好。”
李陵沒聽清楚,“什麽?”
葉玉盤認真地對他道,“你的父皇,還有你的祖輩,一定都是明君,才能将都城治理的這樣宏偉。”
李陵面色古怪。
葉玉盤當他是中二少年,就不同他說這些,繼續眺望這在現代幾乎絕跡的龐大古城建築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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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謹慎的六少爺是不準她下去走入人群,在這裏看也很好。
看她如此惬意,李陵也放棄想那什麽“父皇是明君”的話。
他坐在旁邊,自斟自飲地喝茶,過了會兒,開口問道“你方才在車裏好像問我說什麽話,我沒聽清楚,你說的是什麽?”
葉玉盤此時心境大不相同,在說起方才的自言自語,竟是開玩笑似的問他,“我說,我若是丢了,你會來找我麽?”
李陵想起許多年前的上元燈節,葉氏被那兩個陪她長大的女孩子算計,在大街走丢的事情,随即笑了出來,“我不找你,你自己找回來的話,豈不是要把我給撕了?那不成啊。”
葉玉盤看他那樣笑,也想起來太白酒樓那件事,笑着坐下以茶代酒,“來來,敬你是個好漢。”
許久不聽她說這種俚俗的話,偶爾一聽,還是挺新鮮的。
李陵将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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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小安子忽然來報,“殿下,吳國公府的小世子來給您請安了。”
李陵直接回絕,“不見。”
小安子的聲音就沒有了。
片刻之後,葉玉盤聽見有人在包廂外面請安磕頭,磕完頭人就客客氣氣走了。
她奇道,“這名字聽起來很有一些耳熟。”
“王妃的兄弟。”
葉玉盤果然閉嘴。
兩人在這裏賞景,喝茶,用了晚膳後離開。
那吳國公府的小世子在旁邊不遠的包間悶了整整一個下午,心裏煩得不要不要的,終于等到漢王同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離開,他倒要看看,傳說中讓妹夫不要妹妹的妖精長什麽樣!
結果他悄悄将包間門推開一條縫——
外面的走廊全用布帛擋了起來!他什麽都看不到!
等布帛撤了,漢王一行人早就下樓上馬走了。
小世子震動非常,不是說漢王非常簡樸嗎?姐姐說漢王府除了她所在的正院,別的地方甚至還不如曹國公府氣派!
這這,這為了一個小賤人出行,竟用了百尺素帛,何等奢靡!
吳國公小世子的憤懑與漢王無關。
葉玉盤回到自己房裏,埋怨今日喝太多茶,一絲絲睡意也無,要去讀書或者下棋,李陵教她不如寫兩張大字。
她道,“你來寫,我看。上次看你寫字,寫的那麽好,真心羨慕,你寫一寫,叫我再看一遍可好?”
李陵不勝其煩,只能鋪開紙,随手寫了幾行。
葉玉盤上次只是驚鴻一瞥,這回從頭看到尾,星星眼從頭到尾驚嘆個不停,“真好啊,你寫的怎麽這麽好?!”
車轱辘話說個不停,說個沒完。
李陵耐着性子寫完這一頁,這回是真的不勝其煩,放下筆就推她休息睡覺。
葉玉盤一邊走一邊回頭對他誇獎,“我從來沒見過寫的這麽好看的字的人,你是頭一個!”想了想,加了一句,“比柳先生還要好,不,你們不一樣,你的更有骨氣。”
“骨氣?大字都不會寫的人跟我談骨氣?睡覺去,明兒你成名家了,再來品評我的字。”
葉玉盤快走兩步,然後轉過來面對着他倒着走,娓娓說道,“這話你就不對了,或者我看過的字體比你多呢?會不會寫,與會不會欣賞,那是兩碼事。”
李陵懶得和這不學無術還強詞奪理的人交談。
把人弄去睡覺,耳邊清淨下來。
這會沒人煩他了,他剛剛被她誇得有點得意的心情再浮上來,手癢,決定再去寫幾幅字。
他最初重新來一遍時才三歲多,為了不叫人懷疑,整日整日學小孩子笨拙的筆法,學了三四年,才慢慢地将那一手爛字改回來。
奈何他到底靈魂是個成年人,一旦某種習慣養成,再要去改,千難萬難。
是以如今他的字,在幾個兄弟裏永遠是最爛的。
而他真正的字,擁有帝王氣勢的字,除了燒掉的,也就上一回,還有方才,給葉氏瞧見了。
他站在葉氏的書房裏,拿起自己寫的字,心中感慨萬千。
這個女人看起來蠢,實際上挺有眼光。
再寫了三四張,過個手瘾。
寫完第五張,外面的人聲總是不斷,他叫小安子去瞧怎麽回事兒。
小安子快速去外頭,接着笑嘻嘻進來,“葉主子叫人準備了夜宵,正巧叫小的來問,殿下可要用一些?”
李陵皺眉,“半夜三更吃什麽夜宵。”
索性放下筆,叫小安子把這些字都燒了,他自己去看個究竟。
敞廳裏人不少。
擺了一桌好吃的,涼菜熱菜都有,主食是看起來熱騰騰的湯食。
而葉氏本人,經重新穿上了厚厚的衣裳,正要披上大氅,好像要去外頭。
他不滿道,“大半夜的你做什麽去?”
葉玉盤看他出來了,也不叫人停下,仍将大氅穿戴整齊,“我叫他們給你做了夜宵。我方才瞧你寫字極認真,舍不得打擾你,就自己先吃了一些。你也吃兩口,暖暖身子。——我是去外頭作畫。天寒地凍,正好醒神。”
作畫!
李陵真是要真的生氣了,但不能說她畫得太瞎,委婉勸道,“天氣太冷,說不準今晚就有雨雪,你生了病吃那苦藥,你不難受?”
“你懂什麽,今日難得有興趣。”
葉玉盤叫人收拾好自己畫畫的裝備,偏着頭對他燦然笑道,“千金難買爺高興,哦不,是易得無價寶,難得有心人。我此刻便是那有心人。”
囑咐他一定要吃些熱湯之後,葉玉盤果斷帶着一群人出門,去花園小山的亭子裏作畫去了。
她怎麽這麽會折騰。
李陵沒辦法,将就着喝了兩口熱湯,吃幾口熱菜,就坐不住。
為着到底要看她能畫出些什麽來,叫小安子給自己更衣,出門。
亭子裏竟沒有點燈?
李陵爬上小山,走進無燈的亭子,寒氣森森,不過倒也是腦中清明不少,——片刻之後,月光從雲中出來,亭子內外瞬間明亮,比點燈也不遑多讓。
葉玉盤懷裏揣着湯婆子,賞着月光下的景致,枯木寒冬,冷池無風,多麽漂亮。
李陵很給面子,不說話。
四處幽靜。
她終于把手從捂着湯婆子的袖中取出來,提筆開畫。
畫了兩筆側峰,不曉得描得是哪處景,然後将筆丢下,“還沒畫就凍硬了,算了,今天就先這樣。回去睡覺。”
侍候她筆墨的丫鬟們自有法子讓化開的墨不要凍成冰,但毛筆蘸了墨,離開溫暖的環境,當然畫兩筆就凍硬了。
這是常識。
李陵誇她,“你是真名士。”
葉玉盤說,“過獎過獎,我是有大智慧的人。”她站在亭子臺階口,遙望整個花園,哈一口氣,白霧缭繞,“可惜陷在這困境當中,求生不能,只好自風流。”
李陵當她在怨自己,站她背後,冷聲答道,“每個人都在被困住,不只是你。我困住你,實則保護你。你這樣的容貌,去了哪裏都是害人。”
葉玉盤回頭,忍不住笑道,“我的漢王,你是在誇我美嗎?”
李陵點頭,“是。”
葉玉盤用帕子捂着自己的臉,花枝亂顫地笑個不停,“你真是個好人,我謝你的。”
被她好心情感染,李陵也跟着微笑。
回到正院,未免這個女人再起來搞什麽事兒,李陵親自服侍她睡下,叮囑守夜的丫鬟再不準她爬起來讀書什麽的,然後才離開這裏。
離開正院,李陵心中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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