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明宸挂了電話，從已經空了的零食箱子裏拿了最後一包山楂出來，叼了一片在嘴裏。

別的零食都分給鳴武堂的和尚們了，只有這包山楂沒人要，他還挺喜歡的。

他喜歡一切刺激味蕾的食物，也很能吃辣。要不是為了護嗓子，他能把火鍋辣湯底喝掉。

越是強烈的感覺越真實，能把人從麻木中解放出來。

可惜，這包山楂還是欠了點什麽，吃完也沒能讓心情好起來，這一夜睡得不太踏實。

第二天一早，明宸端着餐盤排在隊伍裏打飯，身後一人拍了拍他肩膀。

他詫異回頭。

“昨天夜裏，微博熱搜上說的是你嗎？”眼熟的和尚小聲問。這人應該是他們鳴武堂的弟子，白天練功時經常在一起。

“……應該是吧。”明宸愣神過後笑了笑。

“那提前恭喜了。”和尚一臉與有榮焉：“聽說你要拍個大制作啊，好好努力。”

明宸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嗯了聲。

這只是一個開始。

等他坐到桌邊，更多的和尚來恭喜他了。

這個莫須有的大制作，随着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變得詭異的真實起來。好像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明宸從《飛吧》飛走，奔着前方某更好的機會去了。

明宸抽空看了眼微博，發現連他的粉絲們都不再和柳茶嗆聲，畢竟說“不可能”就像承認自家愛豆不行一樣。

不知道公司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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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真的搞來一個“大制作”，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

他心不在焉地把饅頭掰開，醬蘿蔔丁倒上再合上捏扁，旁邊師兄湊過來問他：“小宸師弟，聽說你要拍電影了？”

明宸這一口有點咬不下去，想否認，又看着一圈圍着他的興高采烈的人。

他能感覺到這些臨時師兄們是真心的，所以他才難過。

剛要含糊應一聲，斜對面的空座上突然放下一個餐盤。看清來人，這群剛還興奮的和尚們一鍵靜音了。

明宸也呆住了，愣愣地仰頭看着司延安。

不知哪個和尚先起的頭，大家紛紛丢下一句借口跑光了。司延安見狀，步子一跨，從斜對面換了個目标，坐到明宸對面。

除了那次在禪室，明宸幾次偷偷看到他，都有點不修邊幅的跡象。

但今天的男神把自己打理得很清爽。

說實話，明宸現在真的很想跑，這幾乎是他的條件反射。但目前這個狀況已經容不得他跑了。

他覺得自己還沒邁步就要被男神罵個狗血淋頭。

“男神早上好。”明宸挑了句最不會出錯的。

司延安瞥他一眼：“爽嗎？”

明宸：“什麽？”

司延安笑了笑：“鮮花和掌聲。”

可能因為整座寺裏只有他倆是圈內人，司延安說話很随便。這種随便裏，又透着種同行才懂的天然默契，以及親近。

明宸忽然沒那麽緊張了，幹笑一聲：“不爽，很吓人。”

“所以到底有這事兒沒？”司延安慢條斯理地剝一顆煮雞蛋，明明很好看的手，蛋倒是剝得坑坑窪窪，月球都比它平滑。

明宸盯着他侮辱雞蛋的動作，半晌，繃了一早上的肩背緩緩放松，他舒了一口氣。

“沒有。”他說。

這句話說出來，明宸驟然感到了舒适，就像在被子裏蒙了一夜，清早終于能伸出頭來，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

他才意識到他有多想告訴別人。

沒有這回事，不是真的，別聽柳茶瞎說。

他沒有放節目組鴿子，也沒有什麽金光燦燦的大腿等着他抱，所謂的頂級影視資源更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白日夢。

可惜微博不能說，寺裏師兄不能說，除了已經知道的人，竟然無處辯解。

所以明宸非常感謝司延安能在這裏，聽他說這一句。

男神是個很好的人，又是圈內人，他甚至不用再多解釋什麽，司延安就自然地點了點頭，明白了裏面的彎彎繞。

接下來他們也沒再說什麽，司延安跟那顆雞蛋較勁，似乎想要把它剝得足夠圓潤。這個工作做到最後，雞蛋不堪其辱，幾乎就剩個蛋黃，才被司延安慢慢吃掉。

期間明宸就着男神的盛世美顏下飯，吃了兩個大饅頭三個雞蛋兩碗紅豆元宵，搭配梅菜筍丁拌紅油辣醬。

然後看着司延安終于捧起那碗赤豆元宵，他又去盛了一碗一起喝。

“你……”司延安放下碗，組織了一下語言：“平時也這麽吃？”

明宸眨了眨眼，咽下小元宵：“是啊。我還長個兒呢，目标是一七七。”

“有什麽說法嗎？”司延安問。

“我對外的資料是一七七。”明宸憂傷嘆氣。

司延安忍不住笑起來，完了把準備浪費的半碗元宵端起來，又喝了兩口。

***

明宸本來計劃在山上呆十天，這件事發生後，西施姐讓他多呆一周。

操心的經紀人每天都打電話問他心情好嗎，無聊不無聊，要不還是接你下山吧，或者你抹個黑臉回你老家幫忙坐收銀臺……明宸都說不用了我很好我要練武呢。

那天晚上的“我很好”或許有強顏歡笑的成分，之後的就比較真誠了。

畢竟他現在每天都和男神一起吃飯。

一個習慣的養成真的很容易，只是一頓早飯，平時圍着他叽叽喳喳的師兄們再也沒跟他坐一起過。

司延安也很自然地默認了他的新座位，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他胃口好，是絕佳同飯之友。

“為什麽不敢坐……過來？”明宸岔着雙腿坐在地上，微微偏頭問，身後師兄正伏在他背上用力往下壓。

“吓人啊，那對綠眼珠子……”師兄手肘壓他肩膀：“再下去點。”

明宸說不出話來，實在疼得受不了了才小聲哼了哼。

師兄松了手。

“可以啊，夠軟。”旁邊一個壓腿的小和尚說。

他看着年紀比明宸小，說話倒是老氣橫秋的：“當初還以為你要哭着喊着回家呢。也不是沒有通過關系過來，練了一天就跑的。”

明宸站起來，原地蹦了蹦，笑笑說：“我也好久沒練了，以前跳舞呢。”

昨天剛下過一場暴雨，今天的太陽像要加倍曬回來，站在隊伍最前方的某悟和尚的身影都被熱浪卷得扭曲。

師兄還在回味剛才的話題，悄悄靠近：“小宸師弟，你不怕嗎？”

“怕什麽？男神的眼睛？”明宸茫然：“那麽好看……”

師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半晌說：“之前沒注意，你眼珠也有點淺，尤其太陽一照……不過跟他不一樣。”

“顏色。”

“不是這個，”師兄擺擺手：“是說他有那種生人勿進的感覺。”

明宸：“…………”

“哎，我不知道怎麽說。他跟很多人不一樣，就是坐在那兒都讓人想逃的，那種氣質……對，距離感。讓人覺得很不一樣。”

師兄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描述聽得明宸一頭霧水。

也許明星有星味兒，很多時候确實讓普通人不敢靠近……但要這麽說，他是不是太失敗了，明明微博也有幾千萬粉絲呢，怎麽就沒覺得他不一樣。

“明宸。”

忽然被點了名，明宸驟然站直，他順着衆人的目光朝前看，喊他的竟然是某悟和尚。

“來。”某悟和尚招了招手，一派溫和笑意。

明宸懵懵地走到他身邊。

這位臨時師父，這些天并沒有單獨指點他什麽。他一度以為師父看不上他，之前還小小的失落了一下，想着還好系統有神奇視頻資料。

沒想到跟着大部隊練了快十天，師父終于想起他了。

“金剛十四路拳法，這些天學會了嗎？”某悟和尚問。

“嗯。”明宸點點頭。

這套拳法是他們每天一起練的，這麽多天，再蠢的人也學會了，何況他只是懶，一旦願意學了還學得挺快。

“那今天你就跟我對招吧。”某悟和尚說。

明宸結結實實吓了一跳。

大和尚單薄的身軀都笑得震動起來，但下一秒，他眼神一凜，雙手合十後劈下一掌，攻上來。

這一掌來得太快，明宸什麽都來不及想，完全是下意識地招架。

接下來的五分鐘裏，他眼中只有狂風暴雨的攻勢，卻連緊張、恐懼、激動之類的感覺都消失了。

最後收手時，他只感覺喘得厲害，額頭的汗都滴到眼睛裏。

能聽到周圍一片嘩然。

某悟和尚卻只是呼吸略急，單手一禮：“阿彌陀佛。”

明宸緩了一會兒，有些沮喪：“……我練得不好。”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不怎麽樣，什麽十四路拳法全沒使出來，全程只顧着憑本能應對。如果對手不是大和尚，可能看着還漂亮一點，現在就不行了，短板全暴露。

“哪裏不好，很好。”某悟和尚笑着說：“你終于靜心了，真的很好。”

明宸愣了愣。

某悟和尚看向衆人：“對戰總是帶着各種目的。讓對手疼痛，争奪資源，炫耀武力，成為統治者。抑或是不被傷害。”

他停了停，又道：“它不像吃飯喝水，不夠自然。可你要将他當成吃飯喝水，方能自然。”

一直到早上訓練結束，明宸都在琢磨這句話。好像明白了點，又好像沒明白。

衣服被汗濕得粘在身上，他打算先回去沖個澡。

衆和尚們一直在跟他解釋，能接下師父五分鐘的招是件多麽了不起的事，明宸被說得臉紅，有點想求饒。

而且他也不想再被問馬上要拍的大片是不是武打片這種問題了。

午飯時間已經過了，沖完涼出來，明宸感覺有點頭暈。

今天太陽特別烈，又曬了一上午，自從司延安說他中暑，他就老懷疑自己中暑。

這會兒食欲全無就更可疑了。

他猶豫一下，往廂房走，今天中午他正好休息，沒有雜事要做，要麽睡一會兒？

剛踏進長廊，正走神，左邊第一間廂房傳出轟一聲巨響。

那動靜大得，把鬧人的蟬聲都短暫壓制住了，明宸吓得僵在原地。

幾秒後，門又哐一聲響，司延安像冒氣的火車一樣沖出來，差點把杵在門口的明宸撞到原地飛升。

還好他及時剎住了。

“男神！”明宸驚恐：“什麽東西爆炸了？”

司延安強行平息了一下，半晌才道：“電風扇。”

“電風扇還會爆炸？”

“不會。”司延安沉聲：“我爆炸行了吧。”

明宸反應了一會兒，啊了一聲。

想了想他又說：“要是炸得不太厲害的話，我可以修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