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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的事……
紀川想過,踢球的時候他想當球星,唱歌的時候想當歌手,做高數題的時候又覺得他能成為一個偉大的數學家……諸如此類,他的想法特別多,但是這些僅僅是想法,随便想想而已,沒有一個能夠當作靠譜的人生規劃。
人生應該怎麽規劃?紀川從懂事起就知道他是賀懷章的繼承人,賀懷章的寵愛和周圍人的讨好奉承潛移默化地為他灌輸了這種觀念,他不必考慮自己以後要做什麽,因為他知道他會做什麽,未來的路早已被鋪好,只需讓自己變得優秀一點,優秀得和他爸爸一樣。
然後,再和他喜歡的女孩結婚,這就是他能想到的全部了。
可是這也太鹹魚了吧?都沒有屬于自己的理想,紀川說不出口。而且他潛意識裏并不想聊這個話題,長大意味着獨立,意味着脫離父輩的庇護一個人承受磨難,他遠遠沒做好準備。
“……我沒想過。”紀川仰頭看賀懷章,這麽近的距離,他有點喘不過氣,小聲說,“為什麽突然問這個,爸爸,你有什麽想法嗎?”
賀懷章搖了搖頭:“我的想法不重要,你是怎麽想的?你想進哪一行,有什麽喜歡做的事麽?”
他的手按在紀川肩頭,溫熱的掌心僅隔一層單薄衣衫與皮膚緊緊相貼,那溫度有幾分不同尋常的燙,紀川很不自在,下意識往後靠,身體深深地陷進椅子裏,錯開視線道:“沒、沒什麽喜歡的事……”
“那喜歡的人呢?”
“啊?”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
喜歡的人?紀川沒搞懂話題怎麽突然轉到這上面來了,他想了想,坦承道:“有。”
“……有?”肩上猝然一緊,賀懷章嗓音沉沉的,“你在學校談戀愛了?寶貝?”
“沒談,她不喜歡我,我追了她很久,但是——”紀川有點尴尬,強行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你呢?爸爸,你有沒有喜歡的人,為什麽一直不結婚?”
這的确是他好奇的。
賀懷章卻說:“不是你叫我不要結婚的麽,你說不想要後媽。”
“那是我小時候不懂事。”紀川讪讪地。
“現在懂事了?那我和別人結婚你不介意麽。”
“……”
紀川想象了一下,感情上好像還是不能接受,這些年來始終是他和賀懷章一起生活,如果他們之間突然插入一個第三者,他會很不習慣,會覺得爸爸被人搶走了。
但是小時候可以無理取鬧,現在沒道理再要求賀懷章保持單身,長大了以後他們遲早要分開,即使舍不得,沒人會跟自己的爸爸過一輩子。
“我不介意啊。”紀川低着頭,愈發覺得“長大”是一件非常悲慘的事,沒完沒了的難題,一個都解決不了。
賀懷章聞言松開了他,站直身體,卻沒有進一步的言語了。
過了一會,他伸手揉了揉紀川的腦袋:“走吧,出去看看晚飯好沒好。”
當天晚上,天黑之後下了場雨。
紀川卧室的窗開着,他搬了張躺椅靠在窗邊,聽着外面淅瀝的雨聲跟孫轍通電話。
“我好煩啊,活着怎麽這麽痛苦?”
“……”孫轍噎了一下,“得了吧少爺,你還痛苦?大街上随便拎一個都比你苦。”
紀川哼了聲:“是嗎?看來全國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對了。”孫轍突然說,“最近你家是不是來了一個親戚啊?”
“什麽親戚?”紀川莫名其妙。
“沒有嗎?我聽我媽說的,路過時無意間聽到一句,那可能聽錯了吧。”
電話挂斷後,紀川去洗了個澡,早早就睡下了。可能由于白天情緒太豐富,胡思亂想過多,夜裏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那時他才七八歲,正是小男孩最皮的年齡段,但他很乖,不怎麽闖禍。而賀懷章當時也與現在不同,具體是哪裏不同一兩句說不清楚,實際上早些年的很多事紀川都不太記得了,他太小,見到的事情未必理解,理解了也難以記住,最後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象。
他記得賀懷章常常穿一身黑色的衣服,西裝,或者風衣,那種打扮很酷,像電影裏的男主角。賀懷章還不愛笑,換個詞形容,是有點陰沉,那眼神冷得像鐵,他身邊的下屬和他們家的傭人沒有不怕他的。只有紀川不怕,因為賀懷章會換一副面孔,每次回家都給他買糖,買各種各樣的零食。
以至于小紀川養成了習慣,天天眼巴巴地等爸爸回家,等到了之後,第一件事是去翻賀懷章的大衣口袋。
但是賀懷章并非每天都回家,他有時夜不歸宿,或者深更半夜才回來。那時紀川已經敢一個人睡覺了,他有自己的小房間,賀懷章便帶着一身寒氣進來找他,蹲在他床邊,揉揉他的臉,問他今天有沒有好好上學,自己在家過得開不開心……這種日複一日沒什麽新意的問題。
有一次,小紀川問:“爸爸,你為什麽回來這麽晚?”
賀懷章說:“因為忙。”
小紀川不高興:“那你能不能不忙了呀,我今天在院子裏種了一片花,想叫你幫忙,你都不在,我好累啊。”
“種花幹什麽?”
“送給你呀。”
“……”
“你要過生日了哦。”
“……”
賀懷章沒說話,低頭親了親紀川的臉。
可惜,後來那片花沒長出來,連是什麽品種紀川都不能确定了,只記得他的花被他種死了,他趴在沙發上大哭,保姆阿姨怎麽哄都哄不好。
最後是賀懷章從外面買了上百株新鮮的玫瑰花,一株一株栽進泥土裏,為他栽了一片小玫瑰園。
那些玫瑰格外漂亮,比任何地方的都漂亮,尤其在夢裏,紀川的記憶為它們加了一層金光閃閃的濾鏡,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那更美的東西了。
……
時隔這麽多年,紀川已經很久沒想起這件事了,今天不知怎麽,夢裏又複習了一遍當時的心情。他悲催地想,不會是要發生什麽壞事吧?聽說夢都是反的……
算了,再壞又能壞到哪去。
他伸手按掉床頭的鬧鐘,又睡了一會,踩着遲到線去上課,出門的時候賀懷章已經走了,在客廳的茶幾上給他留了一張便簽,上面寫:今天我有事去你們學校,等會見。
“……”
紀川反複讀了幾遍,滿腹疑問地拐進廚房,叼了一片面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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