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時鐘滴答滴答,指向十二的時候,景離終于看完了遠在大洋彼岸的哥哥發來的郵件,也終于确定了葉永言的身份。
孤兒院出過一次事故,早年的資料都被一場大火燒了個幹淨,只有當時已經去國外留學的哥哥,為了留個紀念而帶過去的東西保存至今。
看着郵件裏的圖片,挨個翻下來,終于看到熟悉的手畫小花花,景離終于明白葉永言說的他們曾經認識究竟是什麽意思。
*****
二十年前,景離曾經擁有一次離開孤兒院的機會。
他小時候長的玉雪可愛,即使嘴不像別的小朋友那麽甜,但從不鬧騰,幹幹淨淨的站在那裏就可人疼的緊。
孤兒院裏獲得政府挂牌之後,終于迎來了第一對準備領養孩子的夫婦。
他從小在孤兒院裏長大,和阿婆半道收養來的孩子不同,孤兒院就是他的家,他并不想離開。
誰知來的夫婦,看了一圈孤兒院的孩子後,一眼就看中了話不多但是乖乖給弟弟妹妹們擦手手的景離。
阿婆告訴他的時候,他低着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哽咽着說不想走,阿婆嘆氣,也不逼他,只用長滿了繭子的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晚上躺在床上,景離哭濕了半邊枕頭,他年紀小但不代表對周遭的一切一無所知。阿婆好心,收養的孩子越來越多,政府的資助是有限的,阿婆年紀大了,收入也日漸變少,孤兒院裏過的緊巴巴的。
景離親眼見過阿婆為了給他們每天吃上雞蛋,自己一日三餐都喝粥吃饅頭。
說要收養他的那對夫婦,還會去其他孤兒院,如果他拒絕了,可能他們孤兒院不會有任何人被收養,阿婆的負擔就會越來越重。
第二天頂着一雙核桃眼的景離準備點頭答應的時候,阿婆告訴他,那對夫婦改變主意,收養了年年。
年年是阿婆幾個月前帶回來的孩子,院裏難得的比景離話還少的小朋友。
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對夫婦為什麽一夜之間就改變了主意,而且半天之內就把年年的東西打包好帶走了。
年年走的匆忙,沒有跟任何人告別。一直到幾年後,景離幫阿婆拿藥的時候,不小心看到阿婆的抽屜裏放着一封信,而收信人就是他景離。
景離看完才知道,這封信是年年走之前寫給他的。
當年他們住的是類似大通鋪,一間房裏可以放上很多張床,年年睡眠淺,半夜聽到景離的哭聲,知道他是不想走,才主動去找的阿婆和那對夫婦。
年年這麽做是因為景離是第一個願意和他說話的小朋友,但景離真的很慚愧,因為他對年年僅有的印象就是頭發很長,時常陰郁的站在角落裏看着他們玩的小孩。他只是習慣性的去照顧孤兒院的每個人,年年卻把這份恩情記在了心上。
年年信的末尾,有一朵手畫的小花花,還有他給孤兒院其他小朋友寫的小卡,也都畫了朵花在上面,仿佛這是他獨特的标記。
原來葉永言就是當年的年年......
擡頭看了眼時鐘,已經是半夜十二點,打電話給葉永言好像有點過分。
但是好想知道他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啊......
景離糾結了半天,點開了浏覽器搜索框,輸入葉永言身世,點擊搜索。
長長的詞條一字排開。景離随便點開其中一個,看的出來是粉絲寫的,段落編輯的格外用心。但是身世那一欄寫的格外的簡短。
【與父旅居國外,父親在16歲那年因病去世。】
景離疑惑的關閉頁面,又接連點開幾個新的,大同小異,都是葉永言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是一位畫家,帶着他四處旅行作畫,後來不幸染病客死異鄉。
這和景離知道的故事似乎不一樣,他明明記得當時帶走年年的是一對夫妻,男人穿着西服,看上去和搞藝術的完全不搭邊。
不過那樣形狀的花,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第二個,葉永言即使不是年年,肯定也是和年年認識的人。但查完葉永言的身世背景後,景離卻犯難了。如果葉永言真的是年年,那他對外公布的身世和實際情況不同,只能說明他有難言之隐,景離覺得他和葉永言的關系還沒有親近到可以打聽這樣的私事。
糾結着入睡,直接導致他一夜沒睡好,第二天黑眼圈大到鄂驕這種直腸子都看出來了。
吃早飯的時候,鄂驕問起,景離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懷疑都告訴了他。
鄂驕嘴上沒說什麽,吃完飯回到房間,轉身鎖上門,手指翩飛捏了個快到肉眼看不清的訣,空中憑空随即出現一道裂縫,鄂驕想了想,遠遠一指,只見床上原本亂七八糟擺着的枕頭,隔空無人觸碰的情況下,自己挪動起來,湊在一起拼成了一個人的形狀,接着枕頭們又漸漸連在了一起,有了腳,身軀,四肢,最後是臉。
直到人形的鄂驕好像睡着了一般躺在床上,鄂驕滿意的笑了笑,這才撕開裂縫,一腳踏入黑暗中。
****
四周是一片死寂,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鄂驕行走在一片黑暗中,仿佛黑暗是他身軀的一部分,不需要有人指引,自如的行走其間。
這就是魔界。
魔氣一般人類和仙君都無法承受,所以三界交界的地方,都不需要派魔使守着。
鄂驕身上穿着睡衣,如果被他那些手下看到,一定會驚掉眼,但魔氣任他驅使,就像這魔界的臣民一樣,圍繞着他,緊緊包裹着他,這一片黑暗之中,他可以将周圍的情境看的清清楚楚,而随着慢慢深入魔界領地,尋常的魔使們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鄂驕在景離身邊的這些日子,都會定期回魔界,畢竟他是一屆至尊,一方臣民都仰仗着他。但這次回魔界,并不是例行公事。
景離和他說過葉永言的事之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心裏的懷疑仿佛串成了一條線,所以他有一件事必須要去确認。
很快到了魔尊殿。大殿的守衛都是他親手挑選的,他還沒踏入結界,就被感知到了蹤跡。
鄂驕只好現身,衆魔看到魔尊穿着古怪的人間衣服,只敢匆匆掃一眼,随即害怕的低下頭。鄂驕一改在景離面前傻狗似的形象,沒看到跪着的衆魔使一般,徑直越過他們走進殿內。
這魔尊殿是第一代魔尊建造的,大概各界帝王的品味都差不了多少。魔尊殿和人間帝皇的住所看上去也差不離,繞過繁複的前殿,終于走到議事大廳後面的他的寝殿。
鄂驕多疑,寝殿周圍從不讓人把守,推開門走進去,設置的禁制沒有任何被打破過的跡象。
他一揮手,禁制解除,走到寝殿深處,老套的擰了擰書架上擺放着的瓷器,一條密道出現了。
他拾級而下,地道下面是沉沉的黑,仿佛實質一般,壓得人喘不上氣。他卻像感覺不到似的,一路走到了密道盡頭。
那是一間圓形的房間,正中央擺着一副棺木,除此之外整個房間沒有其他的陳設。
棺木是厚重的石楠木,鄂驕走上前,輕輕的推了推棺木,那沉重的木頭就像積木似的,咯吱一聲被推開,露出了棺木裏躺着的男人。
男人即使雙目緊閉也能看出劍眉星目,端正的眉眼有股說不出的莊嚴。
鄂驕居高臨下的看着棺木裏的男人,半晌輕蔑一笑,随手又彈了個禁制,徑直沒入男人的眉間,躺着的男人周身散發着隐隐的紅光,手指微微蜷縮。
男人竟沒有身死。
“你最好和景離受傷的事情無關。”
景離這時候如果在場,一定會訝異,鄂驕竟然會有這麽冷漠的模樣。
在密室裏待了不過片刻,鄂驕合上棺木原路返回。
他這次之所以要回魔界,只是為了确定,棺木裏關着的男人究竟有沒有靈力波動,那場大戰之後,男人處于瀕死的狀态,鄂驕本可以殺了他,但他并沒有那麽做,他要留着男人的命,他要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
男人被長長久久的囚禁在棺木內,以他的能力可以感知到外界,但卻只能躺着。
葉永言第一次告訴他景離出事的時候,他事後去确認過,并沒有任何消息走漏的渠道,當時他只是懷疑。後來雷俊去查思美傳媒的背景,幾乎所有葉永言參演的電影中,都有演員或者投資來自思美傳媒,但偏偏葉永言和思美傳媒撇的幹幹淨淨。
景離在監獄裏,身上奇特的靈力波動,讓他知道人間還有別的魔或仙存在,加上葉永言的身世之謎,鄂驕不得不懷疑葉永言的身份。而那股熟悉的靈力波動,醇厚溫潤,一如棺木中的男人的靈力。
不過确認了棺木中的男人并沒有打破禁制,鄂驕總算放下了心。
回到人間,床上躺着的鄂驕又自動變回了枕頭,樓下景離已經煮好了面,正叫他下樓吃午飯。
剛從黑暗中回到人間的鄂驕,突然有些愛上人間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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