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對不起，沒活好

明玉澤開始跟顧溪清絮絮叨叨着大致的劇情，聽上去，真的狗血瑪麗蘇本蘇了，劇本裏的男人恨不得全都喜歡女主才好。

白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稍稍地放松內心的防備線，唇角挂着懶洋洋的笑意，從來慵懶的眼神，在喝過酒之後更顯得迷離醉人。

她像是在認真地聽着每一句話，也像是游離在外根本沒在聽。

她也會跟着明玉澤誇張的表情和動作發笑，可在笑過後只是繼續喝酒。

她看上去熱情開朗，卻更像是孤寂清冷。

顧枭寒便這樣一直觀察着白安，觀察着她眼角垂幾分，唇角揚幾度，看她手指插入發間，揉着一頭淩亂烏黑的碎發，看她眼底有千般顏色濃郁厚重。

看她一杯接一杯，好似千杯不醉，在熱鬧喧嚣中獨善其身，保持如同雕刻的冷靜與清醒。

不知道是為什麽，顧枭寒覺得，他連白安輕笑，喘息，低呼的聲音都能聽清。

有過一瞬間，從來理性冷靜的顧枭寒，也會癡心妄想地希望，這一夜長一點，再長一點。

“生日快樂。”他看着白安的側臉，無聲地說，輕輕地擡了下酒杯，當是敬白安，當是祝福白安。

“散了吧，大半夜了，女魔頭明天還得看劇本呢。”明玉澤笑着說，打破了顧枭寒獨自框立出來的，只有白安的鮮活畫面。

顧枭寒垂下眼眸，放下酒杯：“嗯。”

他們今晚都會歇在水中樓臺山莊裏，白安來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之後，她扶着門把手，認真地對外面還在打鬧的三人說了一句：“謝謝。”

十五年，或者說，十六年來，她一直在淡化這個日子的特殊意義。

刻意地不去提，不去想，不去回憶在那一年的這一天，發生過什麽。

有一些哀痛太沉重，如果不學會自我消化，是很會活得很痛苦很壓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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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不希望自己變成那種，陰郁的，暴戾的，滿腔憤怒的複仇使者，雖然那樣子看上去很酷，很強大，但卻不是她想要的。

十六年都等了，何妨等多些日子？

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23：00。

快樂了一整天，還有一個小時，那就留給悲傷吧。

永安公墓。

白安放下一把從路邊摘的野花，擺在墓碑前，坐在地上，久久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時間隔得太久，久到她都快記不清，爸爸媽媽長什麽樣子了，原來媽媽笑起來這樣好看，爸爸又那麽和藹，他們相偎在一起，恩愛甜蜜。

那天是什麽樣子？

那天好像是……

“爸爸……媽媽……你們醒一醒，醒一醒啊！”

小白安臉上滿是血淚，努力地搖晃着坐在車子前面的父母，凄慘地哭喊着。

“走，小安，快走……”

重傷的父親拼盡全力抱起小白安，奮力将她從碎開的擋風玻璃裏送出去。

“爸爸！媽媽！”

她被警察抱着飛快地離開車禍現場，眼看着爸爸媽媽越離越遠。

爸爸說：“今天小安生日，我們去游樂園玩，小安最喜歡游樂園裏的旋轉木馬了，對不對呀？”

爸爸說：“小安，小安，我的乖女兒啊，要好好活下去……”

“嘭！”

巨大的爆炸聲，将撞得破爛不堪的轎車炸得粉碎。

小白安眼裏只剩下漫天的火光，熱浪灼痛是她最後的記憶。

自那以後，就沒有他們的乖女兒了，只有現在男兒身的白安。

如果沒有十六年前的那場車禍，她大概也和其他的小姑娘一樣，上大學，找工作，談戀愛，平淡又幸福地過完一生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活得連性別都不敢展示于人前。

他們多殘忍啊，那時候的媽媽還懷着孕呢，自己常常聽着媽媽的肚子，說小寶寶要聽話，不可以踢媽媽肚肚。

媽媽還會抱着自己，講白雪公主和小紅帽的故事，或者唱着童謠，哄自己入睡。

她曾經，也是爸爸媽媽的掌上明珠，被寵得像個小公主。

那些人，憑什麽剝奪這一切呢？

剎車是怎麽失靈的呢，車禍是怎麽發生的？

那些人啊，能不能給自己一個交代？

震動全國的白家927慘案，後來怎麽就無聲無息沒有結果了？

那些人，敢不敢當着自己的面說一句，他們問心無愧？

生日這種日子沾上雙親的血腥，實在是不想過。

其實跟顧枭寒他們天南地北地胡侃大笑時，內心也會有沉悶的鈍痛發作，只是不得聲張，不敢聲張。

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堅硬的岩石上，白安伸手撫過墓碑上的照片：“爸，媽，小安回來了。”

對不起，這十幾年，沒活好，讓你們失望了。

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哭過的白安，雙手掩着臉，無聲地任由眼淚瘋了一般地滾落。

這裏好安靜啊，這麽多年了，你們會不會寂寞？會不會怪我，一直沒來看你們？

對不起呀，爸爸媽媽，我活得很難，所以耽誤了些時間。

也不過是二十二歲的小女生，普通人家的姑娘，才剛剛從大學畢業呢，擺在她們面前的，是生機勃勃的未來，是光明無限的大道。

可白安什麽也沒有，連哭，都只敢躲在四下無人的深夜裏，悄悄地哭。

回到山莊的時候，白安已經很輕聲小心，卻沒想到，正好看到顧枭寒坐在她房間外面的走廊裏抽着煙。

煙頭一熄一滅，成為暗夜中唯一的光源。

“去了哪裏？”顧枭寒看了一眼手表，淩晨3：50。

白安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面部表情，笑着說：“睡不着，起來走了走，你找我有事嗎？”

“走了這麽久？”

“園子這麽大，我迷路了，繞了些圈子。”

顧枭寒聽完撣了下煙灰，按了一下口袋裏裝着的糖果，那是他在M國吃過的一種糖，記得味道很好，白安那麽愛吃糖，又在M國長大，應該不會讨厭才是。

他特意托人從國外帶回來，想把這當生日禮物送給白安。

顧枭寒站起身來：“既然你喜歡，那就陪我再走走吧。”

白安內心吐槽，大哥，快淩晨四點了，您不用睡的嗎？

為了您那個夢游症，您不會真的準備以後都不睡了吧？

您不睡，我也得睡了啊，我明兒還得侍侯你們一家子呢！

小沒良心的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