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無人知曉（九）

或許是沈鋒靜默的态度太過明顯，喬羽馬上就察覺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觀察着沈鋒，抿了抿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怎麽了，我有什麽話說的不對嗎？”

“你還記得你十七歲是什麽樣子嗎？”

十七歲的小喬，三十三歲的喬羽，和人交流的方式幾乎完全不同，行為舉止也大相徑庭，但是習慣和喜好卻完全沒有變。

“十七歲嗎？那時候的我，無憂無慮，別人都讨厭學習，但對我而言學習似乎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結果成績最好的我，根本沒有參加考試，就被保送了。然後在生日的第二天，遇到了車禍……整整一年，都是在床上度過的，醒來之後，已經開始過十八歲的生日了，是不是很神奇。”

喬羽陷入了回憶，神色迷惘又疑惑。敞開的窗戶飄進一陣馥郁的芬芳，微冷的風夾雜着香氣悄無聲息地盈滿鼻間。路邊的金桂都已盛開，仿若一片片金色的香雲栖息在綠葉之中。

“躺在床上的時候，你還有記憶嗎，還是完全沒有意識？”

雖然相當難以接受，不過沈鋒覺得，會不會就是喬羽躺在床上的這段時間，靈魂出竅之類的。不過十年前的靈魂跑來十年後，這也有點太扯了，本尊還站在面前呢。

沈鋒又開始懷疑小喬是自己的妄想出來的了，但是想什麽不好，偏偏想到完全不認識的人，那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小喬一定是存在的，不過為什麽喬羽看不到他。

“怎麽說呢，就好像躺下去睡覺一樣，前一天晚上閉眼，結果醒來的時候不是第二天，而是第二年，所以，躺着的那段時間，估計就是躺着了。”

唇邊溢出一絲苦笑，喬羽的表情充滿了惆悵。

“你十六歲時候的照片有嗎？”

即使沈鋒肯定了喬羽和小喬就是一個人那又怎樣呢，感覺事情并沒有任何進展。

“有的，不過不在身邊，在家裏。”

沈鋒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他挖了一大勺核桃露，咕嘟咽了下去。

“我覺得，這個魂魄，可能就是你本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看不見。不過，我覺得那可能是十七歲時候的你。”

“這怎麽可能！”

喬羽瞳孔一縮，眼睛瞪大了，滿臉驚詫地叫出了聲。

确實，無論誰聽到這種事情都不會馬上就相信的，而且沈鋒所說的事情，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十七歲的喬羽和三十三歲的喬羽同處在一個空間，這種事感覺比鬼魂什麽的更怪異。

“看到鬼魂這種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了，這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其實，我原本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幻想，但是你可以看到齊嶺，那麽至少齊嶺不是我幻想出來的。我和你不一樣，我只有接觸到死者的遺物，才能看到他們的魂魄。你是直接就能看到吧，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喬羽抿緊的嘴唇微微顫抖着，即使他沒有說出一句話，沈鋒也知道，他會有多難熬，被迫看到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很多時候不是帶着眼鏡就能解決的。洗澡的時候可以戴眼鏡嗎，睡覺的時候可以戴眼鏡嗎，答案都是不能。

“而且，你可以和鬼魂溝通吧？”

小喬可以，說不定喬羽也是可以的。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沒有直接說不能，也就間接地表示了承認，沈鋒舒了一口氣。

“那個你看不見的家夥，他可以和鬼魂直接說話，我原以為那是因為他們是相同種類的。”

現在看來，難道是因為喬羽比較特別。

“那又能怎麽樣呢，即使可以和鬼魂溝通又能怎麽樣呢，什麽都無法改變，甚至只會變得更糟糕。”

喬羽的臉色更難看了，看來他是和鬼魂溝通過，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了。

“也不一定啊，說不定可以做點好事呢。”

沈鋒低聲嘀咕着說道。

“這樣的事情，總歸沒有什麽好事，我經常失眠，即使帶着眼鏡也睡不着覺，你這樣的人，是不會理解我的感受的。你看到的只是一兩個完全不會傷害你，也對你沒有妨礙的鬼魂而已。如果你沒有別的話要說，那麽我就先失陪了。”

喬羽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拿出一張五十的紙幣放在桌上，抱起了那堆書。

“等等，我有事情請你幫忙！”沈鋒伸出手阻止喬羽離開。

咔吧，一聲脆響。

喬羽的眼鏡掉在了地上，剛好被路過準備整理另一邊桌面的服務員踩到了，鏡架直接就斷了，幸好鏡面沒事。

“放手。”

忍着怒氣，喬羽咬着牙齒，瞪了沈鋒一眼，眼鏡竟然弄壞了，他不知道換了鏡架之後，這副眼鏡會不會還有同樣的功能。

自知闖禍的沈鋒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對不起……對不起……”

他重複了好幾遍道歉，卻看到喬羽縮在地上，根本沒有站起來。旁邊的年輕服務生也一個勁地道歉。

喬羽一言不發地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撿起眼鏡，推開沈鋒，向門口走去，甚至連地上的書都沒有撿。

“喬羽，你的書！”

沈鋒趕緊把書全都撿起來，捧着一堆書追了出去。還好喬羽走的并不快，沈鋒又身高腿長，很快就追上了。

“我很抱歉把你的眼鏡弄壞了，我拿去幫你修好吧。”

喬羽擡起頭望着沈鋒，沒有戴眼鏡的他雖然和小喬相似，卻更顯得成熟有味道。盡管已經過了三十歲，但喬羽成年人的色香中仍然混合着少年人還有的那種天真的氣質，非常的吸引人。沈鋒一時間愣住了，沒有注意他的動作。

剛剛還兇巴巴地說着放手的人，卻把頭靠在了沈鋒的手臂上。

“你，你怎麽……”

這樣的動作怎麽看都覺得相當奇怪和暧昧。沈鋒忍不住多想了，難道喬羽對他有意思。

“果然，碰到你之後，就看不到了。”

青年教授擡起頭，目光沉沉地望着沈鋒。

“看不到什麽？”

周圍已經有好奇的視線飄了過來，沈鋒也低下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沒有推開喬羽，他也沒法推開，他手裏還捧着一堆書。

“那些煩人的鬼魂。”

什麽意思？

就是沈鋒愣住的時候，心情不太好的喬教授已經宣布結論了。

“我的眼鏡被你弄壞了，在修好之前，你就在我身邊，不準離開。”

“唉？！明天我還有事呢！所裏還有許多業務要處理呢！”

“所以呢？所以你就把每天看到無數鬼魂，失眠得睡不着覺的可憐的我丢在這裏不管了？”

控訴般地眼神瞪視着沈鋒，被那雙帶着疲憊和血絲卻依然看上去很漂亮的眼睛看着，沈鋒也有些難以招架。

這家夥好幼稚，簡直和十七歲時候有得一拼。

“那，那就一天……”

“眼鏡架修好之前，不準走。”

“知道了，知道了。”

沈鋒捧着書，有些沮喪地被喬羽拽着，接受周圍大學生們目光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