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天一大早程晝和師迩就單獨離開了車隊趕往了蓮花鎮。

蓮花鎮在衢州東側,是一個被山包了一大半的地形,一直有個傳說,說山的另一邊是有一個大湖,水極深能養龍,但誰也沒能見到過,因為這地界有點邪,上山沒問題,但是沒有人能翻過去見到山的另一面,凡是試圖翻山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繞回原路,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去試了。

到蓮花鎮的時候,随口一打聽就知道了林大富商家,無它,太出名了。

路邊攤子喝了一碗茶的功夫,周邊的客人和爽利的老板娘已經碎碎叨叨的把林大富商的事情說了個底掉。

這林大富商是個特別軸的人,被人騙的全部家産都換了山間坡地,山間坡地能有什麽肥力?雖有附近千頃山地都是林家的,但沒有幾畝能長苗的,還賠進去大批種子錢,早年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騙子一走了之,周圍的鄉民都勸林大富商要不然把山地賤賣了,要不然就把莊稼苗拔了換成果樹,也不至于窮的一清二白。

林大富商軸啊,不肯賣,一心想着那個騙子說的,這山地下有寶,非得吃糠咽菜要全家老小都熬着等寶貝出世不可。

最小的女兒剛出生沒半年就因為娘親沒有足夠的奶水餓死了。其他的孩子也都一個個餓的面黃肌瘦跟路邊的乞丐沒啥兩樣。

周邊人都等着看笑話,還有那無賴的地痞還用他們家開了個賭盤,就賭他們家什麽時候死第二個女兒。

莊家定的期限是六個月內必定死一個。

林大富商當時精窮精窮的,脾氣還是有,穿着他只補了三個補丁最好的一件衣服,拿了一根山上折的桃木枝,去賭局那邊大鬧了一場——被打了,鼻青臉腫的,莊家大概也良心未泯,用幼女的命來當賭局也着實不厚道,把林大富商扔出去的時候,順帶扔了一袋子銅錢給他。

林大富商當時是拿着銅錢走了的。

沒多久,蓮花鎮的風水就變了,所有莊稼瘋長,林大富商那寸草不生的千頃山地更是碩果累累,比山下最好的良田裏的莊稼都長的好。

至此,林大富商翻了身。

面對這麽一大群對別人家事津津樂道,品頭論足的人,

程晝有些猶豫,要不要把林小姐失蹤的消息問些問題,說出來可能會有線索,可是林小姐的名聲恐怕就要有些妨礙了。

那茶攤上的一個中年禿頭先開了口,“要我說,這林家二姑娘跑了也好。”

程晝愕然,這林小姐失蹤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嗎?這是什麽父母!

“就是就是。”周圍人一頓附和。

老板娘一拍抹布濺起點點油花子,大聲說,“我要是她我也跑,難不成不跑等着嫁給瘸子當小妾啊。”

程晝感覺事情有點出乎意料,“林小姐是自己跑的嗎?”

“那當然,一路上五個下人都沒發現異常,當然是其中有人幫林小姐跑了,要不然一個大姑娘怎麽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就消失了。”老板娘長年吆喝嗓門很大,“要我說,那個下人真是爽利,是個情義人。”

“就是林老賊太不是東西,把那五個下人都關起來了。”有客人惋惜。“虎毒還不食子呢,這老賊窮的時候還有點骨氣,還肯為了家人去砸堵攤,富貴了就掉錢眼裏,為了幾箱子黃金就要把姑娘嫁給瘸子當小妾。哎。”

這事情不太對頭,林大富商可是跟三皇子五皇子打了包票的,只要找到姑娘,所有的糧食都捐給災民。

在這等災年裏,所有的糧食都貴比黃金。

師迩對這一堆破事毫無興趣,只想盡快找到林小姐,看一看她的臂纏金。

扯了扯程晝的衣服袖子示意他趕快去找林大富商。

師迩在閻羅殿裏養傷的時候,偶然發現自己可以讓人入夢,在後腰那裏,道衡給他留下的星芒印裏蘊含着強大的神力,這股力量會幹涉周圍人的思想,簡而言之,如果他想,他可以讓任何人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師迩現在的想法就是,見到那五個下人,用星芒印讓他們開口說實話。

所以,到林府之後,扔下程晝跟面色平平的林大富商寒暄,繞過哭的恨不得暈過去的林夫人,用了一點小法術,毫不引人注目的找到了那五個下人。

“林雲失蹤的那天下午發生了什麽,全部說出來。”林雲就是林小姐的全名。

“跟往常一樣,我們等在庵堂外等小姐祈福出來,坐上轎子,一路回府,沒有異常。”侍女一說。

侍女二,三也同樣這樣說。

至于那兩個轎夫,更是毫無所覺,他們甚至連轎子的重量都沒感覺有變化。“跟往常一樣,是小姐的重量,只是到府門口喊小姐下轎的時候才發現小姐不在了的,一掀轎簾,轎子才突然輕了,小姐失蹤了。”

師迩立刻知道,這五個人不可能說謊。

那麽,“這可真是,”師迩垂下了純黑淨透眼睛,“太有意思了。”

手一揮,五個下人茫然的互相看着,師迩悄然離去,到待客的花廳的時候,程晝還在跟林大富商客套。

林大富商本人很是憂慮,眉頭的褶子都厚的能夾住蒼蠅,他的夫人已經哭的說不出話來了。

“您女兒丢失的經過您能詳細給我說說嗎?”

林大富商強打精神,“雲兒就是去祈個福,路都是熟的,服侍的也都是得力的老人,怎麽會突然不見了呢。侯爺,您一定要幫幫我啊,雲兒,雲兒她還小啊,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讓人議論啊。”

程晝想起蓮花鎮街頭巷尾滿滿的議論,對這個父親不知道怎麽說才好,沒有在第一時間封鎖消息,反而鬧的沸沸揚揚,現在才來憂心風評,這可真是……

程晝甚至有了一種林大富商只是在事情鬧大了,憂心他的風評才想起來去找女兒的感覺。

“林老板不要太憂心,本侯爺一定盡力。您說的祈福的庵堂,是哪個庵堂啊?”

“蓮花鎮東面的蓮花庵。”

蓮花庵是一個在山頂上的庵堂。

裏面住滿了尼姑。

程晝進去的時候還引起了一陣騷動。

畢竟美男不常有,還一來來了兩個。

老尼姑還把持的住,小尼姑已經一個個的羞答答找各種理由就為了多看美男兩眼了。

程晝有點壓力,頂着豆蔻小尼姑的目光鎮定的問,“衆位小師傅可記得林富商家林小姐祈福當日的情形?”

“記得,記得。”小尼姑們争先恐後的回答。

“那請這位小師傅跟本侯……咳,跟在下講講當日情形?”程晝挑了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尼姑。

那小尼姑當下頰生雙霞,期期艾艾扭着手說,“當日,林小姐是乘坐轎子來的,下轎子的時候先邁的右腳,頭上戴的是最流行的雙花簪,先在觀音殿磕了頭,又在殿後買了卦,最後在後殿與一衆師叔祈福。”

程晝一一問了衣飾,卦象,以及祈福的場景。

小尼姑們事無巨細,連林小姐打了三個哈欠都講了。

程晝沒聽出來什麽重點,詢問的看向師迩。

師迩也陷在尼姑堆裏,唯一不同的,對程晝尼姑們不敢上手,對師迩就沒這個顧忌了,大概是覺得年紀小沒什麽,一個個掐臉摸頭的。

師迩又不好召喚枯藤,竟然在小尼姑們手下吃了虧,尤其是還看到程晝躲在一旁偷笑時,心裏的感受更是一言難盡。

程晝最近看師迩臉色看的爐火純青,觑着要到忍耐的極限了,大步走過去,把師迩從尼姑堆裏抱出來,跟庵堂的大師傅一個稽首就要告辭,“不打擾各位師傅清修,在下自去四下探看。”

“阿彌陀佛。”大師傅稽首回禮。

“阿彌陀佛。”衆小尼姑也不得不跟着大師傅稽首回禮,參差不齊的喊着佛號。

程晝棄了馬車,抱着師迩步行沿着林小姐下山的路重走一回。

“師迩對林雲失蹤怎麽看?”

師迩還在揉鼻子,聞言唔了一聲,“應該是遇見意外了。”

“意外?”倒是程晝更意外一點。

“小尼姑說謊了,”師迩師迩被小尼姑們身上的檀香味道沖的還是有點不舒服,揉着鼻子厭厭的回答,“你問他們庵堂上是否有男子出入時,她們說從未有男子來沖撞菩薩。”

“假的?”程晝愕然,“庵堂真的有男子出入?”

“恩。”師迩說,“而且還是經常。”

程晝想了想,“林雲最近要被嫁入權貴家當一個瘸子的小妾,庵堂這邊卻有男子經常出沒,難道不是林雲不滿意這樁婚事串通了轎夫和丫鬟偷偷跟這男子私奔了嗎?怎麽會是意外?”

“因為丫鬟和轎夫沒有說謊,”師迩四下看看,指了一個方向示意程晝走那邊,“一個人上轎前沒有異常,中間沒有異常,卻在下轎的時候突然失蹤——雖然很稀少,但我不是獨一無二的。”

程晝巨震,驚訝的張大了眼睛,“你是說,林雲被妖帶走了?”

“很可能。”師迩突然感受到後腰的星芒印有點微微發熱,一時之間不敢确定,害怕是自己的錯覺,慌忙抓了程晝的手摁在星芒印上,慌亂而希冀的問,“你,你能感覺到熱度嗎?”

程晝看到師迩精致瑩白的小臉上那雙似乎要把整個天空倒映進去的眼眸,清亮亮的讓人嗓子發緊,再往下是微微張着櫻紅的嘴,隐隐約約能看到整齊的皓齒和柔弱的小舌頭。

手上傳來柔軟的質感,纖細的腰肢随着他走路的頻率一起一伏上下颠簸着,薄薄的布料清晰的把因為呼吸牽動肌肉的細小顫動傳遞過來,微微的散發着熱度。

程晝有那麽一瞬間的迷失。

“吶,有沒有發熱?”師迩緊張的抓着程晝的袖子,像是抓着一個華麗的夢。

“……有。”程晝用盡了自己的全部自制力,聲音都細小了很多,大氣都不敢喘。

師迩的臉上有那麽片刻失神,欣喜,,期盼,驚訝,害怕,悲傷……那麽多那麽多的情緒積壓而來,反而看不出來了,臉木木的維持着抓程晝袖子時的那個表情。

“走。”師迩的聲音裏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大人在這裏,大人來過這裏。”

程晝心下頓時一驚,道衡不是在衢州嗎?怎麽會在這蓮花鎮裏!

“快點,這邊。這邊。”師迩催促到,身體探向前。

程晝害怕師迩跌出去,不由自主的跟着師迩的聲音走。

怎麽辦,怎麽辦,道衡應該被是一群敵人圍攻的。師迩這脆皮這時候撞上去就給人家送菜,怎麽能攔住他?

程晝腦門子都隐隐見了汗,腳步有意識的開始混亂,速度開始慢下來。

師迩則是越來越激動,後腰的星芒印已經能明顯感受到熱度了,熱燙燙的提醒着留下它的人——道衡就在不遠了。

怎麽回事?

師迩感覺不對勁,走了很長時間,按程晝的腳程來看這座山都該翻一個遍了,而現在卻還在上山的路上。

程晝也察覺到了道路的不同,“這棵桃樹之前見過。這個斷口還是我剛剛折下的樹枝時留下來的。”

“迷陣。”師迩懊惱,就知道見到大人不會這麽容易。“放我下來。”

師迩下到地面上後開始仔細的觀察周圍的花木,泥土,石塊,程晝跟在他後面,看着他認真的搜索每一個可能會是陣眼的東西,從後側面看過去,那淺淺皺起的眉頭,程晝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禽獸,這種時候竟然想的最多的竟然是師迩驚人的美貌在認真起來時候那種極致的誘惑。

“找到了。”師迩眼睛驟然亮起來,明亮的像是淬進去一把星子,“就是這塊界碑。”

界碑有些年頭了,風吹日曬磨損了不少,模糊不清的寫着“蓮花山”三個紅字。

“庚金長生與巳,得水而清,得活而銳,帶煞非常。”師迩手拂過界碑,界碑猝然亮起一道紅色的火焰,維持了幾個呼吸又消散在風中,火焰指向了,“西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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