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轉身,對上他深沉而略帶疲憊的眼眸。

“你沒睡啊……”他盯的我心裏發毛,說話的語氣也弱了許多。

怎麽感覺自己像個賊一樣。

“玩得很開心。”

“嗯。”

我不經思考地回答後,才意識到他不是在問我。

那是個肯定句。

“是啊,你怎麽知道?”

他沒說話,而是起身朝我遞過來一張報紙。

我認得,那張報紙,是c城的日報,封面就是我和馬瑞。

“想不到這兒還賣c城日報呢。”我接過,語調輕快,笑着去看那篇報道。

“媛媛。”

他低沉的嗓音穿透空氣,帶着些許悲涼。

我渾身一顫。

“你是不是……找到那個合适的人了?”

“你什麽意思。”其實我聽得懂,但我裝作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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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他聲音淡淡的,“你跟他是不是在交往?”

“跟他?跟誰,馬瑞麽?”他那麽平靜,平靜到我都受到影響,生不起氣來。

“是嗎?”他深深地看我,想要确定我的答案。

“如果是,你會怎樣?”問出這句話時,我甚至面帶微笑。

他在想什麽,我很清楚。

他就那麽看着我,許久。

“如果是,我會放手。”

我嘴角咧地更開:“你早就想好了吧。”

我移步至他的面前:“從你提訂婚的那天開始,你就沒打算過真的娶我。你只是不願違背諾言,僅此而已。你其實從來就只把我當做妹妹看待,你對我的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我是你最愛的妹妹’基礎上。你想要滿足你的保護欲,因為你向我保證過你會一輩子保護我。所以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将我不費吹灰之力地推出,而你也一直恪守你的承諾,不會有絲毫愧疚,也不必被道德捆綁折磨,一舉多得。”

我将心中所想,曾經絕不敢說出口的話語,全數講出。

因為我覺得,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一次交集了。

“我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可我還是義無反顧的跳進了這個火坑,哪怕是會被你燒的遍體鱗傷。我見不得你以後帶回來一個漂亮又賢惠的妻子,然後告訴我‘媛媛,我們還是做回兄妹吧。’所以這一次,我決定比你先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真不巧,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指着報紙上的照片,一字一句地對他說:“看到了嗎?他和我志趣相投,長得也很帥氣,最重要的是他很幽默,對我還很好。就在我們在c城的那段時間裏,他向我正式表白了,而我也接受了他的告白。其實之前我是不太相信一見鐘情的,但是……”

“你确定那是一見鐘情?”他眼神冰冷,低頭看我。他個子很高,給我無形中的壓力。

他嘲諷地話語像刺:“你确定你不是在他身上尋找我的影子?”

“你未免太自戀了。”我努力保持鎮定,直視他迫人的眼眸。

“那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們為什麽要彈《藍色多瑙河》麽?你不是不太喜歡這首曲子麽?”他步步緊逼。

“喜歡是可以變的,我現在喜歡了。”我心虛,不再看他。

精明的他捕捉到了我眼神的微妙變化。

“媛媛,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氣,擡頭道:“因為他喜歡。”

“他和你一樣,非常喜歡這首曲子。我願意為了他而彈,就像當初為了你一樣。你還記得小的時候你問我成天纏着你跟我一起彈,以後你不能跟我一起彈了怎麽辦麽?那時候我對你說‘除了你,我不會跟別人一起。’因為那時我眼裏心裏都只有你,再容不下其他人。但是現在,我找到那個想要一起彈的人了,找到那個,想要一起共度一生的人了,我發現那個人也并非一定要是你。”

看到他震驚悲痛的表情,我為自己驕傲。

金媛,你終于在感情上扳回一局。

“阿辰,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說來可笑,這名字叫了還不到半年,假起來将将十次有餘,其實真沒什麽取的必要。”

“你會祝福我的吧。”

他眉頭緊鎖,那樣痛苦地緊緊盯着我,艱難點頭。

我揚唇,燦爛一笑。

“謝謝你。那麽,再見。”

再也不見。

“哦對了,”出門前,我想起來一件事,“戒指我放在卧室的床頭櫃裏了,是你買的想怎麽處置你決定吧。我出去待幾天,等最後一場演出完了我就離開。”

就這樣吧。

在失敗的婚姻還沒有開始之前,結束吧。

——

我茫然地走了很久,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去哪。

還有哪裏能去呢,在這個城市這麽長時間,我都沒有出過幾次家門。

去c城吧。

腦子裏蹦出這個想法。

我了解c城甚至比這裏更多。

到達c城後,天色已晚,我住在了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旅店裏。我關了手機,誰也不想聯系,只想一個人待一段時間,以此來還自己一片清淨。

第二天一睜眼,我突地想再去看看冰展。

可惜,冰展已經結束了。開辦冰展的場地空出來,變回了從前的公園。有些冰雕還零零散散地存在着,幸運的是,我和馬瑞之前打雪仗的場地依然被雪覆蓋,白茫茫一片,有兩個孩童在玩耍嬉戲,他們打着雪仗,歡聲笑語。

我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眉目溫情款款。

這裏曾帶給我美好的回憶。

我站了很久,直到那兩個孩子離開。

長久站立在雪中,雙腳已然冰冷,我跺跺腳,走向不遠處的湖邊。

‘這叫忘憂湖,傳說有令人忘記憂愁的魔力。’耳邊回想起馬瑞的話。

忘憂湖麽。

‘那我不高興的時候可一定要過來驗證一下,它是否真如傳言中那樣神奇。’那時,我是這麽回答的,多少有些玩笑成分在。

哪知,我這麽快就來了。

閉上雙眼,感受着寒冷的氣息,我虔誠祈禱。

願能忘記現今的憂愁與煩惱。

時間慢慢流逝。

我’噗嗤‘一聲,被自己逗笑。

金媛啊金媛,你居然真的來驗證這種鬼話。

還寧願相信一個半大孩子都不會相信的傳言成真。

傻不傻。

幸好周圍沒人。

我剛這麽想。

“你真的在這兒。”是誰的話,打了我的臉?

那聲音太熟悉,不需要我回頭去看。

“怎麽樣,魔力發揮作用了嗎?”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兒,馬瑞已站到我身旁。

“哪有什麽魔力,胡扯。”我叱責那無端的傳言。

“好吧,”他聳聳肩,“本就是傳言而已,不必當真。”

“可我想它是真的。”我輕聲叨念。

“那我給你施個法,怎麽樣?”

我扭頭,對上那雙炯炯有神的碧眼。

“怎麽施?”

“你等着。”

他從地上拾起一捧雪,堆成球狀。

以為他要扔向我,我慌忙轉過身子。

“啪!”

等我再轉回來時,那雪球已落到湖面上,碎了,連帶着劃出一條道。

我驚奇地發現,這湖裏有魚!

各種不同顏色、品種的魚在湖的表面成群結隊地游着,透過冰層看的一清二楚。

我迫不及待地随手捏了一個雪球,朝湖裏丢過去。

果然,又露出的一道裏,也能看到魚的身影。

我興奮地看了馬瑞一眼。

他很滿意我的表情。

就這樣,我又丢了幾個雪球,把原來露出的範圍擴大一些。

“你怎麽知道這裏面有魚?”我問他。

“這湖裏一直有魚,湖面沒有雪的時候,能看得見。”他告訴我,“這忘憂湖之所以叫忘憂湖,除了那個傳言外,還有部分原因在于這些魚。它們會一起擺出不同有趣的造型,給觀湖的各位提供美的享受,由此來達到忘憂的效果。”

“這些魚不怕冷的麽?”我奇怪道。

“我也是偶然發現,想必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也不會是之前那樣,湖面白花花一片。”

“這樣啊……”我略帶思索地看向湖面,“真是神奇。”

他手中電話響了,看了一眼,遞給我。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他答:“是你的未婚夫木星辰。”

“不接。”我推開他的手,連帶着手機一起推走。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準備接通電話。

“告訴他,你沒找到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語氣生硬地要求。

頓了一下,見我眼神裏都帶了威脅,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嗯,還沒找到……嗯我會盡力的,你有了消息也麻煩告訴我一聲,好。”

挂掉電話,又是一陣沉默。

“你們……吵架了?”他猶豫着開口。

“沒有。”依舊是生硬的語氣。

“那是……”

“我們分手了。”我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這樣就能假裝它是句謊言似的。

他停了一會兒才道:“他看起來很擔心你,都打到了我這裏。”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他為什麽有你的電話?”我問他。

“我不知道。”他用無辜的表情告訴我,他們不認識。

我突然笑了:“嗯,确實像他能做出來的事。”

大學時就是如此,我不接他電話,他就能找出所有我身邊人的聯系方式,再一個一個打過去确認我的消息。

“你這樣很不負責任哎,不聲不響地就消失不見,我們多擔心你啊,還好我聰明,猜到了你在這裏。”他抱怨着。

“我只是想靜一靜。”我呆呆地盯着湖裏的魚,“你是怎麽猜到我在這兒的?”

“你說過啊,不高興的時候會來這裏。”他答得流利。

“好吧。”他記性不錯。

“可以陪我走一會兒嗎?什麽也別說。”我對他提出請求。

他沒說話,點了下頭。

我們在公園裏走了很久。一向話多的他真的一句話也沒說。

我說我想去吃烤肉,他就帶着我走了很遠的路程,在一條小道裏,我終于看到了那家烤肉店。

“真偏僻。”我感嘆。

“這裏的人不愛吃烤肉。”他說,“這家店估計也是給外地人開的。”

我們進到店裏,因為走了很長的路,都很餓,就點了超多吃的。

他怕我再像之前一樣喝醉,說什麽也不讓我碰酒。

拗不過他,我恹恹地點了杯橙汁喝。

他喝卡布奇諾。

“你也喜歡卡布奇諾?”我未加思索,脫口而出。

“也?還有誰喜歡?”

我抿嘴,突然沒了言語。

我的神情告訴了他答案,他嘴角微彎,低頭去夾肉,沒再追問。

後半程,我們幾乎是沉默着吃完的這頓飯。

c城的夜晚,燈火通明,一派大都會的繁榮氣象。

我沉醉在美麗的夜景中,興致卻被馬瑞的手機鈴聲打斷。

“你可真忙。”我調侃他。

他看我的眼裏滿是委屈:“姑奶奶,我這才第二通電話。”

我‘噗哧’笑了:“從哪兒學的這稱呼,快接吧。”

像是得到了許可,他接起電話,突然神色凝重地看我。

“嗯,我知道了。”

挂掉電話,他看我的眼神讓我心裏發慌:“怎麽了?”

他抿了下嘴 ,正色道:“木星辰他,現在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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