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七·幽居

“對月照影!”

“邀月獨酌!”

“九天攬月!”

“停!”負責帶領小弟子練武這種事,還是常沂在做的,畢竟沈望舒武功是高,但比其他人高出太多,他沒耐心看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練劍,而常沂正好借着這個機會利用大師兄的機會作威作福。“老七你在做什麽?九天攬月是這麽使的嗎?”

被點名的正是七弟子容致。

此人可算是明月山莊裏出類拔萃的弟子了,頗有蘇聞的風範,醫武俱是不錯,奈何頭上有個醫術精通的蘇慕平和武藝卓絕的沈望舒壓着,風頭不那麽強盛而已。但常沂想要指導他的武藝,還差那麽點意思。

只是被常沂點名呵斥容致也沒争辯,因為剛剛那一招他的确使錯了,原本應該筆直向天的劍尖,生生就偏開了小半尺,在一衆師兄弟中格外顯眼。

容致不愛與常沂争,乖乖認了錯,繼續練劍。早些練完就可以回藥房了,昨日才在一本古籍上翻到一個奇方,不試試實在是難解心頭之癢。

誰知下一劍刺出去的時候,他又刺偏了。原本是一劍刺出定住這麽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竟然沒立穩,往後晃了一晃。

“容致!早上沒吃飯嗎?劍都舉不動了!”常沂看着容致也窩火,畢竟這也是個比自己優秀的師弟,逮着機會當然是要狠狠地下面子。

容致照例是不想說話的,做出一副乖乖挨訓的樣子,但實際上卻在想另外的事情。

入門也有兩年了,此前容致跟着家裏學過一點粗淺的功夫,底子尚可,沒道理連入門弟子都不會錯的劍法使成那樣啊。他剛剛出劍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道帶着自己的劍鋒偏開了,卻不知這力道是哪裏來的。

常沂也不喜歡一個人喋喋不休地對着一個根本不吭氣的弟子訓斥,倒顯得他這個大師兄氣量太小似的,只揮揮手讓他站回去,繼續練。

不過容致都出了兩回岔子了,自然就成了常沂的重點盯梢對象。然後,常沂就眼睜睜地看着容致連人帶劍一道撞向了邊上的十一。

“啊!”十一被吓了一跳,當即就抓着手上的劍不要命地舞起來。

“啧,先前我只知道你們明月山莊的弟子……就這個人不太濟事,誰知道他竟然這麽不濟事。”始作俑者蕭煥和沈望舒躲在一叢桂花後,饒有興致地看着場中的亂象。仿佛是怕人發現一般,蕭煥緊緊地貼在沈望舒身邊輕聲說着,溫熱的氣息盡數噴在他柔軟的耳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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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下意識想躲,又把勾動枝葉發出聲響,只好推了蕭煥一把,“躲開!若不是你搗亂,又何至于此?”

“不過你說的那個容致倒還不錯,上次若來的是他,也不至于輸的這樣慘。”蕭煥連忙假裝正經。

那邊十一被吓到了,見容致連人帶劍地撞過來,吓得什麽都忘了,連忙舞起手中的劍,想要把眼前的人逼退。但蘇聞對弟子的要求還是嚴厲的,早起練劍除了剛入門三月的新弟子可用木劍外,其餘人都須得用自己的佩劍,俱是開過劍鋒的。十一這一舞,邊上就有好幾名弟子險些被劍鋒帶到。

容致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一個旋身過去,把邊上吓住的師弟們飛快地拉到一邊,然後挺劍一擊,将十一的劍架住。

十一是常沂的擁趸,仗着一向有大師兄照拂而慣會作威作福的,實際劍術醫術都奇爛,舉劍亂舞看着吓人,但其實一點力道都沒有,被容致一架便立刻握不住劍,脫手飛出好遠。

“當啷”一聲,十一的劍墜地了。

場面忽然安靜了,衆人神色各異,有驚愕的,有害怕的,還有幸災樂禍的。

十一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忽然就跳了起來,怒道:“七師兄你做什麽!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練劍才挨了大師兄罵,拿我撒什麽氣?”雖有惡人先告狀之嫌,但在旁人看來,還是有一部分是沒錯的。

容致也懶的理論,幹脆利落地告罪,“是我失手,請大師兄責罰。”

常沂在邊上看得清楚,容致只是沒有收住勢,往邊上偏了一下,如果十一自己躲開,容致最多就被呵斥幾句。但十一自己慌了陣腳,不僅大大地出了醜,還險些傷到了其他師兄弟,若不是容致反應快,現在演武場是只怕是要亂作一團了。

真真是蠢材!

“大師兄,您可要為我做主啊!”十一不依不饒。

好吧,容致和蘇慕平還有岳羲和親厚,犯不着為了教十一心生怨怼,常沂便揮手道:“行了別吵了。老七,是你自己晨練不用心,還擾得大家一道不得安寧,罰你抄一遍劍譜,不算我這個做大師兄的不公吧?”

十一還想說什麽,常沂卻不讓他出聲。容致倒是不覺得有什麽,抄一遍劍譜已然算是很輕的責罰了,只是要耗些時間罷了,于是幹脆領罰而去。

明月山莊的規矩,抄劍譜抄藥經都得去候月閣的,沈望舒便帶着蕭煥等在從演武場至侯月閣的必經之路上,果然攔下了容致。

“四師兄?”見到本應受罰的人卻忽然帶着外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容致當然是有點驚訝的,但他本性沉穩,也沒有聲張,且學醫問藥的癡症一下子就發作了,“四師兄臉色很是不好,似乎身體不适?要不要我替您把把脈?”

“不必,只是傷口發炎有點發熱罷了,一會兒我找點藥帶走就是。”沈望舒擺擺手,然後指了指身邊的人,“這個好像你沒見過,就是松風劍派的弟子蕭煥蕭秋山。”

容致也沒大在江湖上走動過,對蕭煥的大名倒還不覺怎樣,只是一聽松風劍派,便大驚失色——蘇聞怎樣讨厭松風劍派門下弟子都知道,最近接連有兩人不長眼地闖山還罷了,四師兄怎的還明知故犯把人帶上山來?

莫不是……想從這兒拿到藥庫的鑰匙去盜碧芝草?

“四師兄,碧芝草可是極難得的草藥,丢了我擔待不起,便是您也要跟着受罰的。為了個……不值當啊。”容致飛快地退後一步,還想着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兩個人俱是一愣,差點沒明白過來容致在屬什麽。

近段時日變故太大,都自顧不暇了,居然誰也沒想起蕭煥這一行三人來潇湘的目的,卻是為了得一株碧芝草回去給岳正亭配藥。

蕭煥有些慚愧,沈望舒卻是十分好笑。“不過是把他們放走了我就被師父打成這樣,若是把碧芝草拱手相讓,我焉有命在?你大可放心。”

容致松了口氣,“那四師兄……有何指教?”

“想請你看看藥,二師兄不在,就數你醫術最好,我是不成了,你且看看這東西是怎麽配的。”沈望舒取出那個輾轉多次、裏頭藥粉都所剩無幾的藥包,戲谑道:“若是看出來了,松風劍派上下可就都欠你一份大情了。”

容致對松風劍派沒什麽概念,至于這份人情有多大,他也沒想過,只是聽見沈望舒說叫他看看藥就忽然來了精神,“好啊,四師兄咱們去藥庫吧。”

蕭煥看着是忍不住地想笑——蘇聞究竟收了些什麽弟子,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不過在容致看了藥之後,蕭煥也扭轉了一些看法。沈望舒是純屬自己不學無術,進門這麽久醫術還沒有一點精進,而容致這個自稱只學了皮毛的人,也沒花多少工夫,就把方子解了個七七八八。

“這藥真是厲害,四師兄哪裏來的?”容致雙眼放光,又有些失落,“這藥沾水便能發散,煉制手法我不是太會。”

沈望舒倒是毫不意外,畢竟容致入門年限尚短,若是能一眼就看出這藥到底是怎麽制的,山下那些毫無頭緒的大夫豈不是都要羞憤自盡?

“藥材呢,能看得出來麽?”蕭煥摸着下巴問。

“做麻藥的,定是要以曼陀羅做底,加生草烏、白芷、當歸、川芎……還有,還有天南星,應當還有羊踯躅?還有幾位藥我拿不準。”容致有些遲疑。

沈望舒抄藥經的時候不少,不會看病,但藥方還是能背下來,聞言不由得驚訝,“這不就是麻沸散嗎?”

容致認真地跟他解釋,“做麻藥,大抵都是用這些藥材的,只是炮制的手法不同,藥效也會有些微的差別,這是最要緊的。但輔藥不同也會影響的,這劑藥的輔藥應當與別處不同,只是我不太瞧的出來……”

最要緊的東西還是沒瞧出來,也沒什麽線索。蕭煥不禁有些煩躁。

“生草烏、白芷、當歸、川芎、天南星、羊踯躅……”容致口中還在念念有詞,似乎在思索,忽然又跳了起來,“師兄!我好像有眉目了!”

“什麽?”沈望舒半信半疑。

容致卻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竄出去在藥櫃裏一陣翻找,取出幾味藥。時間不夠充裕,現研磨藥粉是不夠了,只能簡單地熬煮一陣,“如今沒有煉制,定然是不能遇水即揮發了,但師兄你聞,這氣味是不是一模一樣的?”

蕭煥半點也不通,但想容致也不至于說謊,便急問:“又添了什麽?”

“茉莉根和菖蒲。”

沈望舒沉吟,“茉莉根與菖蒲的藥性全然不同,竟能同用一方之中。老七,你是怎麽想到這兩味的?”

容致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其實我也是亂猜的,下意識就想試這兩味藥,太熟悉了,仿佛就在嘴邊。”

以往沈望舒也是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藥方背得太順溜,一說藥材的時候還會順嘴帶出另外兩個。于是他笑着問:“這是哪裏的藥方?”

“不,不是藥方。”容致搖頭,“前幾天點藥的時候一直都在說,翻來覆去的,所以就印象很深了。”

“點什麽藥?”這些藥都不太常用,輕易不會點的。

容致肯定地道:“因為二師兄買回來的藥有發黴的,所以就要點齊後重新買。二師兄這一批帶回來黴變比較多的,就是這幾味。”

“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藥方改自麻沸散,效果肯定誇大了,我也不通藥理,多半靠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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