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鈴蘿一直都知道越良澤會離開天極,但如此突然,沒有預兆,還是讓她懵了會。

楚異進院裏逛了圈出來,懶洋洋地說:“起碼荒廢一月了。”

說着眼角餘光打量鈴蘿,捕捉着她面上的細微變化。

鈴蘿只哦了聲,便拿出玉聽給宋圓圓發傳文,讓他出來拿糕餅。

楚異跟在她身邊問:“萬一是入了內門,住在內門舍堂了呢?”

“他筆試三十都沒進內門,怎麽可能。”鈴蘿漫不經心地回。

“怎麽進不去?”楚異卻有點意外,“筆試三十早該進了。”

“不想去,混口飯吃就行了。”鈴蘿哼聲答道。

宋圓圓來得很快。

兩月不見,他禦劍倒是熟練多了,大有一種在劍上不想下來的感覺。

“鈴蘿!”宋圓圓朝她招手,禦氣穩穩地停在她身旁,“你可算是回來了!那風妖有這麽難嗎?”

“給你。”鈴蘿将買的糕餅遞過去,“給我留點回來吃!風妖不難,但它太會躲了。”

宋圓圓寶貝地抱着糕餅盒子,又有些難過:“鈴蘿,我小阿爹他……”

鈴蘿打斷了他,“我得跟師兄回青石坊見師父,晚上再找你。”

她就是不想剛回來就被告知越良澤離開的消息。

寧願等晚些時候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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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蘿回青石坊,見雲守息,一五一十地彙報這兩月除妖的經歷,跟師兄們聊了會天,又陪雲守息外出去各個堂辦事。

沒什麽空閑的時間,日程安排的緊,可鈴蘿始終覺得無聊。

她一開始對重生是不喜的。

前世什麽都經歷過了,恨也恨過,殺也殺了,與天道一戰更是她的執念,戰時已對塵世了無牽挂,死就死呗,反正她也沒有要繼續活下去的欲望。

可沒想到一睜眼竟然重回當年。

對此她十分鄙視,覺得天道輸不起,怕死,所以才扭轉乾坤,倒回多年前保自己一命,要她重新來過。

但凡天道讓她重生在妹妹死前那幾年,她都覺得這重生有意義,也可能不再摻和仙門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帶着妹妹尋一安全之地好好過日子。

可這重生的時間點卻是她一無所有的時候。

唯一不算無趣的,是她早早的就發現了越良澤。

每日虐他劍法,看他數次輸在自己手裏才能感到一絲重生的樂趣。

結果現在人跑了。

等再見他已是聖劍宗弟子,在金鸾池宴比武上反折她一招,又當着十二大仙門的面單手拔出西海太初的神武至寶鎮仙玉。

到時候想要似砍瓜切菜般輕松地虐他劍術可就不容易了。

早知道上次離山之前就多虐他幾次了!

可惡!

鈴蘿氣得拍桌起身,事發突然,茶杯翻倒飛濺的茶水落入楚異碗裏,筷子上夾起來的肉丸也掉在桌上滾下去。

楚異:“?”

于休正端着碗一臉懵。

雲守息微微笑道:“何事?”

鈴蘿回神,當下秒變臉,委委屈屈地重新坐下道:“剛才想起在山下時,大師兄常搶村民送我的甜瓜肉餅,一時激動氣不過才……”

楚異:“……”

又讓我背鍋?

于休立馬給她夾了個肉丸放碗裏,雲守息也夾了一個給她。

楚異看着自己掉下桌的肉丸無語。

剛回來第一天,楚異就覺得自己該下山入世了。

日落時,鈴蘿出青石坊去內門定山河見幾位小夥伴。

兩月不見,彼此都長高了些。

宋圓圓跟常霏正在搶吃的,徐慎下河裏捉魚。

鈴蘿過來問:“捉魚幹什麽?”

徐慎專注地盯着水流答:“在學八咒,要拿它修煉試試。”

宋圓圓回頭罵道:“不要把你偷練禁咒的事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給我聽!”

徐慎納悶道:“我不是在跟鈴蘿說嗎?”

宋圓圓覺得他的回答不可思議:“難道你以為我聽不見嗎?!”

鈴蘿順手拿了盒糕餅打開,遞給徐慎一塊,自己吃一塊,語氣含糊地問:“越師兄怎麽回事?”

“觸犯門規,被逐出師門。”徐慎咬着糕餅,回答的很平靜,“你下山歷練大概一月時,我去給師兄送米,意外發現掌門跟兩位長老都在他院前。”

鈴蘿聽得眼皮一跳,“哪個掌門?”

“大掌門。”常霏按住了跟他搶食物的宋圓圓後接話道,“長老守在外邊,大掌門跟師兄在屋裏,他們談了挺久,我跟徐慎在外邊不敢過去。”

穆橫天。

鈴蘿咬着糕餅若有所思。

常霏說:“大概半個時辰後,大掌門帶着暈過去的師兄回了內門,我們讓宋圓圓去跟範堂主打聽,是不是師兄因為代替他人領罰而被大掌門發現問罪。”

“但是那天我師父下山去了,不在天極,我去了戒律堂,發現沒這麽一回事。”宋圓圓苦悶道,“第二天一早,師兄就被兩位長老押送着趕下山去,連我們都不讓靠近,因此半句話都沒能與師兄說上。”

“長老跟着幹什麽?”鈴蘿不解。

徐慎道:“因為師兄擅闖禁地,長老說,本該處死的,但掌門憐愛開恩,最後只是廢了修為靈脈,從天極除名,逐出宗門。”

“擅闖禁地?”鈴蘿眼角輕抽,“他闖得哪處禁地?”

宋圓圓語氣幽幽道:“半仙冢。”

鈴蘿微愣,目光略顯怪異。

這可真是巧了。

當年她也是闖了這半仙冢禁地。

“那裏禁制非常厲害,就師兄那廢物靈脈能進去才有鬼。”鈴蘿嗤笑,“再說大掌門那人怎麽可能對一個外門弟子憐愛開恩,能處死的他絕不會放走。”

“師兄不在,掌門長老那邊也沒法去問。”常霏心塞塞地躺地上看夜空,“一個多月了還是有些不習慣。”

“我去東海城找過,沒有師兄的消息。”徐慎話裏也有幾分低落,“他靈脈本就微弱,再廢了修為靈力……”

怕是有性命之憂。

鈴蘿雖然知道越良澤死不了,還會活得好好的,可聽徐慎這麽一說,還是有幾分不悅。

穆橫天這老頭搞什麽名堂。

“我相信我小阿爹,一定不會有事的!”宋圓圓捧着糕餅認真道,“你想想,要從三百多名弟子中精确控分考到第三十名,剛巧擠掉那人的名次,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我沒有他這種頭腦。”

“對對!越師兄雖然平時話少,但他知道的可一點都不少!”常霏也坐起身道,“大到劍術,咒律,醫典,小到種植廚藝和各種小玩意——他都知道!”

鈴蘿聽得翻白眼:“誇,你們繼續誇。”

“鈴蘿你放心,小阿爹他很會照顧自己的!”宋圓圓安慰她。

鈴蘿炸毛:“誰擔心他!”

徐慎也道:“反正師兄知道我們在天極,等他安定下來,肯定會想辦法聯系我們的。”

宋圓圓點頭附和:“沒錯,小阿爹不可能忘記我的。”

鈴蘿冷笑聲,她才不信越良澤會聯系他們。

不然當年為什麽都沒人知道越良澤曾經是天極外門弟子?

他應該也覺得這身份尴尬,所以斷了曾經的所有聯系,再見時,已是受人豔羨的怪慈仙首最疼愛的小徒弟。

聖劍宗距離東島天極很遠。

它藏在無邊雪原最深處。

非聖劍宗門人,絕無可能找到。

聖劍宗雖不在十二大仙門內,但歷代宗主卻是修真界的仙首,傳承上千年之久,聖劍宗守着入仙門,傳聞可連通仙界,只有此門弟子可入。

曾有聖劍宗弟子,入此門,一步登仙。

十二大仙門弟子遍布天下,歷代聖劍宗的弟子卻屈指可數。

當今宗主名怪慈,修真界的怪慈仙首,已有一百八十六歲。

座下弟子有三。

大徒弟常居宗內,雖未入世,卻已知天下事。

二徒弟曾大戰娿魔,居宗內養傷不出。

三徒弟代師行事,哪家仙門大宴或是需要聖劍宗仙首令出面的場合,都由三徒弟代行。

荒雪漫漫,寒風呼嘯,穿過前方夜色下的雪霧,轉眼已是綠林山道。

山門道路寬敞,高闊。

與天比高的巨石攔在山門最上方,石上聖劍宗三字筆鋒淩厲,筆勢驚鴻游龍,讓人一眼難忘。

“于此處三跪九叩,便入我門。”

老人沙啞的聲音帶着柔和的笑意。

身着黑白長袍的男人走在前頭,兩鬓雖已發白,看似老态,卻又面色紅潤,健康得很。

少年跟在他身後,三跪九叩。

巨石山門前,聖劍宗門人都在。

怪慈站在高處回首看去,朝少年伸出手,笑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怪慈的最後一位徒弟,也是聖劍宗弟子,賜字丹水。”

這個從遙遠東島而來的少年成了聖劍宗弟子。

他的師哥們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天賦異禀,修行遠在他之上,因此每日輪流有人來教他修習本門心法。

一開始:

大師哥跟他說:“三日必會。”

二師哥咳嗽兩聲,道:“跟我學,兩日必會。”

三師哥懶懶笑道:“小師弟,修行這種事不用急,就算你十天半個月都學不會也沒事,雖然不會将你逐出師門,但肯定會被扔去萬魔窟關上半年。”

越良澤:“……”

在萬魔窟的威脅下,越良澤僅用一日就學會了本門心法。

真的是拼命了。

大師哥與二師哥兩人之間凡事都要争個輸贏高低。

在教導師弟一事上更甚。

因此越良澤常做完了大師哥留下的課業,還要做二師哥布置的。

終于熬夜寫完了,愛湊熱鬧的三師哥見後,也扔了一套課業給他說:“有意思,我也想看看誰能先把你教會。”

再加一份師尊給的。

越良澤:“……”

這就是他逃課天極習堂的報應嗎?

在聖劍宗,吃食随意,自給自足。

意思就是想吃?自己動手。

這是越良澤最滿意的事了。

師尊修為深不可測,已脫離凡胎,喝喝水足以。

幾位師哥修煉雖強,但卻是生活白癡。

大師哥更是能連長帶系結都能系的亂七八糟。

大師哥跟師尊一樣,能克制。

二師哥只會煮白水蛋。

三師哥只會煮粥。

聖劍宗有四季谷,四谷對應四季,裏面動植物應有盡有。

聖劍宗什麽都不缺,可他們卻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某天,三位師哥因為聞到了異樣的香味而出門,一起來到了小師弟的院門。

桌上四菜一湯。

色香味俱全,還配有醬料小碟。

二師哥指着桌上飯菜憤然道:“這是人幹的事嗎?”

怎麽能做得出如此好聞的飯菜!

大師哥吞了吞口水。

三師哥推門,道:“小師弟,師哥不請自來,沒意見吧?”

越良澤:“……”

能有啥意見?他不想通宵寫課業了。

偶有節日,越良澤下廚,怪慈也會與他們同桌。

二師哥問:“師尊去年怎麽不來?”

怪慈說:“來看你煮了幾個蛋?”

大師哥不客氣地笑了。

年末小雪。

越良澤跟師哥們一起在宗內挂裝飾的燈籠。

大師哥順口問:“小師弟在外可有人家要寄個信嗎?”

越良澤微愣,“可以寄信嗎?”

“當然可以。”大師哥回首看他,“我之前沒說過嗎?”

越良澤搖頭。

二師哥嘲笑道:“你那點腦子能記住什麽,我看你連小師弟父母雙亡也忘了,還問人要不要寄信,師哥你故意的吧。”

大師哥:“要打一架嗎?”

“你等我傷好就打。”

“哦,你都傷七八年了,不敢打就說不敢,廢物。”

“……小師弟你別攔着我,老子今日就要跟他拼了!”

三師哥挂着燈籠說:“沒人攔你,他去寫信了。”

越良澤給宋圓圓寄了一封,提及常霏與徐慎,又給鈴蘿單獨發了一封。

他沒提自己在何處,只道無恙,在努力修行,并祝節日安康。

聖劍宗的信靈鳥去的很快,不過一日就到了。

信靈鳥會根據主人給的印記,直接找到收信人。

于是其中一只信靈鳥飛進了青石坊,被結界攔下,驚動了靈虎。它出動與信靈鳥纏鬥一番,最終将它咬住拿去交給雲守息。

雲守息識得聖劍宗的信靈鳥,有些驚訝,又見是寄給鈴蘿的,不由眯了眯眼。

他拆開了信封。

看完信上所寫後,雲守息笑了笑,指尖一念火将其燃燒成灰燼。

他起身跟靈虎說:“日後再見,便攔下給我。”

一封又一封信被寄往天極,卻從未收到過回應。

每日信靈鳥歸期時,越良澤都會早早等在山門前。

今日三師哥要出山入世,卻發現他小師弟比自己更早在山門口。

“在這幹什麽?”他問。

越良澤答;“等信靈鳥。”

三師哥打了個哈欠,神色慵懶,伸手攬過他的肩膀道:“你寄信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越良澤眨了下眼:“男女都有。”

“我說單獨寄的那個。”

“……”

越良澤沉默。

三師哥笑得暧昧,“寄什麽信啊,多沒意思,等你再修煉幾年,學成後直接出山去見她不就好了。”

信靈鳥飛回,身上空無一物。它停在越良澤肩膀,歪頭親昵地蹭了下他的臉。

“看樣子也可以不用見,這一年了,人家半個字都懶得給你。”三師哥看了眼信靈鳥,又伸手揉了揉師弟的頭發,“別太難過,情愛不過轉瞬即逝的無聊之物,你還小,這年紀我門也不提倡。”

說完又嘀咕句:“你這又長高了?”

“我走了,替我照顧好師尊。”

越良澤拜別三師哥,站在山門前靜看片刻天色後,低頭跟信靈鳥說:“辛苦你,再寄最後一封。”

信靈鳥頗為開心地點着頭。

它最愛送信了呀。

每次都能逗那只蠢靈虎半天。

他提筆寫:

靜神節安康。

修行繁多,日後将閉關專注,故不可再寄信,望平安。

越良澤卷着信紙,想了想,又展開重新添了幾筆。

“你為何從不回我?”

“我哪裏說錯了?”

“我在東海城等過你數十日——”

不知不覺,回過神時他才發現自己寫了密密麻麻好幾張信紙。

越良澤無言。

最後他将其它信紙揉成團,只寄出了最初兩行字。

信靈鳥跨過山海,來到東島天極,照舊被那靈虎追的滿山跑。

青石坊。

靈虎咬着信封去找雲守息,把信交給他。

于休有些奇怪地看了眼。

雲守息展開信封,一邊問:“小異還未到?”

“玉聽傳文,師兄已經到外門了。”于休說,“師兄雖愛離山,但每逢重要節日他總會回來的。”

“鈴蘿呢?”

于休有些無奈道:“她昨日在吞天塔力戰海妖,這會還在睡。”

雲守息寵溺地笑了下,将信壓在盒子裏,起身道:“讓她睡吧,等晚齋時分再叫醒。”

下西院裏,鈴蘿睡了快一整天未醒。

她夢裏有許許多多曾未見過的,讓她疑惑、不解又難以釋懷。

可醒來時卻什麽都記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03 23:58:59~2020-05-04 19:01: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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