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新年

宋智從未流過如此多的眼淚, 在他的記憶中，自從出櫃的那次母親住院時，他就再未流過一滴眼淚, 他勉強着打氣精神洗了一個熱水澡, 繼而拿起手機在撥向楚越的電話時，已經打不通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楚越能夠知道那通電話是他打給他的, 如果他知道了，那他是不是也就會找到李齊, 得知一直和他聊天的網友其實是他。

他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他只能祈禱, 楚越沒有那麽聰明, 他不想失去能聯系到楚越的最後一個工具。

…

離開縣城後, 宋智沒有回北京，他回到了上海，回到和楚越一起住的房子裏, 如果楚越還沒有完全把東西拿走，那他還有希望。

下了飛機馬不停蹄地直奔回家, 打開門，家裏空無一人。

宋智慌忙打開楚越的房間, 還好有東西留下了，楚越沒回來收拾東西, 宋智松了一口氣。

這個春節對宋智來說，過的并不好, 可以說是十分煎熬！

從他回來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再出過家門, 也拒絕了母親讓他回家過年的要求。

宋媽媽氣的不行，但是宋智也沒松半點口, 哪怕他知道母親是想讓他和父親通過這個春節，讓關系徹底緩和過來。

宋智也想和父親重歸于好，但是他沒有辦法，他真的踏不出去自己的房門，他想在家裏等楚越，他怕楚越會回家帶走自己的東西。

年三十的那天，宋智給家裏貼上了福字和對聯。再此之前，宋智從來不講究這些，但他那天看見楚越家門口是貼着對聯的，他覺得楚越應該會很重視這些。

跨年夜，宋智怕楚越會在這天突然回來，他怕楚越吃不到年夜飯，他決定自己給楚越做飯，他要讓楚越吃到自己親手做的餃子。

他提前去超市買了肉餡和餃子皮，在網上找了教包餃子的視頻，整整包了一下午才包了四十個，又學着炒了幾個楚越愛吃的菜，

擺在餐桌上等着楚越回來。

楚越的電話再也沒有打通過，也不再回複任何一條信息，包括自己披着馬甲的QQ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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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智坐在餐桌旁，等到春晚都結束了，菜也涼了，盤子裏的餃子也粘在一起了，楚越依舊沒有回來，宋智自己一個人守着一桌沒動過的菜一直到最後一聲鐘響。

電視裏的狂歡聲與歌舞聲将整個屋子淹沒，手機鈴聲此起彼伏，全都是同事發來祝賀春節的訊息，但唯獨沒有楚越的。

宋智像丢了自己的魂一樣，慢慢走去冰箱裏拿出了一堆酒水，他今天早餐都沒來得及吃，就去超市裏買年貨，一直到現在還空着肚子，現在倒是灌了一肚子的酒。

他的意識越來越朦胧，腦子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他頹然地躺在地板上，突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宋智的第一個暗戀對象是葉北，葉北是他爸爸的研究生，也是他爸最喜歡的學生，但也是因為宋媽媽想要把自己表妹的女兒介紹給葉北認識，所以，葉北經常會到宋智的家裏來，久而久之，葉北和宋智也熟絡起來。

葉北長的好看，人也很溫柔，還在懵懂時期的宋智情窦初開喜歡上了葉北，也是那個時候，宋智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也喜歡男生，但是那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葉北後來有女朋友了，宋智不得不放棄。

後來，因為宋智家和周奇家交好，周奇那個時候剛上初中，成績爛的一塌糊塗，找了各種補習班都無濟于事。相反，宋智從小成績就很好，周奇的爸爸很想讓宋智來輔導周奇。

宋智一放學，就會來周奇家給他補習，有的時候還會一起睡覺。有一天，周奇從宋智的房間裏面發現了宋智藏着英文色情雜志，上面都是男性的照片，早熟的周奇從那時起就知道宋智喜歡男人。

宋智在周奇看到雜志的那一刻，正好從廁所回了房間，看到周奇發現了自己的秘密，整個人驚慌失措，想要找借口圓過去。但是周奇卻是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宋智也是通過周奇了解了同性之間的所有知識。

他和周奇之間是不是愛情？

現在回想起來，他和周奇不過是兩個玩的很好的朋友，錯把友情當成了愛情，試探性地談了一場戀愛而已。在那時，兩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麽。

不過兩人都處于叛逆期，周奇比宋智更加叛逆。周奇直接向家裏出了櫃。

宋智是在看到周奇悲慘的下場後，不僅沒有吸取教訓反而覺得戀人被打的時候，應該也要做點什麽，所以他也出櫃了，現在想起來當時自己還挺傻。

從那以後宋智和宋爸爸關系從此斷裂，後來随着宋智逐漸離開家了家裏，也不再向家裏要錢了，兩個人的關系在宋媽媽的調解下，才慢慢有所好轉。

現在想想當時自己也真是自私，只是覺得父母應該包容自己，壓根沒有顧忌到父母的感受，好歹也應該給他們一點時間，更何況那個時候母親的身體也不大好。

宋智又想到了楚越，楚越因為自己随口說出的話，才會有了出櫃的想法，現在可倒好，人也沒了。

他真的從小到大一點都沒變，別人總誇他聰明，其實他才是最沒腦子最自私的那個人，他從來沒有設身處地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喝醉酒躺在地上的宋智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失敗了！

除夕夜在就這樣在醉意中渡過，新年的第一天，宋智在地板上醒來，他昨夜宿醉後再地板上睡了一夜，頭痛欲裂。

他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餐桌上的菜，沒舍得沒扔，萬一楚越突然回來，他還能把這些菜熱一下給楚越吃，于是又将滿桌的菜端進了冰箱裏。

下午，宋母打來一個電話，斥責他不懂事，實在太過于自私，連過年都不知道回來探望一下，宋智并未辯駁，也沒有任何理由辯駁，就這樣吧，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罷了。

…

挂掉母親的電話後，宋智再次嘗試撥打楚越的電話，依舊打不通，也許楚越已經将自己拉黑了。

披着馬甲的QQ上也沒有任何訊息，宋智絕望到了極點，也許他真的和楚越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他搬進了楚越平時住的那間卧室，只有那裏還能感受到最後一點關于楚越的氣息，只有那裏才能證明楚越真的在他的世界中存在過。

大年初二早晨，周奇從北京回來了。周奇臉上帶着一個黑框墨鏡，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他來向宋智道別，告訴宋智房子不租了，年後也不會在繼續去公司上班。

周奇的情緒很消沉，他将東西打包好後，将鑰匙還給了宋智，臨走前他朝着宋智的臉上狠狠揮了一拳。

宋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并沒有反抗，也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反而周奇在那一拳後，整個人蹲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

宋智想上前安慰一下周奇，剛一伸手，周奇便憤然起身，托着他的行李直接離開了宋智家裏。

宋智在周奇關門的那一霎那間突然領悟到，自己和楚越的愛情結束怪不了任何人，因為他親手毀掉了周奇的愛情和人生。

無論周奇和展鵬之間是什麽樣的感情形态，那也應該是由周奇自己來選擇，無論周奇以後和男生在一起還是和女生結婚，那也是周奇自己的人生，自己有什麽權利去替周奇做主。

一報還一報吧。

春節的七天假期中，宋智沒有出過一次門，餓了就從冰箱裏拿一點年三十自己炒的菜，累了就直接倒在沙發上睡覺，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時時刻刻将手機握在手裏，等待楚越的消息。

春假結束後，宋智在臨上班前，故意将家裏的門換了鎖，他擔心楚越會在自己上班的期間偷偷跑回家來取走自己的東西。

但是上班的第一天，宋智發現自己上了熱搜。

宋智之前和周心怡在咖啡廳談業務時的照片，被狗仔拍了下來，熱搜的标語是“周心怡的新戀情。”

許多營銷通稿都用了相同的标題：“周心怡和範天鈞分手是因為尋到了新金主。”

通稿的大意是周心怡之所以能從範天鈞的小三事件中脫身，還能夠獲得一系列資源，都是因為周心怡吊上了公關公司的金主，這個金主就是宋智。

宋智和周心怡在一起被拍到的照片中并沒有打馬賽克，宋智被直接曝光在了網上。

宋智進公司的那一刻，底下的員工表面上都在照舊工作，但私底下都在偷偷吃瓜，一時間緋聞在公司中傳的沸沸揚揚。

吃瓜網友非常厲害，将宋智的所有信息以及他的微博通通拔了出來，一時間湧入了大量私信，其中辱罵的言論多如潮水。

宋智剛在辦公室坐下，就接到了公司總部的電話，總部的負責人事周奇的父親，這通電話也是周奇的父親親自打來的，周父的言辭十分凜冽，命令宋智趕緊将言論壓下去。

宋智撂下電話後，第一個就撥通了周心怡的電話，他決定先從周心怡這裏下手，這件事不排除是周心怡在故意炒作，然後周心怡那邊并不知情，同樣也是受害者。

在排除了周心怡的嫌疑的嫌疑後，宋智開車去往之前處理範天鈞的狗仔——邬卓那裏。

邬卓開門後，一臉笑嘻嘻地看着宋智說道：“呦，這不是大金主麽？怎麽有空來找我，不去找自己的小家雀了？”

“讓我進去”宋智沒心情和他開玩笑。

“行行行，請進，快請進。”邬卓和顏悅色地将宋智請進門。

邬卓的工作室裏還和之前一樣淩亂，整個房間沒有一處能坐人的地方，宋智就站在客廳中。

邬卓把門關上，眯着眼睛問道：“宋總找我何事呀？”

“誰拍的我？”宋智的言語冷漠中帶着幾絲威嚴。

“宋總您問我呀，你知道我從不免費回答問題。”邬卓嬉皮笑臉道。

“…”宋智皺了皺眉頭，沉默不語。

“宋總，這個買賣不會讓你虧，”邬卓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點了一根煙道：“你除了能得知是誰拍的你以外，我還可以給你送點別的消息。”

“什麽？”宋智凝視着邬卓問道。

“您的那個小情人現在在哪裏？”邬卓意在言外，對着宋智的臉上吐了一道煙圈。

“你什麽意思！”宋智突然警惕起來。

“就是那個和你之前一起來的小助理呀。”邬卓勾了勾嘴角，輕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