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美人（五）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鈴聲響了，沈鋒看了眼號碼，蘇城的，手向接聽的方向一劃。

“喂，我是沈鋒。”

“請問死亡證明拿到了嗎？行，那就可以了，我看下最近的安排，盡快到你那邊去。”

“好的，沒問題。”

沈鋒挂斷電話，果然是意外嗎。沈鋒眼裏又浮現出腐爛的屍體，趙嬴美麗的臉，還有瘋狂的神情。看上去一副父子情深的樣子，其實還不是一個月沒見過父親了。這麽大年紀了，為什麽不請個保姆，真的挺奇怪的。

“岳錦，明天我有什麽安排？”沈鋒轉過頭去問岳錦，漂亮的女孩仍然在和消消樂做鬥争。

“明天嗎，有啊，你和胖子去給敬老院的一個老人整理遺物。”岳錦放下手機，拿出行程表，對照着日期安排看了一下。

“那就別安排我了，讓小關去吧，敬老院頂多就是整理東西，聯系家屬而已，不會有腐屍，小關應該可以接受。”沈鋒摸了摸嘴唇，他煙瘾又犯了。

“沈哥，你真是溺愛小關呢，我都懷疑他是不是你親生弟弟了。對胖子你就苛刻許多。”岳錦嬉笑着說道。

“小關不一樣，他是名牌大學的學生。怎麽說呢，就像雪白的玉掉到污水裏面，洗幹淨了還是會像原來一樣白。”小關就像美玉，他只是偶然落進了泥潭裏而已。

“那真是對不起了，我們本來就是爛泥，現在掉進來，撈都撈不起來。”岳錦撅起嘴巴，有些不開心。

“岳錦你和胖子不同，你可是小鳥，想飛就可以飛走了，”岳錦其實很聰明，只是不夠努力，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怎樣去讓自己過得更好，因為以前沒有人教過她。

“沈哥你真會說話，怎麽一直沒有女朋友呢？”岳錦馬上又開心了，開始打探沈鋒的私生活。

“我做這樣的生意，又何必連累人家女孩。我不希望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也不希望和我交往的人，被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沈鋒緩慢地說着，他确實是這樣想的，從事這一行已經九年，其實從事別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許多事情還是要有人做的，“讓你買的自考材料買到了嗎？”

“等等，我看看，”岳錦打開手機app頁面，點擊了物流，“快了，今天下午應該能到。不過，沈哥你為什麽要買兩套？”

“你也一起學習，把你打消消樂的時間利用起來，做點正經事。”

“唉？人家就是不想學習才跑出來打工的！”岳錦不滿地喊道，“怎麽又要我看這些！”

“你才二十歲，就浪費生命，還好意思說。”沈鋒走上樓，不再理睬岳錦，讓她一個人在那裏嘟囔。

随後沈鋒打了電話和趙嬴約好時間，沈鋒決定這次就一個人去，小關去了也對那種現場沒轍，就讓他在所裏處理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沈鋒準備到門口買個雞蛋餅。賣雞蛋餅的前面排着三兩個學生模樣的孩子。沈鋒也不趕時間，就在一邊等着。

誰知道賣雞蛋餅的做完了兩個，就開始看表，做完三個之後直接就不理沈鋒，開始收拾攤子。

“大爺，我還要做一個呢，給我放兩個雞蛋……”沈鋒話還沒說完，大爺就擺擺手。

“不做了不做了，時間到了，你明天早點來。”雞蛋餅大爺手下麻利地收拾好攤點，一溜煙就跑了。

沈鋒有點摸不着頭腦，算了，去另外一邊買點豆漿油條吃也一樣。誰知道豆漿油條的攤子也不在。沈鋒看到附近買菜的過路大媽，趕緊過去搭話。

“大姐，這邊的賣早點的怎麽都不在了？”

“早點攤子？最近創文明城嘛，七點鐘之後就不準擺了，再擺就要收東西，”大媽顯然就住在附近，對情況相當清楚，“再過一個星期就行了，等考察小組走了就行了。”

“好的，謝謝。”沈鋒只得去了路邊的放心早餐攤點買了包子和豆奶，充作早餐。放心早餐是本地知名的早點鋪開設的，是經過審批的流動早點小鋪。

但是裏面販賣的各色包子和早點鋪裏面賣的完全不同，難吃得說不清是什麽味道，不到萬不得已，沈鋒是不會買這裏面包子吃的。

“果然還是很難吃啊。”沈鋒皺着眉三兩口吃完了包子，一口氣喝完了豆奶。豆奶特別甜，并不好喝。

他看了看手機，回到事務所，開始收拾東西。趙嬴父親家裏還是比較整潔的，不過畢竟要整理好多東西，還是多帶點箱子過去。

整理了一會兒，沈鋒覺得差不多了。在所裏的去向牌上面用麥克筆寫了自己的去向後，沈鋒驅車上路。

并非節假日，路上車并不算特別多。天氣晴好，高速相當通暢。沈鋒一路疾馳，一個小時不到就趕到了趙嬴家。

還是和上次一樣，保安需要業主的電話才肯放人進去。所以盡管這個保安認出了沈鋒，但仍然堅守職責。

趙嬴的聲音像是半睡半醒似的，有氣無力。沈鋒順利地進了別墅區，右轉了沒幾步，就到了趙嬴家門口。

輕輕按了門鈴，咔噠大門開了，他走了進去。趙嬴把小門也打開了，他穿着式樣老舊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

“你來得好早……”他嘟囔了一句。

沈鋒卻無暇和他說話。因為站在旁邊緊緊攀住他的這個生物。

“沈鋒！沈鋒！沈鋒！！”亡魂抱住沈鋒不撒手，“你回來了！你不準再扔下我一個人走了！”

什麽鬼東西！沈鋒心中怒吼，我是你的監護人嗎，什麽叫做不準扔下他。難怪覺得這兩天又清淨又舒适，原來是這個鬼東西不見了。

“趙先生，我現在就開始整理吧，請把死亡證明給我看一下，還有那邊的鑰匙給我。”沈鋒臉色發綠，努力克制住不要皺眉，忍耐着亡魂的糾纏。他總覺得可以感覺到亡魂抱住他的力道，以前好像不會這樣。

看過死亡證明，沈鋒用手機拍照留存，随後就拿着鑰匙去了隔壁的別墅。

和以前一樣，先噴灑強力殺蟲劑，殺死蠅蟲以及蟑螂等蟲子。在門外待了二十分鐘，沈鋒就被亡魂絮絮叨叨地糾纏了二十分鐘，簡直不堪其擾。

原本消失的鑰匙鏈，又出現在了他的口袋了，真的好想扔掉。沈鋒轉身走進別墅，慢慢把死去的蛆蟲蒼蠅等等裝入加厚垃圾袋裏。

主要清理目标浴室清理幹淨以後，其餘的部分就簡單了許多。這裏除出浴室之外，其實相當的整潔，也就有一些灰塵而已。

趙嬴的父親是一個非常愛幹淨的老人，和他的兒子剛好相反。好多書……碩大的書房，讓沈鋒有些吃驚，他開始懷疑自己這一天根本不可能整理完成。

總之，先把細碎的東西整理出來吧。他開始把書桌附近的東西開始裝箱整理。一些他看不太懂的文件，說不定是重要的東西，他單獨裝在一起。

看上去好像是古董之類的東西，他不太敢碰，這需要問了委托人再說，萬一是什麽幾千萬上億的寶貝，碰掉了一小點，把他賣了也賠不起。

大約是看到沈鋒沒有再扔掉鑰匙鏈，亡魂也安靜了下來，蹲在一邊看着沈鋒默默地整理東西。他沒事可幹，又只能待在沈鋒的身邊，所以只是安靜了一會兒，就又唠叨開了。

“沈鋒，你看，這是房産證呢，好多房産證，和廢紙似的放在這裏。還有股權證明書，竟然沒有放進保險箱。寫得都是趙嬴的名字！哇塞！趙嬴這麽有錢！”亡魂嗚哇嗚哇地鬼叫，沈鋒覺得腦仁生疼。

重要文件放在這個箱子……沈鋒拿起一堆的文件鄭重地放進箱子裏，趙嬴的父親果然還是很疼他，這麽多文件都提前做好了準備，免得兒子為了繼承財産憂煩。

趙嬴好像也是獨生子，因為是有錢人的獨生子，所以才那麽嚣張任性的嗎。雖然看上去好像變了，但骨子裏那種傲慢還是一點沒變。

反正和自己無關，把東西收拾好才是正經事。

“沈鋒，你看，這個，好像很有意思！”亡魂有嚷嚷了起來，沈鋒實在被吵得沒有辦法，只得向他的方向走去。

“什麽有意思？”沈鋒搓了搓戴着塑膠手套的雙手，擡眼望去。

“這個本子！上面寫着臨終安排筆記本！快打開看看裏面是什麽！”亡魂興奮地指着一個黑色的皮質筆記本。

沈鋒走了過去，挺薄的一個本子，皮質的封面上印着臨終安排筆記本幾個字，看來是買來就是這樣，并不是自己寫上去的字。裏面會是什麽，他好奇地翻開了本子。

“吾兒，如果你看到這個本子，說明我已經死了吧。”

“我死了的話，把可以捐贈的器官都捐了。”這條應該無法實現了，屍體都腐爛了。沈鋒在心裏默默說道，亡魂也跟着他一起看下去。

“屍體火化了之後骨灰直接抛到江裏，祭奠做完表面功夫之後，你就在揚子江渡口那邊把我的骨灰抛灑下去，記得找沒人的時候去，別被別人看到。”

“所有的銀~行~卡密碼都是你的生日。”

“股權變更我已經全部都做好了，到時候你直接聯系汪律師。”

“把那只玩具熊燒了一起撒進江裏。”

“遺像的話就用我五十歲那年拍的肖想，穿着中山裝的那張。”

“股東如果不聽話，就去銀行保險櫃取一份文件出來，裏面有他們以及他們的親屬的把柄記錄，可以讓他們乖乖的聽話。”

“如果有搞不定的事情，就聯系汪律師，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在國外有幾個老友也可以信任，如果你出國可以和他們聯系，聯系方式如下……”

“經過公證的遺囑一共三份，正本在汪律師處，副本在銀行保險箱有一份，中華遺囑庫有一份，另外還有網絡上我也掃描了一份，下載地址是……”

……

事無巨細，一點一滴，都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拳拳愛意。對自己去世以後的事情，完完全全地周到地安排好，即使死了，為了活下去的人，也仍然努力地安排好。為了摯愛的兒子，把自己最後所能做到的做出來。

沈鋒的表情複雜，這個父親一定沒有料到自己最後會在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摔倒就那樣死去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時，他在想些什麽呢，或許已經昏迷了，什麽都無法思考了。

“沈鋒，你看最後一句，是什麽意思，是在牆裏藏了什麽嗎？”亡魂突然開口，指着寫滿了字的本子，最後一句用了紅筆标注的話。

“別墅不能拆也不能賣，有東西在牆裏。”

沈鋒有些不明白，難道是什麽值錢重要的東西。不過他也不感興趣。總之這本子是非常重要的，他把本子放到了重要文件那一沓裏面。然後繼續整理，不理亡魂的喊叫。

最主要的書房整理好了，其他的房間整理起來卻更加吃力。雖然看上去東西不多，但實際做起來，工作量相當大，沈鋒覺得趙嬴需要的是一個搬家公司，而不是遺物整理人。

要讓他加錢啊。沈鋒嘆了口氣。

這裏可能是趙嬴父親的卧室，衣帽間裏面都是老式的西裝，灰黑藏青三色的衣服居多。沈鋒認命地把衣服全部拿出來，裝箱。

“沈鋒……沈……鋒……”亡魂不知為何，聲音變得抖抖索索，仿佛在害怕什麽似的。

“又怎麽了，沒看到我在忙着嗎？”沈鋒不爽地瞪了亡魂一眼，卻看到他顫抖着抱住自己的肩膀，把臉都埋進了肩窩。

“什麽事？”他的語氣放緩了問道。

“骷髅……牆……裏面……有骷髅……”亡魂嗚咽着說道，伸手指着那一片貼着高雅低調牆紙的牆。

【別墅不能拆也不能賣，有東西在牆裏。】

沈鋒的瞳孔瞬間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