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要走了嗎？”

蒼梧突然這麽一說，西鄉玥的神色有些暗淡。

蒼梧沒有回答，但從她的神色來看，她的确是準備要走的。

“你要怎麽才...”

西鄉玥的話說到一半又打住，臉上原本的情緒收斂起來，輕咳了一聲，又變成了那個千嬌百寵的尊貴公主：“既然如此，本宮承諾你的也已經做到，咱們兩清，你走吧。”

蒼梧将放在馬車簾上的目光收回來，落在西鄉玥的身上，似在探究她的真實想法。

西鄉玥面上端着，眼神卻有些微游移，隐隐帶着一點期盼，一看她方才的話就不是出自真心。

蒼梧假作沒有發現，“你若有難，我會幫你一次。”

說罷，她示意西鄉玥将手伸出來。

蒼梧的手掌微微攤開，西鄉玥看着那雙漂亮的令人忍不住想要抓住摸一摸的手，面上堅持着，自己的手卻是不受控制的交了過去。

西鄉玥盯着那只“叛變”的手，忍不住唾棄，人家都不稀罕你，你還巴巴的湊上去？

盡管如此，西鄉玥還是忍不住有些期待，她要做什麽？

下一刻，一枚漂亮的蒼色絨羽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這一枚，和她先前撿到的那枚不一樣，顯然要光鮮明亮得多。

“脫落的絨羽上靈力已失，殘留下的只有衰氣死氣，長久佩在身邊會對凡人之軀造成傷害。”

西鄉玥收攏了手，她覺得這枚新的絨羽上好似帶着淡淡的溫度，似乎還能感覺到微微心跳。

這應該是錯覺。

但她的心跳也忍不住有些加快。

先前她将那片絨羽燒了，難道是怕傷到她？不論是不是，這般想想，總歸是令人有些開心的。

見西鄉玥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純粹的笑，蒼梧微皺着眉頭，別開臉：“你可以此要求我做一件事，只要我能辦到。”

“當你要尋我之時，只要将這枚絨羽燒了，我自會感知到。”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對一個不過見過兩面之人這般傷心，或許是因為她與她有些相似，難免有些心軟吧。

西鄉玥聽了，有些不樂意：“這麽好看的羽毛，怎麽能舍得将它燒了？”

蒼梧道：“燒了它，或者見到我，你只能選一樣。”

“記住，機會只有一次，想要我做什麽，你可要事先想好。”

她的話音一落，人便消失不見了。

也不知道如此狹小的馬車空間，她是怎麽出去的，西鄉玥甚至沒來得及挽留。

“欸！”

西鄉玥只來得及叫了一聲。

“公主？”外面的人聽到她的聲音，不禁很是關切：“怎麽了？”

西鄉玥回過神，掩飾過去：“沒事。”

公主說沒事，她們也不能推門進去看，只能交換了幾個眼神沉默下來。

西鄉玥看着手中的絨羽，先前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外面的人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也是，這絨羽也算是十分珍貴，她們的談話又怎麽能被其他人聽到？看來是蒼梧做了什麽掩飾。

手掌握緊，西鄉玥笑了笑，小聲道：“這片絨羽，我一定不會用的。”

...

一陣奇特的風掠過京城的上空，帶着一股肆無忌憚的氣息。

可惜人不會飛，所以沒有人察覺，有這麽一縷異常的大風略過。

那陣風一路吹過京城，往郊外的深山密林中刮去，刮得一片片樹冠搖擺起伏，沙沙作響。

一直到深入密林中心，那陣妖風才漸漸收斂，一陣落地之聲響起，才徹底停止了喧嚣。

“咳。”

重新化作原本模樣的蒼梧半跪在地上，一頭及腰的黑色長發略顯淩亂的覆在背上，她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看起來有些狼狽。

蒼梧臉色不變，即使如今這般稍顯狼狽的模樣，看起來仍帶着一股莫名的優雅。

她擡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皺了皺眉。

果然還是托大了，黎山天光的威力，即使是以她現在的力量，也仍舊是不可撼動。

幸好她撐着一口氣從天光中逃出來，她死了不要緊，但煙兒怎麽辦？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被那凡人的公主撿回去，有皇宮紫氣的保護，她也不會被那些小妖趁虛而入瓜分蠶食，或是被不懷好意的修道者撿去收作馭獸生不如死。

但有利有弊，皇宮的氣息對妖獸有克制，若是她全盛之時，這點凡人凝聚的氣息不算什麽，但她受了重傷，這等氣息便足以壓制她的傷勢恢複。

她在皇宮數日，所受的傷一分未好，若非凡人公主那奇怪的東西刺激她醒來，只怕還會無休止的昏睡下去。

蒼梧不容許自己保持着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她便必須立刻離開皇宮。

然而，她高估了受傷之後的實力，竟連皇宮紫氣形成的天然結界也破不開，只得再回去找那凡人公主。

蒼梧從未把凡人放在眼裏，但與這個人類公主的短短接觸，卻一再的牽動着她的回憶。

短短的兩日，竟叫她生出了一絲不舍。

若是再待下去，蒼梧也不知自己會再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所以她也只能硬下心，調動起最後的妖力，強迫自己馬上離開。

她甚至沒有考慮對方在她突然消失之後，怎麽同其他人解釋。

她本就已經重傷未曾修複，又強行施展妖術，如今飛出京城已經是極限，只能勉強落在密林歇腳。

周圍傳來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背後的聲音離她最近，蒼梧回頭，一頭半大不小的灰狼正龇着牙，望着她的眼神滿是貪婪。

蒼梧手掌一張一縮，便成爪型遙遙對上了灰狼。她如今的确是妖力有損，卻也不是尋常野獸可以觊觎的！

“呼嚕呼嚕”，灰狼發出警戒，随後後爪一蹬，兇狠的向蒼梧撲了上去。

...

皇帝給西鄉玥撥了四個護衛，出了宮門，四個護衛就悄無聲息的跟在車駕的周圍以做保護。

一直到跟了馬車好長一段時間，才被人發覺。不愧是皇帝派來的人，都是高手。

西鄉玥輕輕撩開車簾看了看，記下了這些人的穿着打扮。

馬車使離了皇城的大道，外面才漸漸熱鬧起來。

“停。”

帶着貴氣的好聽聲音一出，馬車就乖乖的停了下來。

芊祿與芊喜替西鄉玥将內間的門打開，卻發現裏面只有西鄉玥一個人，不禁露出詫異之色。

齊姑姑身為皇後的人，又是皇帝親自指派過來照顧公主出宮的人，在西鄉玥面前還算體面：“殿下...那個姑娘呢？”

西鄉玥神色不變：“她已經走了。”

“走了？”

三個人連臉上都是一片茫然之色。

為了不暴露西鄉玥的身份，這一輛馬車十分低調。

雖有這內箱外箱的機關，但也只算是普通富貴人家中，較為常見的款式。

這種馬車外觀與一般的馬車差不多大，但隔成了內外間之後，就難免覺得擁擠。

更何況，同樣大小的馬車壁上還各自開了兩扇窗戶，可見那窗戶得有多小。便是一般的馬車車窗想要容納一個人通過也不容易，那姑娘在這麽小的空間裏怎麽離開的，難道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事實上，她還真是憑空消失的，還留下這麽大一個坑給西鄉玥。

這事兒，若是要弄出個合理的解釋，那還真是不容易。

但西鄉玥是誰？她是堂堂的公主，事事都要向其他人解釋嗎？當然不用。

有些東西，只需要靠她們自己腦補就是了，一般人怎麽也不可能會想到妖怪上去吧？

所以，西鄉玥什麽也沒說，只是徑自下了馬車。

三人最後還是忍不住看了內廂一眼，那個姑娘未免也太神奇了。

難道說，她會縮骨功的？她将自己變小，然後從窗戶鑽了出去？

感覺這個猜測有點靠譜。

不管她們三人怎麽想，西鄉玥此刻正站在一條人熱鬧的街市上。

街市上人來人往，叫賣的小販，挑選東西的客人，行色匆匆的過客，漫無目的的閑人，熙熙攘攘，很是喧鬧。

這裏倒處都充滿了“人”的氣息，這種氣息，也就是...生活？

不論是從小在皇宮長大的瓊芳公主，還是零星記憶之中的仙族公主，都沒有體會過這等奇異的“熱鬧”。

西鄉玥眼中新奇又興奮，恨不得立刻混進去，同這些人一起逛逛。

“姑娘”，出宮之後，齊姑姑便叮囑兩個丫頭換了稱呼，芊祿對西鄉玥道：“今日正是初一，您這是趕上了時候呢。這般熱鬧的境況，即使民間也不是天天能看到的。”

“哦？”

西鄉玥眼睛落在那些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上，更加躍躍欲試。

齊姑姑輕輕咳了咳：“姑娘，這般人多的地方，本不該任您進去。但您是第一次出來，又有專人保護，咱們就略去逛一逛。”

“只是，定不要因些新奇好玩的東西吸引了心神就忘了自身安危，千萬不要離咱們太遠。”

西鄉玥點頭，心思早已飛走了：“好，我知道了，快快快，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