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崎城主城,四周燈火通明,各色各式的燈盞挂在架子上,亮着。行人趾踵相接,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這是正月十五的燈節,松霖拉着碧澤的手在人群間穿梭,女子的脂粉香氣和糕點甜香混在一塊兒,更有燈燭燃燒的氣味,暖洋洋彌漫。

他們先前看過了燈樓——挂滿各式各樣的燈盞的小樓,本身就是一盞燈模樣,除卻承重的木頭結構,窗與門皆是薄紙,最上一層更是以琉璃瓦作頂和窗,裏面燃起火,照得五彩斑斓,好不炫目。

碧澤看那燈樓看得入了神,燈光映進了那碧綠的眼睛,光彩攝人。松霖也看那巧奪天工的燈樓,暗自在心裏笑,笑那蛇出門前百般不願,寧可在床上睡覺,叫他哄了好久。出門後倒是看得目不轉睛,這也要看那也要嘗。

燈節自是晚上的節日,樹上挂上小燈自不必再提,連河岸邊都是燈。入夜後才真正熱鬧,松霖只覺得比之京城也不遑多讓。袖子寬大,沒人注意到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松霖一直拉着他,怕人弄丢,牽着牽着不知何時便十指扣在一起。像一對尋常愛侶,是沒名分的夫妻。

千層糕、金鈴炙、金銀夾花、甜雪、單籠金乳酥……這饞蛇沿街吃來,不知多少點心下肚,又吃那清蒸鴿子湯、兔脯、蹄膀、土茯苓老龜湯……幸好出門帶夠了銀錢。

到子夜時分,人群往河邊走,原是要放河燈。平绮河傳城而過,在河岸邊放燈順河而下,漂得越遠,心裏頭的希望越好實現。

這些燈大多做成蓮花形狀,也有鯉魚形的,同是蓮花形狀,也分閉口和焰口,各不相同。岸邊上有擺着筆墨,可以在燈上寫字,叫河水把煩憂帶走。松霖寫的是“不分離”,碧澤拿着筆猶豫一會,還是沒寫。

到點了,打頭的幾盞大燈放走,後面的便跟着輕輕推走手裏的河燈。松霖和碧澤也将自己的燈放進了河中,蓮花形狀的燈打着轉地順水漂走,與無數盞光亮一齊往前走,映亮了河面,一時作一條光河,如燃燒的綢緞,連遠處的黑夜也照亮。

碧澤能從那麽多燈裏辨認出屬于他們的,碰了別的燈,搖搖晃晃要翻的時候,便揮手招來一陣風把它托起,順順當當地往前漂。

松霖偏頭凝視碧澤,總把法術用在無關緊要地方的蛇妖:

“碧澤,你猜一猜我寫了什麽?”

碧澤看他一眼,不大感興趣。于是松霖道:“猜對了給你買照燒餡餅,羊肉餡的。”

碧澤去望那盞燈,被松霖捂住眼睛:“別作弊啊!”

蒙眼的手被拉下,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碧澤想了一會:“長命百歲?”

搖頭。

“很多錢?”

搖頭。

“很清閑?”

依舊搖頭。

碧澤有些惱了,不看他。松霖笑道:“笨蛇。”

碧澤披風的兜帽被松霖拉上,碧澤偏頭,在松霖眼裏看見了萬千璀璨燈火。然後松霖就湊過來在寬大兜帽下缱绻地吻他嘴唇。

兜帽隔絕了他人視線,沒人知道這是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在擁吻。松霖吮碧澤下唇,把他舌頭勾到自己嘴裏慢慢地含吮舔弄,有非常輕但黏膩的水聲,松霖舔過了碧澤舌頭都每一處,咽下不知屬于誰的唾液。舌頭糾纏着,碧澤伸手按着他後頸,是占有、不允許逃逸的姿勢。

碧澤舔他上颚,舌尖滑動,帶起一片難以形容的癢意,松霖壓着聲細微地喘,在情欲蔓延之前分開,兩人之間牽連的銀絲在還未斷掉就被松霖卷進嘴裏。

只怪氣氛太好,太合宜,這麽旖旎溫柔,無情都化作有情,含苞已久的花噗地綻開,種子裂開小口生了嫩芽,要長出一整個春天。松霖嘴角含笑,像說悄悄話一樣輕聲問:

“碧澤,就幾十年,和我一起在人間好不好?陪我……做幾十年的人。”

幾十年對蛇妖來說并不長,這并不是難以達到的承諾,松霖的眼裏盡是溫柔地祈求,唇上還沾着還未散去的情欲,混合成了過于複雜、難以理解的情緒。

碧澤理解不了,他問:“為什麽?”

“我做不了人類。本來是蛇,你也不用把我當成親人,不必像對人類那樣報答我。”

“你要的是人陪,我不是。”碧澤沒什麽表情,“你并不需要我。”

是他情不自禁,說了不合時宜的話,提了自取其辱的要求。有情都是錯覺,松霖一瞬間近乎倉皇狼狽。

“不是,碧澤……我并非、并非強求你去做人,蛇也很好。”

“我需要你,只要你,我想做你愛人,至親至愛……你不願意也沒關系,讓我來做。”松霖對他笑了一下,像哭,眼尾泛着點紅。

碧澤露出困惑表情:“愛人?愛人一定要在一起嗎?沒有愛也不會怎麽樣。”

“笨蛇,你不懂。”松霖指尖撫過他臉頰,“杜麗娘沒了柳夢梅活不下去。”

“是。我不懂。”碧澤這樣回答,“我不需要愛。”

然後他看見松霖眼裏萬千璀璨燈火一瞬間都熄滅了。

“好熱!”鵝總打電話,“歪?私鵝飛機,我要去南極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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