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良藥
傅行簡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老板還在喋喋不休:“不過這服藥配得巧妙,我想起來了。其實這種方子一般是用來配毒藥的,只是配藥的人把其中兩味用量稍微下的輕了些,又加了一味溫良些的藥。就适當改變了藥效,又給它增加了一門新效果。”
“毒藥?”傅行簡吃了一驚。“什麽毒藥?”
“毀人嗓子的啞藥,戲班子裏的人會給對頭下這個。”老板說。“這方子本是大涼性的方子。但我方才不是說了嗎,配藥的人給其中兩味的量下輕了些,又加上一味補藥。這藥的藥效就多了一樣,便是調經了。嚯!改這方子的人是高手啊!四兩撥千斤!不過我也是高手啦,不然僅僅憑着這點藥渣,一般郎中還真看不出來這藥效的變化嘞!”
傅行簡像是在做夢一般的從老板這裏買了五副藥,提着藥袋子走出了生藥鋪。他快步走在街上,既欣喜又困惑,既困惑又擔憂。
段慕鴻嘶啞的嗓子,她和她沉默寡言的“小厮”,看到《金·瓶·梅》插圖後面紅耳赤的反應·······
“還有她那過分秾豔的容貌,酷似段慕鳶的臉······
傅行簡突然停下腳步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把路過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無視衆人驚訝的眼神,他被自己氣的直跺腳。
“她一個女孩兒家!傅行簡!你給她看春宮畫兒!”
“把她臊成那個樣子,你還是人嗎你傅行簡?!”他自己罵自己道。
這一日本是皇帝的生日,學堂放了假。不少松陽書院的學子都下山玩樂去了。段慕鴻從連日的苦讀中解放出來,坐在書院後林間一棵老樹下讀着母親謝妙華寄來的一封信。天氣是冬日裏難得的大晴天,朗朗日光斑駁錯落的跳動在信紙上。母親問段慕鴻什麽時候放假回家,她好跟段家人說說,遣人來接。
段慕鴻合上了信紙,低頭思索着該如何回母親這一封信。忽然間面前落下一大片陰影,一雙穿着青緞雲紋靴子的腳出現在她的視野裏。段慕鴻一擡頭,正好撞上了提着幾大包藥的傅行簡。
“·······傅公子,有事兒嗎?”
她沒來由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傅行簡的表情是複雜的,他的眼睛裏寫着不解和急切,唇角卻努力揚起看似漫不經心的笑。嘴巴張了又張斟酌了好半天,他才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又牛頭不對馬嘴的說:“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是你不能再吃這個——何苦要這樣作踐自己?”
段慕鴻的眼睛倏的一下瞪大了,黝黑瞳仁裏不易察覺的漫出陰翳。傅行簡這話若是換做別人恐怕還要反應幾分。可段慕鴻向來忌諱此事,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傅行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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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定的看了傅行簡幾秒,騰的一下起身便要走。傅行簡情急,連忙伸手想去拽她的胳膊。卻不料手握住段慕鴻胳膊那一瞬間被段慕鴻忽的一閃身,接着還未等傅行簡看清楚,他眼中“弱質纖纖”的人便以迅雷之勢反制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傅行簡只覺自己如同被一條柔韌的綢帶纏住了似的,對方柔中帶剛的扯着他轉了個圈,一把将他大頭朝下擒拿住了。
“傅公子,我不知道你究竟為何總要糾纏于我,也許傅公子是有傳說中的龍陽之好分桃之癖。可我段慕鴻卻不是那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家外祖身為大夫,日常習得幾手養生太極,慕鴻不才,但也學了些皮毛。不是什麽人都能輕易脅迫的。”
她微微低下頭對傅行簡說這話,彼時正好風平日靜,傅行簡只覺段慕鴻的聲氣好像把他後頸的汗毛都要吹動了。他也不是吃素的,此時就趁人不備伸出一只腳去絆住段慕鴻左腳,接着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反手攔腰兜抱住對方向後翻去。段慕鴻被吓了一跳,不免大叫一聲,她聲音常年嘶啞慣了,這一聲意料之外的大叫難得流露出幾分尖利。傅行簡沒有像父親傅興齋教他的那樣把她扔出去,倒是将她扛在肩頭沉聲道:“雁希,我并非要脅迫你,更不是想要與你為敵。你為什麽就不能想我點好的呢?”
段慕鴻不答,傅行簡嘆了口氣,将她輕輕放了下來。段慕鴻一落地便出手推了傅行簡一掌,兩人一同向後退去,彼此都挺不服氣的瞪着對方。
“不是不想你好,是閣下方才說的話聽起來太奇怪了。”段慕鴻啞着嗓子說。“我聽不懂你剛才那話究竟想表達什麽。可就是覺得來者不善。雁聲兄,我感激你之前對我的種種幫助,但也請你不要總同我開些不知所謂的玩笑。我這人無趣的很,不是陸朗那種愛說愛笑的性子。若是得罪了你也請見諒。”
“雁聲兄?你叫我雁聲兄?”傅行簡眉開眼笑,注意力全放在這一聲“雁聲兄”上了,半點沒理會段慕鴻話裏的疏遠之意。聽得段慕鴻不禁翻了個白眼。
“好好好,有你這句‘雁聲兄’,那我說什麽也得跟你賠個不是了。雁希妹——不是,雁希賢弟,饒了哥哥這次吧,我并非有意冒犯你。只是······只是·······”
傅行簡說不出話來,就只是看着段慕鴻傻笑。
“雁聲兄手裏拿的是什麽?”段慕鴻盯着他手裏的藥包,眼神有些警惕。
“是給你買的藥!”傅行簡忙答道。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我聽見吉祥說你的藥吃完了,正好我要下山買些東西,就給你帶來了。”
“噢········那多謝——多謝雁聲兄了。”段慕鴻說。想了想又道:”我這咳嗽的毛病着實惱人,一到冬季天寒就犯病。外祖父給我配了多少服藥吃,總不見好,真是······“
欲蓋彌彰。
傅行簡敏銳的發現她這說辭和吉祥給老太太說的頗有出入。可他看得出段慕鴻是想把這事瞞哄過去。因而生怕惹惱了這位陰晴不定的“兄弟”,連忙順着對方的話頭狗腿兮兮的道:“确實确實,咳嗽這種小毛病,雖不是什麽大事,但最折磨人了。所以你瞧,我給你買了五服,夠你吃上一陣子啦!你課業繁忙,也不用下山去奔波了!”
“五服?”段慕鴻的臉色有些尴尬,這永遠言辭得體的“段公子”結結巴巴的問:“雁聲兄你沒有·····沒有跟郎中确認一下藥方嗎?沒有配錯罷?”
“沒有!絕對是按照你原來的藥渣一樣一樣配出來的!”傅行簡邀功般的笑道。
段慕鴻幹巴巴的笑了兩聲,不言語了。頗為不知所措的接住了傅行簡強行塞過來的藥包。後者把藥包塞進她懷裏一笑道:“這種大寒性的藥雁希還是少吃為好。你要是想要些溫良補身的藥。同我說一聲,我請人給你配。”
“呵呵呵呵雁聲兄何苦破費,這個——倒是不必。”段慕鴻被他這态度弄得忐忑不安,連聲音都不那麽底氣十足了。
"這算什麽?”傅行簡說。“只要你別再作踐自己的嗓子,別的都好說。”
他湊過來附耳道:“吃完了同我說一聲,哥哥再幫你買。”
說完他對段慕鴻眨了眨眼睛,潇潇灑灑的一甩袖子走了。留下段慕鴻一人對着五大包中藥心情複雜。
哥哥個大頭鬼,誰跟你認把兄弟了·······
她當然不會吃這藥。傻子才會吃別人送來的藥物。不過快到年底了,她可以把這藥帶回家去,讓外公看看傅行簡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段慕鴻想:傅行簡這人,可真是個煩人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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