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這一晚的京市

這一晚的京市依舊是燈火通明。

下班的父親回到家，擁抱女兒和妻子，再圍坐在桌邊吃着熱氣騰騰的飯菜，說起下個星期要去哪裏游玩。

兇窮極惡的流氓堵住孤身回家的女子，拔出利器搶走她的錢包與手機，逃竄進漆黑的巷子裏，放任她可憐的哭泣。

忙碌的汽車來來回回地穿梭在城市裏如同血管的道路上，他們就是流動的血液，為這個城市提供着活力。

酒吧裏的音樂震耳欲聾，燈紅酒綠的男男女女用力地擁抱着陌生人，釋放着壓力和寂寞，睡倒在陌生酒店的床上。

一切都沒有不同，幸福祥和與混亂肮髒，活力四射與腐糜不堪，交織在這個城市的夜晚裏，奏出色彩斑斓的樂章。

一切都變得不同。

高速運轉起來的人們徹底不眠，手機信號瘋狂地跳動在電腦屏幕上，定位顯示白安的手機最後一次信號出現的位置，是某個巷子裏。

那裏湧入了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分頭行動，挨家挨戶地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受傷的男人，一米七二的身高，削瘦，帥氣。

未見過。

調出馬場周圍所有的攝像頭視頻一幀一幀地看，那個穿着白襯衣的男人，一身污血地翻出了圍牆，轉個彎，就不見了蹤影，所有的天眼都尋不到他的痕跡，他去了哪裏？

不知道。

監控所有的大小藥店，只要有符合身高形态的人進店買碘酒和紗布，務必要留下，務必要把影像傳回來，務必要看那個人是不是白安。

沒有他。

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害怕的路月，在自己房間裏不安焦慮地來回走動，他不明白此刻，他是該詛咒白安最好死在街頭，還是該祈禱他最好活下來，否則自己可能要被顧枭寒的怒火焚燒成灰燼。

明玉澤跟林山會合，林山當然不是去什麽策劃部升職，他去了更隐秘的地方，換了一種方式留在顧枭寒身邊。

但他沒想到，他第一次出任務，就是找他的小弟，他的小白，那個被他稱作福星，又總是闖禍讓他頭疼的小兔崽子。

遠在國外，正花天酒地摟着美女逛奢侈品店的餘之卿，放下懷中美人，對電話那頭的明玉澤說：“需要我的話，你說一聲，我立刻跟我爺爺講，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顧弦越在一把訓練賽結束後，還是沒有看到白安回他的消息，真是的，這個家夥，還答應幫自己再請一次假呢，難道要不守承諾了嗎？

夏丞遠終是沒有放任顧枭寒一個人留在馬場的休息室，他坐在顧枭寒對面，看着顧枭寒保持着幾近石化的姿勢一動不動，開始第一次真正的驚心和害怕。

白安于顧枭寒，已經到了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地步，那是極度危險的信號。

作為他的朋友，夏丞遠他想，他有義務提醒顧枭寒，他在做什麽。

“顧少。”夏丞遠喊了他一聲，但顧枭寒沒有回應。

夏丞遠嘆聲氣，坐到顧枭寒旁邊的沙發裏，若有所思地說：“顧少，你回到顧氏的那一天，我問你是不是做好了真正放棄一切的準備，你說是的。”

顧枭寒的目光動了一下，卻更加痛苦。

“把白安給我吧。”

“不可能。”

“我可以出一個讓你滿意的價格。”

“你說的是人話嗎？”

“枭寒，你玩得轉一切，但這一切的基礎是，顧氏的穩定。你應該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等你出錯，給你致命一擊。答應我，糖果店，不要開了。”

“滾！”

“作為朋友，我不希望你經歷兩次割裂的痛苦，而我相信，你正走在第二次的路上，枭寒，顧氏不是你一個人的，他關系着無數人的命運，你沒有資格任性，請正視這一點。”

“我叫你滾！”

顧枭寒砸了手邊的茶杯，碎裂的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休息室裏，夏丞遠無奈地看着他，白安，是給他下了什麽蠱？

今天這麽一鬧，想讓顧枭寒放棄白安，恐怕，更難了吧？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路月幹的，那他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夏丞遠起身走開，走到門口的時候，苦笑了一聲：“溪清，很喜歡他吧？”

顧枭寒埋進沙發裏，半閉着的眼睛裏，是瘋了一般的固執和絕望。

如果不是白安撲過來抱住自己，如果不是那一聲如同幻覺一樣的“顧枭寒”，如果不是血的溫度灼痛他的肌膚，他不會如此明确地知道，他是真的離不開白安了。

這樣的清醒認知讓他深陷痛苦，難以自拔。

這一夜的京市沒有不同。

這一夜的京市全然不同。

收到風聲的人都知道，顧枭寒用盡了他所有的手段，尋找着一個叫白安的人，那個人是他的特別助理，為他擋了子彈。

王伯拿起電話又放下，猶豫着要不要把這一切告訴遠在國外的老爺，顧枭寒卻回來了。

他接過王伯手裏的電話，放下。

冷漠的眼神像是荒蕪的沙漠，沒有感情：“你是認誰作主，要有分寸。”

“是，是，顧先生。”王伯噤若寒蟬，退了幾步。

“給明玉澤打個電話，明天的大小媒體，敢對這件事有半分報道，就準備關門吧。”顧枭寒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又笑了下：“真是的，以前這種事，有白安在就夠了，哪裏用得着我操心。”

“是，顧先生。”

“哥，哥！”

今晚住在顧枭寒這裏等消息的顧溪清跑下來，哭得眼睛腫得像個核桃，抓着顧枭寒的手臂：“哥，找到安哥了嗎？”

顧枭寒眼神哀痛又絕望地看着顧溪清，他該怎麽辦啊，他的妹妹，該怎麽辦。

溫柔地撫過她發頂，顧枭寒輕輕抱着她：“沒有，還在找，哥會找到他的，乖。”

顧溪清一直哭到半夜，才在顧枭寒的懷裏睡着，睡着了手裏還緊緊地握着電話，等着白安給她打來。

顧枭寒拿出手機，想說的很多，最後都删了，只發出去兩個字：“回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