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辯駁

“爹爹明鑒，”安茹意略露愁容，“今日妹妹請我一同出府采買，雖說采買之事不該我等嫡女親為，有失體統，但妹妹一腔好意，女兒斷不能推辭。”

說到這裏，安茹意略微頓了頓，後嘆道：“雖然之間妹妹與我生了嫌隙，然茹意身為嫡女，有教導容忍之責，因此我姐妹二人便各自回府。”

安茹意又道：“概因集市嘈雜，馬匹受驚，女兒險受馬踏之驚，承賴母親庇佑，此人橫空救下女兒，事了拂衣，恩公實乃真英雄。”

終究丞相介意的還是自己的女兒在外與陌生男子有了親昵之舉，傷了顏面，但若将立場轉換，由男人和女人轉變為恩公和受害者呢？

他安廣能還要面子，可做不來忘恩負義之事。

安廣能略微一怔，安玲珑未等她繼續說話，已先指着人罵道：“你撒謊！你這個……”

“況且！”安茹意聲音一冷，語氣驀地加快，“市集之上無百人也有十人，短短一面能有多少時間交流？至于私通之事，我西晉安廣能府何等氣節，豈會如此無恥！”

安廣能竟被她說得呆了一下，安茹意卻還未停止，她仰起頭，一縷飛揚自眸中閃過。

“反倒是妹妹，你不要忘了，你是相府之女，不是街頭潑婦！”安茹意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偷情’？‘私通’？你平常都是和什麽人說話？竟将這等污言穢語整日挂在嘴邊！”

“我安茹意乃是相府嫡女！你可曾對我好好稱過我一句嫡姐？這內宅規矩是怎麽立的！長幼尊卑何在？若說我有不潔之事拿出證據來，我堂堂相府嫡女，受不起這等冤枉！”

一席話下來，竟說得所有人怔住了。

誰知安玲珑卻冷哼一聲，大聲控訴道：“爹爹，你別聽她胡說，誰不知道我們安廣能府裏都是是一等一的好馬，駕車的小厮也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怎麽可能在集市上發瘋？”

“依我看，她就是在撒謊，她就是想逃避他跟別人私相授受的問題！”

安玲珑說的擲地有聲，安廣能看向安茹意的眼神不禁也帶了幾分懷疑。

府裏別的他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是馬匹車夫這一塊他是最清楚的。

當年他被奸人所害，所以特地從司馬監選了頂順從的母馬，就算是別的方面出問題，這方面也不可能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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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茹意睜大眼睛看着安廣能，又看了看安玲珑，開口道：“爹爹如若不信，大可以去問駕車的小厮。不知道女兒哪裏得罪了妹妹，妹妹竟然把這麽大一定帽子扣在我的頭上？”

安茹意伸出手将自己剛剛被包紮好的傷口拆開，開口道：“爹爹，你覺得女兒會那麽傻，故意傷害自己？””

看着安茹意手臂上一團殷紅裏面還滲着血絲，這麽多年，這個大女兒雖然脾性壞了些的，但是怎麽都不可能這麽對自己的。

“你胡說什麽？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情，你不知道嗎？還說我誣陷你？爹爹！你可要為玲珑做主啊！”安玲珑實在是不甘心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她精心計劃了這麽久，怎麽能就這麽輕易的算了？

“好了！玲珑，你是做妹妹的，怎麽能如此對你的長姐？”雖然安廣能的聲音不大，但是臉上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安玲珑還要再說，安茹意卻在此時砰的一聲跪了下來，厲色當中，竟有羞慚之色透出，眼淚忽如泉湧。

“爹爹，我也是您的女兒！我決計是受不了這等羞辱的！還請爹爹徹查，務必将所有細節查得清清楚楚！包括我那受驚的馬和小厮！爹爹若不查清楚，女兒願當場就死！”

王氏與安玲珑臉色頓時慘白。

安廣能怔了良久，安茹意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樣簡直讓他驚詫，他的眼睛一眨，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忽然看向安玲珑，怫然變色。

一番陳情，先輕描淡寫地說完自己的事，随後話題一轉，忽指向安玲珑滿口穢言，暗示家宅不治。

但最後滿腔憤恨委屈，情願以死明志的控訴才最為重要。

大家女兒，這等謠言就算沒有證據，也足以抹殺一人！不激動、不徹查何以表清白？

平素溫婉的安茹意而今卻此等激烈反應，安廣能就算再懶怠管後宅之事，但他在朝廷摸爬滾打多年，也能立刻相處其中的關節。

他一低頭，安玲珑驚惶的神色立入眼中。

但，他到底是安廣能，再大的怒火，也沒有在此刻燒起來，下人都在，整饬家務事小，而此事說破，安玲珑的人生就毀了。

可他卻沒有想過，若是安玲珑計劃成功，安茹意的人生此刻已經毀了。

他到底是偏心的。

王室忽然掐住安玲珑的手臂，看向安茹意，目露陰狠，笑容牽強，“茹意，這件事是玲珑聽了下人挑唆，你如此自證，可見的确是清白的，我母女二人在此向你賠罪了。”

安玲珑驚詫的看她一眼，但餘光之中，卻見到了安廣能沉如死水的視線，心下一顫，頓時悻悻不敢言。

安茹意頗有些苦澀地笑了出來，将袖子慢慢放下，一點失望從眼中透出，看着他道：“爹爹，王府聲譽要緊，我……呵，不查了。”

安廣能張了張嘴，卻只是一嘆，“女兒，你今天累了……”

安茹意微微點頭，落下一滴淚來，“女兒想休息，也許夢中，可以見到那個珍我重我的母親，女兒告退。”

語畢，她看向綠柳，綠柳就要前來攙扶，她竟一個趔趄，險些摔進綠柳的懷中。

綠柳趕忙上前，卻又忍不住掃了眼正廳裏的其它人，微微冷笑，“小姐，走，咱們回去。”

手心漸緊，安廣能望着那道蹒跚離開的背影，一股濃濃的愧疚驀地轉成了怒火。

王氏轉身，正要帶着安玲珑告退，卻猛然對上他緊攥的視線。

“我不管後宅事，”安廣能緩緩道，“但是茹意，始終是嫡長女，玲珑，她始終是你的親姐姐，我不管你怎麽想……這種事再敢發生第二次，你就給我入黃廟思過。”

安玲珑瞳孔驟縮，恐懼和震驚齊齊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