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四·疑雲
沈望舒在明月山莊三年,下山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泰興镖局他還是能找到的,因為實在是太近了。
他們家有個半大小子,平時就特別喜歡跟着沈望舒,畢竟沈望舒功夫高,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就能收獲一大票渴望成為享譽武林救世大俠的小孩子崇拜。
故而沈望舒也就特別奇怪,為什麽泰興镖局會放着明月山莊不找,卻找到了千裏迢迢之外的松風劍派。究竟是瞧不起明月山莊呢,還是那股子劫匪太過兇悍。
就這麽想着,已經跟着韓青溪一行人進了泰興镖局,正主幾個見禮完畢,随行的自然也不能太不知禮。然而沈望舒剛剛擡起手,泰興镖局的當家呂益就驚道:“小岳?你怎麽也來了?”
那表情那語氣,全然是意料之外,幾乎可以換為“我沒叫你們來啊”,連帶着岳澄都覺得胸口一滞。
沈望舒也十分尴尬。這怎麽說呢?人家明擺着看不上了,當然不能擡出師門,可要說自己是被扣下然後強行拉過來的……面子何在啊?
正當他躊躇之時,蕭煥忽然朗聲開口:“岳少俠是在下的故友,此番前來特意相邀,正好岳少俠熟門熟路,便請他當個向導了。”
漫說沈望舒,韓青溪也為之一驚——蕭煥這個人,什麽時候在乎過別人的面子啊?哪怕偶爾有那麽一兩次良心發現,那也是絕不能在外人面前承認自己是找不到路的。
呂益卻沒想這麽多,幹笑兩聲,“原來是這樣。小岳,原來你和松風劍派……”
不共戴天!沈望舒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然後開口打斷:“呂大哥,你不是請他們來找镖銀的麽?”
“對對對。”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對于呂益來說,當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先把丢了的镖銀給找回來。于是他恭恭敬敬請了幾人議事廳坐了,又原原本本講了一遍來龍去脈。
盡管多了一些細節,但聽下來也沒什麽發現。
沈望舒仗着自己“作案經驗”豐富,就想問話。只是話都到了嘴邊,在舌尖打了幾個轉,卻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人家是請松風劍派來幫忙的,他一個外人,只怕還是身負嫌疑的外人,有什麽資格說話?
一個恍惚,沈望舒忽然想到當年自己還是一呼百應的少主,但凡沈千峰不在,去哪都是主位上座,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連蕭煥有什麽意見,都需得經他允準才能開口。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際遇……還真是神奇。
回過神來,沈望舒發現蕭煥的目光在他身上不經意地打了個轉,然後聽他開口問道:“敢問呂先生,此番出行,船上可有外人或是半路上搭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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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益連忙搖頭:“這哪敢啊?押镖出門,最講究謹慎,豈敢随便讓外人上船?”
“所以呂先生可以保證這一船上全都是自己的心腹?”蕭煥屈指輕輕叩着桌面,一派漫不經心的模樣。
“這個自然不能,船上的船工、炊工等等都不是咱們镖局的人,那哪裏養得起?”呂益笑得有些窘迫,“不過這幫外頭請來的人,卻是和我們共事很多回了,也都好好的,從不見出岔子。”
蕭煥不置可否,只是看了一眼韓青溪和岳澄,見他們都沒有開口的意思,便道:“呂先生不是說那船還保持原樣麽?可否帶我們去看看?”
“這是當然,幾位請。”呂益忙不疊引路。
見其他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沈望舒忍無可忍地開口了:“呂大哥,聽聞你們這兒除了丢失兩箱銀子,還有個人找不見了。是誰?”
呂益愣了一愣,神色有些懊悔又有些尴尬,好半晌才小聲道:“是……小豆子。”
是他?沈望舒略略挑了挑眉。
小豆子這孩子沈望舒也算是比較熟識了。這孩子今年十五六歲,原本是泰興镖局一個趟子手的兒子,那趟子手在一次走镖的過程中不幸身故,小豆子就成了孤兒。幸而呂益還算心善,把小豆子養在镖局,卻也不過爾爾,連正經名字也顧不上取。好在這孩子省心,雖然平日不愛說話,但十分勤謹,又肯刻苦練功,沈望舒倒是很喜歡他。
這孩子不見了,究竟是為什麽呢?若說是把他擄走,卻不知道這麽個無親無故的半大小子擄走有什麽用;若不是……別說呂益了,連他都不免心生懷疑。
“怎麽,這個小豆子有何不妥?”韓青溪心細如發,一眼就見了沈望舒的不對勁。
但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沈望舒還是熬了搖頭,示意無妨。
潇湘多水,泰興镖局又臨湖,呂益也就把那只出事的船靠在了湖邊,日夜派弟人看守,不許随意靠近。
船艙內部一片狼藉,呂益解釋說是那天大家睜眼發現銀子不見了,所以滿船尋找,給翻成這樣的。
亂成這個德行,請問您老保不保持原樣,還有什麽分別呢?不光沈望舒自己這麽想,看那邊別說是岳澄了,連韓青溪都有些無語。
咦,今天這岳澄倒真是安靜啊。看來也不是一味莽撞麽。不過也對,他生父那樣的性子,養父好歹也是一派掌門,他怎麽也不能是個莽夫……
沈望舒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悄悄打量,越發覺得岳澄的五官,和沈千峰是真的神似。
“你看我幹什麽!”岳澄也早就注意到沈望舒在看他,心裏有點發毛,忍不住就斥責了一聲。
他這一喊,大家都望過來了,沈望舒也不能表現得太過心虛,看着就仿佛是他真的怎麽樣似的。于是他微微一笑,“只是覺得岳小公子好生英俊罷了。”
“你!”岳澄氣得都想拔劍了,只是當着外人,又不好動手,只得低低罵了一聲“死斷袖”。
迎着蕭煥如有實質的目光,沈望舒負手在後,施施然就去了船上的後廚。
按照常人的思維,如果一船人都昏迷不醒,那麽多半是有人下了蒙汗藥,而且多半是下在食水裏。呂益又不傻,自然最先去了後廚,不過看樣子自然是一無所獲。
但沈望舒還是準備再查看一番,畢竟能讓這麽多人中招中得如此毫無防備,普通蒙汗藥的可能性并不大,否則早就被認出來了,這藥……至少也得無色無味的。而這樣的藥,尋常人又不一定分辨得出來。沈望舒自認就算藥理再差,也比什麽都不懂的人強。
認真查看了一遍,卻是真的沒有蒙汗藥的痕跡。有些奇怪。
蕭煥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後來見沈望舒低頭沉吟,便代他問話:“呂先生,敢問這一船人都暈過去之前,大家正在做什麽?用飯麽?”
“不是,當時都吃完一個時辰了。”呂益慢慢回憶了一陣,神色有些尴尬,“不瞞幾位,咱們镖局的人,從我開始,都喜歡玩牌九。只要是不值守,我們晚上就喜歡一起玩,幾桌聚在一起,沒有例外。那天我醒過來的時候,手上還抓着幾張牌,嘿,真是一把好牌……”
韓青溪抿了抿唇,岳澄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蕭煥也摸着鼻子幹咳幾聲。
只有沈望舒神色如常。
他是知道呂益喜歡玩牌的,連他家那個小子十二三歲都是個中高手,整個泰興镖局唯一不愛玩的……那還真是只有那個丢了的小豆子。
但在牌上抹蒙汗藥也是不太可能的吧。別說這東西大家天天都要摸怎麽就能保證在這兒就能迷倒,單是泰興镖局上下這麽多人十幾副牌,一副一副抹完還不被人發現……這也太不容易了。
好在呂益只顧着尴尬,也沒在意沈望舒一個人在邊上想什麽,還竭力邀請三位松風劍派的貴客去別處瞧瞧。
沈望舒卻還在他們聚衆玩牌九的艙裏徘徊,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走了幾圈,鼻端忽然飄過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有些熟悉。
也是機緣巧合,沈望舒想事情的時候喜歡無意識亂看,眼神落在地板邊緣的時候,忽然就發現了那一塊有些不正常的隆起。于是他連忙摸出防身用的小匕首,也不顧形象,趴到窗邊就開始撬地板。
“喂,你發什麽呆呢?準備走了!”地板下果然是取出東西來了,沈望舒還在細細端詳的時候,這間船艙的門口忽然探進來一顆腦袋,高聲喊着拉回他的思緒。這般不客氣的,定然是岳澄無疑。
飛快地把取出的東西藏進衣袖,沈望舒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了出去,大大方方地問韓青溪:“可有什麽發現?”
韓青溪搖了搖頭,向呂益一抱拳:“多謝呂先生親自帶我等前來查看,我們定會盡快查出真兇給先生一個交代。不過還請先生也細細想想,那幾日船上是否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一點點線索都不要放過。”
“好,等我想到了,再派人請幾位前來。”旅游拱了拱手,“幾位賞臉留下用個便飯吧?”
看樣子韓青溪都準備答應了,但蕭煥卻忽然開口拒絕,聲稱還有要事在身,堅決不留下。呂益無法,也只好親自送他們出了門,蕭煥卻再三請他留步。
“師兄,送上門的一頓飯,幹嘛不吃啊?”岳澄很是不能理解,一直在念叨。
雖說泰興镖局臨湖,可正門卻是開在一處矮崖上,作為客人登門,就必須從正門去。幾人把船停在正門,穿過一片蘆葦才到門口,此番回去,也是原路。
蕭煥對岳澄的念叨充耳不聞,只是專心拂開鋒利的蘆葦葉,連帶沈望舒那邊的一起,然後才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剛剛撿到了什麽?”
嗯?被發現了?沈望舒步子一頓。
韓青溪倒沒什麽,然而岳澄卻十分激動,大罵道:“你藏東西了?好啊,我就知道你不老實!你自己說,是不是你自己做的,然後借着這個名義來掩藏形跡?”
沈望舒原本也沒什麽好在乎的,正想解釋,忽地眼光一凜,向身後的蘆葦叢厲聲喝道:“什麽人?鬼鬼祟祟,還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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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