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群毆

段慕鴻并沒有去布莊, 雖然她是這麽對段家聲稱的。事實上,她不但沒去布莊,連估衣鋪, 貨棧也沒去。她乘車去了城西一家賭坊。

在這間燈火通明, 喧嚷吵鬧的賭坊後門。段慕鴻讓丹青叫住一個賭坊夥計, 讓他幫忙去賭坊裏找一個名叫小餘閑的人。賭坊小夥計警覺的瞪着丹青,矢口否認:“這位大哥, 我們這兒沒有一個叫小餘閑的人。你找錯地方了。”

丹青跟着段慕鴻久了, 到底也歷練出幾分狐假虎威的本事。當即便對小夥計一通吓唬,說自己是益都來的, 找小餘閑有事。小夥計若是耽誤了他家老爺的大事, 當心像龍五一樣被枷了上京。

益都就是青州府的治所所在。賭坊本身做的也是灰色邊緣的買賣, 若是底子不夠硬,隔三岔五便有身份不明的人前來騷擾。最近樂安老縣令倒了,新縣令初到還未來得及結交。賭坊自然不想得罪任何“來自益都的人”。聽了這話,小夥計只能接了丹青遞給他的小銀錠,一邊還放在口裏咬了咬, 這才半信半疑的進去了。

不多時,他把小餘閑帶出來了。小餘閑是個潑皮無賴, 原先是龍五家的家丁。這人長得既不小也不鹹。只不過因為本名叫做餘小閑, 他嫌這名字聽起來容易讓人聯想到“潘驢鄧小閑”一類的話, 就讓人管他叫小餘閑了。小餘閑穿着皂布短打,頭上胡亂紮了條頭巾。看起來既落魄又頹廢。他打着哈欠從賭坊裏出來, 一看見段家的馬車, 登時吓得魂飛魄散幾乎厥倒在地。立即轉身便想往回跑,被丹青揪住了。便只好回過頭來可憐巴巴的求饒道:“小哥放過我罷!冤有頭債有主,龍五已經被砍了頭了, 小人當初去段朝奉的布莊鬧事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受了龍五那厮的蠱惑——”

“誰說不放過你了?”一個聲音慢悠悠的說。小餘閑擡起頭,發現聲音是從一旁的馬車裏飄出來的。他誠惶誠恐的看了丹青一眼,丹青對他挑了挑眉。馬車裏的人又說:“滾上來,爺有事要你辦。辦好了有錢拿。”

一個多月後的一個清晨,一大早,小餘閑穿了一身簇新的藍布直裰,裹了巾帻打扮人模狗樣的出門來。一個多月前龍五被砍頭,龍家樹倒猢狲散時。他躲進表弟開的賭坊裏,愣是好幾日不敢回家。不是不想,是不敢——怕龍家的仇人,尤其是段家人來找他麻煩。畢竟他以前給龍家做護院時拿着雞毛當令箭,可沒少欺負這附近的人。如今落魄了。說別人不會找他尋仇,鬼才信。

不過如今可就不一樣了。小餘閑心裏不無舒坦的想。段家四少爺征用了他,還給他錢讓他買了新衣服。小餘閑心裏挺感慨。戲裏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小餘閑在這樂安縣,那放過去就是龍五這個地頭蛇的“臣”。不過他沒想到龍五這個樂安一霸居然會有倒下的一天。就像他沒想到龍五死了,段慕鴻居然又把他拉來用了。

“哎~左右有錢能使鬼推磨,誰有錢,老子就給誰幹活,給誰幹不是幹呢?”他有些自嘲的想。一邊拐個彎走出小巷,到城南去跟他幫段慕鴻找來的其他閑漢會和。

“段記布莊”的招牌高高挂在小樓前。被夥計用抹布擦得黑亮黑亮。尤其是招牌上的“段”字,在陽光底下閃爍着有些炫目的光。幾個夥計在屋子裏忙的熱火朝天,正把各種布料擺上貨架。段百山在屋子中間站着,他放棄了自己在開張第一天穿的那件雍容華貴的黑袍子,換上一件相對低調些的赭色深衣。一邊将雙手背在身後,仔細的盯着幹活的夥計們,一邊時不時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門外看去,生怕一眼看不清,自己又被門外沖進來的不明不白的人給打了。

“都一個多月了,二爺還是沒适應自己不會被打這事兒啊?”一個小夥計一邊上貨一邊低聲對同伴說。他同伴強忍笑意啐了他一口道:“閉嘴吧你,幹你的活兒去!”

“老爺,都收拾好了。”一個夥計走上前低聲道。段百山點點頭,心有餘悸的看了眼豎放在牆邊的各色布料。同時心裏長出一口氣。忍不住又責怪自己:“段百山你可真是的!你怕什麽啊?龍五那個狗日的不是都被拉去京城砍頭了嘛?眼下誰還敢來這裏撒野?”

他這樣想着,眼睛向外看去,看到的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碧如洗的晴空。段百山解脫般的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小心了。他轉過了身,準備進去吸一袋煙。

“撲簌撲簌——”他在轉頭那一瞬間,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異樣的腳步聲。他下意識回過頭去想一看究竟,迎面就飛來一只穿着黑靴奇大無比的腳,直沖他面門,一腳将他踢飛出去了。

“啊——又有人來鬧事兒啦!”客人們齊聲尖叫,頃刻間做鳥獸散。

段百山被這一腳踢到櫃臺底下時,內心是茫然的。

等到這一群三四個壯漢将他暴打一頓揚長而去時,鼻青臉腫趴在地上的段百山才終于想起了害怕二字該怎麽寫。躲開雞飛狗跳的夥計和主顧們,他哆哆嗦嗦的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惜雙腿使不上勁兒。于是只好屁滾尿流的爬到櫃臺旁的小門邊,推開小門飛快把自己藏進去了。在藏好自己的腳那一瞬間,他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有些熟悉的“咦?”

一個身穿藍布直裰的人站在門口逆光處,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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