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夜訪

窗外的細雨連綿不絕，将挂在夜空中的星星月亮暈染開來。宋淩站在窗邊，沉靜地遠眺着遠方的風景，任由冰涼的雨絲随着夜風撲打在她沉抑陰郁的臉上。

她知道宗門派出尋找鳳宥鳴的修士已經出發，可她擔心的卻并不是這件事。

宋淩回憶起昨天傍晚，她和顏師妹的那場交談，顏師妹言語之間卻并沒有提及她出去過，她的床褥也整整齊齊，不存在睡着沒聽見敲門聲的情況，可宋淩去找她的時候她卻并不在。

若是玄天劍宗也就罷了，那可是無極仙宗。顏師妹人生地不熟，她為什麽要出去，她出去是去哪了，她又為什麽要瞞着自己？

宋淩摩挲着墨邪劍，只覺得此事透露着詭異。她還沒理清思路，門外就傳來敲門聲。

“師姐。”是顏絡的聲音，“我能進來嗎？”

真是想誰就來誰。

宋淩握緊墨邪劍，轉身，嗓音平淡：“你進來吧。”

門被“咯吱”一聲推來，顏絡擱下傘走了進來。外面的雨很大，沾濕了她穿的那襲素雅的廣繡長裙，沾着雨滴的白皙肌膚在燈光下如同白玉般通透。她眉似翠羽,肌如白雪，容貌端麗絕俗，整個人如同高高挂在天上的那輪月亮一般，頓使宋淩的房間蓬荜生輝。

“師姐。”她走到宋淩面前，又低低地喚了聲宋淩。

宋淩直視着這個和她身高相似的師妹，神色淡淡：“什麽事？”

顏絡擡起眼，黑如鴉羽的睫毛顫了顫，她的眸光中閃過猶豫，但很快平複下來，輕笑問道：“師姐你昨天下午去找過我，是嗎？”

宋淩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沒有否認。

顏絡又湊近了幾分，目光認真地看着宋淩的眼，一字一句地問：“那師姐是否好奇我去了哪裏？”

她們倆之間的距離原本就極近，顏絡現在又上前一步，使得她們倆之間的距離無限拉近，顏絡的鼻梁都快貼到宋淩臉上。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宋淩，宋淩微微低頭都聞見她頭發上淡淡的香氣。

雖然她倆同為女子，但宋淩還是生理不适地後退一步，眉頭微皺：“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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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不知哪裏戳中顏絡的笑點，顏絡猛地垂下頭，輕笑幾聲，香肩輕顫。

宋淩莫名其妙。

“師姐不會是大師兄帶大的，和大師兄一個性子，連話都說得差不多。”顏絡擡起頭，似笑非笑地說，眼裏閃爍着戲谑的光芒。

宋淩眉頭皺得更緊。

顏絡又欲上前，卻被一道亮白的劍擋住前進的步伐。

宋淩握着墨邪，劍刃橫在顏絡的脖頸處，淡淡道：“四師妹，你現在越來越奇怪了。你再這樣，我不得不懷疑你是魔修附體了。”

“師姐，你昨天不是查過嗎？你不是确定過嗎？你若真是懷疑我是魔修，你的劍此時就不應該橫在我脖頸之間，而是直接捅進我的心窩。”顏絡纖纖玉指指向她心髒所在的地方，随後朝前走了一步。

宋淩手中的劍微微向外偏移半分，避開顏絡，沒有答話。

顏絡說的對，宋淩雖然覺得顏絡行為有異，但是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是魔修。因為宋淩确定，顏絡的神識沒有任何被人更改過的痕跡。而她的骨齡，也只有二十歲。

若宋淩只是一個普通的築基期弟子，她當然沒有辦法像現在這般确信。但她卻是從三百年後重生過來的，和無數魔修打過交道，知道他們的伎倆手段。

“師姐。”顏絡又開口，她就這樣看着宋淩，眼中暗潮洶湧，“這整個玄天劍宗，所有人都有秘密。師尊有秘密，大師兄有秘密，二師兄有秘密，師姐你有秘密……所以我也有秘密，有什麽奇怪？”

“所以，昨天傍晚，你去哪了？”宋淩沒有放下手中的墨邪劍，雙目冷冷地看着顏絡問。

顏絡驀地笑了，她輕輕捏着墨邪劍的劍身，将它從自己脖頸之間移開，幽幽地道：“我以為師姐你不會好奇，畢竟我認識師姐這四年來，師姐一直對我很冷漠、很冷淡，甚至不理我。”

顏絡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委屈。

宋淩懶得和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她直視顏絡，加重語氣道：“所以，昨天傍晚，你去哪了？”

顏絡抓着墨邪劍的手陡然收緊，鮮血順着她白皙的胳膊滴落在地上。她擡起眸，認真地問：“師姐非要知道得那麽仔細嗎？”

“當然。”

顏絡深深地看了宋淩一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是左丘師兄找我，他說他對我一見鐘情，想等我二人都踏足金丹後，跟我結為道侶。”

什麽？

宋淩想想昨日左丘師兄一見顏師妹就贊譽有加，也不是有這種可能。

宋淩将墨邪劍收回劍鞘，抿抿唇，略有幾分尴尬：“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你為什麽不早說？”

“這種私事，我也不好意思直說。”顏絡又湊到宋淩面前，這次宋淩沒有推開她。

顏絡直直地看着宋淩，半晌，問：“師姐，你不會真信了？”

宋淩回過神來，語氣冰冷：“你騙我？”

顏絡顫着肩又笑了：“沒，不算騙你。”

好一會兒，她才笑過來，直起腰認真地看着宋淩道：“左丘師兄的确找過我，但卻不是說他對我一見鐘情。他說師姐你二十歲生辰快到了，問我師姐你有什麽喜歡的玩意，他好為你準備成年禮。”

“他問這個幹什麽？”

宋淩懷疑顏絡在撒謊。修真界，從來只有長輩送晚輩成年禮。左丘師兄和她是平輩，好端端地為什麽要送她成年禮？

顏絡輕嗤一聲：“師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宋淩沒有回答。若是大師兄想送她成年禮也就算了，畢竟她從小在大師兄跟前長大。可左丘師兄和她不過是點頭之交，何必送她成年禮。

他若是送了，宋淩還要想方設法回禮。麻煩。

大概是她默認的态度取悅了顏絡，她心情頗好地說：“師姐，你沒有喜歡過人，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

宋淩聞言，眸光微微閃爍，臉色也有幾分不自然。不過這份不自然轉瞬即逝，她很快恢複平常面無表情的模樣。

若一般人，根本捕捉不到她剛才表情的異樣。

可顏絡就站在宋淩面前，還一直盯着宋淩看，怎麽會錯過宋淩剛才表情的細微變化。

顏絡原本搭在宋淩胳膊上的手倏然收緊，“師姐，你這是什麽表情？你有喜歡的人？”

宋淩揮開她的手，淡淡道：“不關你的事。”

她的确有過喜歡的人，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那一絲喜歡，早就随着時間，湮滅在歷史的長河裏。

宋淩不想提，也沒必要再提。

顏絡卻不依不饒，追問道：“看來是真有，師姐，不如讓我猜猜是誰。師尊？不對，師姐你一直把師尊當父親一樣對待。那就是……大師兄？”

宋淩是真的惱了，她不想理顏師妹，表情冷漠地說：“四師妹，這不關你的事。夜已深，我要休息，你走吧。”

顏絡被宋淩強制地趕出屋外，她站在門口，雨水飄到她身上，浸濕她一大片裙擺，她也渾然不覺。

她不甘地看着宋淩，以為宋淩剛才的表現是默認。她咬了咬唇：“師姐，大師兄他不值得你喜歡。”

宋淩冷冷地看着她，沒有多說，直接關上門。

顏絡站在門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宋淩屋內的燈已吹滅，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她才轉身離開。

直到确定她離開，黑暗之中，宋淩才驀然睜開眼。她從床上下來，推開門。

此時夜色正濃，清雨峰處處都飄着小雨，宋淩還是毫不猶豫地直奔清霜殿。

她今日回玄天劍宗已是夜間，本欲明天清晨再去清霜殿拜訪師尊，但是現在她等不及。

清雲真人看她深更半夜來訪也是吓了一跳，忙問：“怎麽了？”

宋淩擡起頭，半邊臉隐藏在光影之中，緩慢道：“師尊，我殺了鳳師弟。”

雖然宋淩早已跟清雲真人說過她想要鳳宥鳴的命，但是清雲真人沒預料到宋淩下手那麽快。他正想細問，就聽見宋淩又開口。

“我懷疑，四師妹有問題。”

清雲真人心咯噔一下，宋淩這是，又想要她四師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