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巨鵬之毒(三)
臨淵不曾回頭只是聽着這聲音便知道來者是何人——青鳥東籬。
東籬上前,拉起臨淵的左臂,掀起衣袖,看着他前臂上的數道傷痕,有的已經是淡淡的印子而有的則剛剛結痂,東籬怒道:“你只當你是何人?”東籬還未近得臨淵身,便聞到了龍血的腥氣和臨淵頗有些損耗的真氣,只是這凡間甚至是上境能有誰傷的了他呢,所以東籬便猜到了。
“他中了巨鵬之毒,龍血可解。”臨淵淡然道,說罷将手腕抽回。
東籬聽了冷聲道:“他一介凡人,中了巨鵬之毒自是無藥可解,可你是否知曉龍血對于凡人而言又何嘗不是毒?你是想害死他再害死自己?”東籬看着默不作聲的臨淵,不免覺到自己言語厲害了些,眼前人孩童時便是這樣的,人前他是神座,一言一行須配得上神座之名,可說到底他也只是位少年,人前再多的威嚴到了她面前,訓他時他也只是一句不應的把她的話盡數聽完,從未反駁過。
東籬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他如何了?”
“略有好轉。”臨淵答道。
東籬聽完,心中又是一陣火氣,是了,喝了這麽多龍血自然得有好轉才是,“引我前去看看。”
沒想到當臨淵領東籬回到屋內,陳吟又毒發了,臨淵見狀便又想撩袖割腕,東籬手疾地拉住了臨淵,沉聲道:“你還要不要活了?”說罷,東籬便将手搭在陳吟雙手的脈上,細細把了好一會又沉着眉又将食中二指放在陳吟人迎處把按了一番,望了望領口處的皮膚,擡頭問臨淵:“他如今這般多久了?”
“自中毒後毒發便會如此。”
東籬皺着眉,搖了搖頭,說道:“此人體質十分奇異,照理如此多的龍血應當是能解那巨鵬之毒的,但是我隐約感覺他體內有一股力量在龍血壓制了巨鵬之毒後便将龍血也一并壓制了,龍血被制那巨鵬之毒便失去束縛因此他才頻頻出現中毒之征,卻沒有絲毫凡人飲了龍血後應有的毒象,而壓制龍血需耗頗多力氣,所以他的體溫才如此之低。我若是沒有猜錯,你不僅給他喂了龍血,還有将真氣傳與他?”
臨淵點了點頭表示默認。
東籬見臨淵點頭,便也點了點頭,說:“幸好有你的真氣,否則他早就氣盡人亡了。”說罷,眼神中又有一絲不安,“你是否疑心,他并非尋常人?”東籬的猜疑是有道理的,若是一介凡人怎麽可能有壓制龍血之功?
臨淵目色複雜,他已然知曉了陳吟身份,但是他不知此事背後有多大的牽連,所以将此事瞞了下來。
東籬嘆了口氣,從手心化出一粒黑色藥丸予陳吟服下,“這是巨鵬之毒的解藥,可是他這般體質我也并無十分的把握能救得了他,一切看他自己。”然後又化出一粒紅色藥丸遞給臨淵,說道:“為了一介凡人,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臨淵接過藥丸,服下,淡淡地說道:“為了天下罷了。”話傳到臨淵自己耳朵裏,傳到臨淵心上,不過是為了蒼生罷了。
此話同樣傳進剛剛有些意識的陳吟耳裏,肉體的虛弱并沒有妨礙陳吟活躍的內心活動,蒼生蒼生又是蒼生,這呆子不像是修仙的倒像是修佛的,一心想着普渡衆生。他打算為蒼生付出多少呢,連他這麽不喜的自己都救了,他還能做多少讓步?若自己是個神座,他是全然不會這般,他只會救想救之人。若他跟那呆子身份換一換,他是神座,而那呆子是個凡人,那他會不會救那呆子呢?——怕也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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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有些無奈地看了臨淵一眼,随後将一瓶藥丸塞入臨淵手中,道:“待他毒發時将此藥丸喂與他,切不可再魯莽行事,上境神獸的毒此藥大多都能解,日後可能也用得到,妥善保管”,東籬一邊向門外走着一邊又接着說,“我把青司和木華帶下來了,有他們在,我也能放心些,如今上境的神獸們蠢蠢欲動,似是受了什麽蠱惑,有不少神獸私自下凡妖惑人間,我現還需回上境同兩位神座共同處理此事。”
“近日我在凡間頻頻見到異動的靈獸,莫不是冰玉已損,神物鎮不住靈獸了?”臨淵沉沉問道。
東籬皺着眉,擺了擺頭,道:“不似如此,反而倒是受了某種指使,有了異動的靈獸不受管教卻也沒有顯露嗜血的本性,且有些不受管教,就像急于去完成某件任務一樣。”
臨淵聽言,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後方言道:“仔細荒天行蹤。”
“我心中有數,青司木華此刻應該正在門外候着,我這便回上境了,千萬仔細着身子,若遇不測,用青羽告知我。”
“東籬,”臨淵若有所思地開口道,而東籬一見到這幅表情的臨淵便知道他要講些什麽了。
東籬擺了擺手,直視着臨淵,道:“不必說甚歉意和感激的話,畢竟蒼穹上境的神座不止你一個,天下蒼生的重任也未只擔在你肩上。”說完拍了拍臨淵的肩膀,推門而出,對着門外候着兩人道“好好照料你們的神座”,說完便側身下樓出了客棧。
臨淵走到門前,看着那抹消失在客棧門口的青影,心中滿是歉意。
此時在門外的兩人進門将方才小兒送上來的飯菜放在桌上,躬身作揖道:“青司、木華,參見神座。”
臨淵微微颔首示意二人起身,便走到榻前查看陳吟的狀況,沒想到還未走近便瞧見了床上人直直的眼神,為何是直直的呢,因為這真神被自己也會救下臨淵的想法驚到了。
“可有不适?”臨淵說着便要上前探看陳吟的脈象,卻被陳吟擋住了。
“剛才來人可是東籬神座?”陳吟的不适并不是因為巨鵬的毒,而是因為他自己。
“是。”
“她可曾提及如何解毒?”
臨淵将袖口中的藥瓶拿出給陳吟看,只聽得那人說道:“如此便好。”有了解藥便好了,這幾日因為中毒,他幾乎不是在床榻上就是在那呆子懷裏,與其接觸的多了,陳吟便覺得自己變得別別扭扭的了。
站在一旁的木華疑慮地看着眼前有點不一樣的的神座,又疑慮地瞥了瞥床上的人,發現他不認識,便微微側頭向身旁的青司問道:“此人是誰?”
“不知。”青司目視前方,連瞧木華一眼都沒有。
木華撇着嘴看着青司,心想:此人莫不是跟神座跟久了也有了神座能不開口就絕不說話能用一字就絕不說一句的怪毛病?
臨淵注意到了木華的小動作,向陳吟說道:“此二人是我座下的兩位仙君,青司和木華。”
陳吟聞言,借助雙肘撐起上半身,才看見站在床榻旁邊的二人。
陳吟只是記得蒼穹上境的幾位神座和冰玉之事,因此對各位神座下的仙君并沒有什麽印象。只見那二人的裝束幾乎與臨淵無異,許是年紀尚輕,身量并沒有臨淵颀長,也沒有臨淵生來便有的冷冽之氣。
“在下青司。”說話的這位面色倒是冷淡些。
“在下木華。”這位便與方才那位有些不同,盡管他是面無表情的,但是陳吟還是覺得他是在笑着的,原來這就是天生笑顏的容貌,倒是讨喜。
“在下陳吟,只是身體微恙,不便行禮了。”陳吟低了低頭以示歉意。
“你二人現下去黑羽山及其附近觀察一番看是否還有巨鵬在那處作祟。”臨淵對着那二人吩咐道。
“是。”那二人領了命便走了。
“可餓了?”
“我吃下藥,覺得周身有了些力氣,你且将那飯菜拿來我自己吃罷。”
臨淵看着陳吟有些好轉就去一旁盤坐運氣了。
“有了解藥,這幾日便可下地了,日後你也可以不必時時抱着我了。”陳吟盡飯菜,倚在床榻上懶散地看着臨淵。
“如你所願。”臨淵并未睜眼。
那二位仙君從須眉山往黑羽山前去,無人時便騰風而行,很快到了黑羽山下,他們先從周邊小鎮探起,邊探看邊詢問,人們都說前些日子是有些大鳥在天上飛來着,可是後來有一日在那黑羽山上傳來一陣巨響,随着幾道雷聲附近幾處都跟着震了震,後來一道似龍非龍的的白影從黑羽山上方向南飛去了,于是人們都說是真龍來降妖除魔來了。那二人一聽便知道神座是發了龍怒,但卻不知是為何原因,因此便向人們所說的發出巨響的黑羽山山上去了。待此二人一路尋到山頂時,才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數只五丈有餘的巨鵬屍身幾乎覆蓋住了黑羽山的整個山頂,有能力且有膽量殺死這巨鵬的人除了他們的神座還能有誰呢。
木華愣愣地看着那死了數日的巨鵬,緩緩開口:“青司,你看這巨鵬可是因龍怒而死?”
“正是。”
“神座這是怎麽了,他竟會發怒,神座何時可曾惱怒?”
“不曾。”
“你是否覺得神座對那位陳公子有些不一樣。”
“是。”
“神座竟會那樣照顧一個人,你我二人跟着神座也有數萬年了,神座從來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沒想到我生平還能見到神座關心誰呢,方才站在門外聽得東籬神座好似還說到咱們神座用龍血救了那凡人吶,那可是龍血哎,那……”話還未說完木華便張不開口了,原是青司禁了木華的言,可是禁言之術木華自然也是會的,因此也自然能解,待他解後,有些氣地問向青司:“為何禁我言?”
“神座的耳力你應是知道的。”青司淺聲說道,同時動手化盡那數只巨鵬的屍身,總歸還是在人間,這樣驚人的場面一般百姓見了即使吓不死也會吓得癡傻。
那木華聽了青司所言,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樣瞬時捂住了嘴,心裏默默祈禱神座莫要聽見才好。
許久之後那木華才又開口道:“神座是為了尋找冰玉而來,現今的凡間與上境的狀況莫不是與失蹤的冰玉相關?”
“想必應是如此。”青司若有所思道。
“在上境時,你我均見到了那歷來安分的靈獸們突然之間的異象,想當初先祖為了上境的太平,耗盡畢生的精力才将上古四大神物找齊,又将這四物相互連通,以震懾上境中的邪力,這萬載的盛世太平可莫要在今夕分崩離析了才是啊。”
青司看着在一旁感慨的木華,眼神中有種天哪這人終于有一次說的不是廢話的感覺。
轉眼間木華又說道:“你可知道先祖真身是什麽?”
青司:“未聽神座提及。”
木華:“是了,先祖在神座幼時就已經仙逝了,這上境中見過先祖真容的怕是只有四位神座和那位魔君了,可就算是他們即使見過先祖的樣子,怕是也不曾知曉先祖的真身是何物。”
那位伽南先祖,像是只在傳說中存在的人物一樣,神力無邊,有着海納萬物的心懷和憐憫濟世的善念,可正是因為他是這樣的存在才讓人們只可遠遠瞻望,不敢忘記卻又不敢主動觸及,因此沒人知道先祖的真身究竟是什麽,或許是靈獸或許是修仙升天的人又或許就是開天辟地的神呢。
“既然未發現異樣不如這便回去請命吧。”青司對着出神的木華說道。
“也好。”
于是二人又駕風回到了須眉山。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東籬與臨淵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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