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那棵昙花，帶回來當天其實就栽好了。

聽說這東西不能暴曬，司延安本來打算放在客廳，被不可愛幾次三番咬斷葉片以後，還是妥協地抱去了天臺。

土貓小不，大名不可愛，司延安最初取這名是為了紀念一個很有趣的小朋友，後來養着養着，發現這貓不叫這個名都委屈它了。

是真的不可愛，養了十幾年了，從到處亂抓的小貓，養到現在整天一副“鄭就是喜歡看你看不慣我又打不過我的樣子”的老貓，它都貫徹着不能讓人類稱心如意的貓生信條。

司延安記憶裏，有好幾次被貓氣得夠嗆，情緒上來了想把它丢掉，反正本來也就是個撿來的野貓。

但在家裏哪吒鬧海的宇宙之王，一旦出了家門，就會變成一個縮頭的鹌鹑，緊緊扒着他的衣領不肯下地。

那一聲接一聲的高亢凄慘的貓叫，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麽它了。

司延安沒辦法，只能把它拎回去。

他覺得他沒多喜歡這只貓，也不像有些人養個寵物喊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就是随便養養的。

出差了拍戲了就把貓送去父母家，有空了就接回來，然後在相處的過程中反反複複的燃起扔掉的念頭，又打消。

比如前幾天不可愛把昙花咬掉了最長的一片葉子，他不得不喊人來重新盤了一遍，防止送出它的小家夥看出他辛苦挖的昙花殘疾了。

還比如現在，他坐在飯桌邊玩打火機發呆，不可愛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是顆保齡球，撲過來把花瓶撞倒。

水迅速在桌上蔓延，泡開了面前放着的一打劇本，司延安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緩緩轉頭看貓。

不可愛做出攻擊的姿勢，四只白爪抵着桌面，警惕的看着他。

根據它十幾年的貓生經歷，這個人類就快發作了。他會很生氣，會上來揪它尾巴，但揪不到，然後象征性的追兩個房間，直到放棄。

但今天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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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延安只是緩緩嘆了口氣，把打火機往小籃子裏一扔，唰唰唰抽了半包紙巾擦水。

也不是不生氣，但自從這貓因為一點小胃病去了趟醫院，司延安就不太跟它生氣了。它年紀大了，身體開始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

不可愛這麽多年一直很強壯，司延安忘了，它會老，會死，會消失。

這麽一想，就懶得跟它計較了。

劇本就是普通的A4紙釘上的，被水一泡就完蛋。他懶得拯救，打了個電話給湯圓。

嘟了一個回合沒人接，司延安皺着眉，又撥了一遍。

這次響了十秒，湯圓接了。

“司延安？”她聲音有點啞，還有點緊張。

司延安眉毛皺得更緊了，把開始啃濕紙玩兒的不可愛往桌邊推：“嗯，你怎麽了？”

“……什麽事兒啊？”湯圓沒答話。

“劇本被水泡了，再給我帶一份來。”

“……”

電話那頭的湯圓沉默了好久，司延安以為她信號不好，喂了一聲。又等了十幾秒，湯圓終于咆哮起來。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半夜兩點！！！兩點！你他媽不睡覺修仙呢！！！還跟貓玩玩玩你三大爺的奶奶個腿兒！！！”

電話挂了。

司延安愣神半天，第一時間看了眼手機上方，還真是兩點零八分了。

再切進朋友圈，他剛發那條昙花，只有兩個人點了贊。一個是兩分鐘前，他那開奶油草莓酒吧的朋友，一個是明宸，十五分鐘前。

小家夥這麽晚也不睡覺，啧。

半小時後湯圓和郭盔一起來了，司延安開門時挺意外的。

湯圓拉着張冷若冰霜的臉，拎了個裝着劇本的袋子。

“神仙哦，”她小小的身體往沙發上一坐，都沒能陷進去：“是睡不着嗎？飯吃了沒？這一天天的也不是辦法，吃點藥還是再去看看醫生，別真出什麽問題。唉我就不該讓你拍王導那戲……”

司延安跟着坐下，看着郭盔自覺地進廚房開始搗鼓吃的，手裏捏着打火機，半晌沒說話。

他是不太睡得着。

在山上時還好，到底熱鬧，回來以後窗簾一拉，經常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幾時幾刻。

“再說吧。”他拿過袋子：“我看了一半了，有個還行，我拿給你。”

湯圓接過去一看，莫名道：“為什麽挑這個？主角是個少年啊，石傲少，呢一按年，你有點過于自信了吧？”

“我不演主角。”司延安往後一靠：“你看給明宸合适嗎？”

湯圓瞪大眼睛，暈暈乎乎：“不是，你大半夜把我叫起來，是打算跟我商量工作室挂牌的問題嗎？”

“什麽？”司延安一愣。

“司延安工作室啊，要改名叫明宸工作室了嗎？”湯圓認真地問。

兩人相互看着，郭盔戴着隔熱手套端着一個小鍋出來了。

“牛奶雞蛋布丁……老大，姐，別瞪了，嘗嘗。”郭盔樂呵呵。

司延安看了那鍋賣相還可以的東西一眼，又看到郭盔已經坐下來，煩得想打人。

“你用手吃？”他問。

“啊？”郭盔茫然：“用嘴吃啊。”

“你臉埋進鍋裏吃？”

“噢！”郭盔這才反應過來又沒拿碗筷，司延安已經站起來進了廚房。

“說說吧，”湯圓冷靜了好一會兒，吃了半碗味道尚可的郭盔手制甜品，才道：“你怎麽想的。那天你發那微博，我都沒怪你了，就當你順手做好事給人解個圍。怎麽，你還想管售後？”

司延安垂着眼，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說的話，我兌現。”

“兌現的方式就是給他做配？他受得起嗎？”

“那就另找個給他演，我接個別的。”

“你現在不能……”湯圓話說一半，被司延安截斷了。

他壓着火氣，聲音都有點發啞了：“演個配角，或者客串。随便吧拍什麽都可以我不想閑着了，搬道具都行。”

“哪有那麽容易！”湯圓也火了，猛地站起來：“別耍脾氣了好嗎？堂堂影帝搬道具！？醫生都說了你要休息要休息！”

郭盔吓傻了，端着碗起身，下一秒就見他老大把鍋一推，哐啷一聲響，剩下那點布丁一半糊在了地上，一半挂在桌邊，粘膩的黃白色內容物緩緩下滑。

好不狼藉。

客廳裏沉得人呼吸困難，直到不可愛緩緩出現，湊到雞蛋布丁那兒開始舔，湯圓才抹了抹眼睛。

“随你吧。”說完空着手跑出去。

郭盔被門哐一聲吓得一抖，而後膽戰心驚地抱着碗，悄悄觀察司延安神色。

“行了，滾吧。”司延安啞聲說。

“啊……哦。”郭盔很會察言觀色，走的時候還碗都來不及放下。

司延安坐回沙發，半閉着眼睛看不可愛吃垃圾。

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

再睜眼時屋裏明亮，有束光從遙遠的落地窗斜照進來，非常努力地延伸到他腳邊。

他動了動，光跳到他光着的腳上，從腳指尖開始，感到一點微麻的熱意。

呼吸久違地順暢了，司延安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午六點。

他給湯圓又打了個電話。

“睡醒了？”湯圓沒好氣地說。

“嗯。”司延安扒了一把頭發：“昨天對不起。”

“沒事啦，”湯圓拖長調子：“知道你心情不好。”

不可愛正盤在他旁邊睡覺，毛茸茸的身體緊緊貼着他的大腿，仿佛在依偎取暖。司延安一下下從貓頭捏到貓屁股，它都不帶動一下。

“明宸的忙還是要幫的，辛苦你幫我留意着，有合适的劇本告訴我。”司延安道。

“行，我看着辦。”

“我要休息一個月，飯局都幫我推了。”司延安又說。

湯圓挺贊同的：“是該休息，獸神已經下映了，也不用你再跑。”

她頓了頓：“你要不要回你媽家住幾天？過年也沒回去。”

“再說吧。”司延安說。

挂了電話他又給郭盔撥了過去。

郭盔聽說要放假一個月，很哀怨地拉長調子：“不要啊老大——那我多無聊啊！我媽還說你五行陰陽失調，讓我去養心齋給你買菊花豬尾湯呢！”

“自己拔了你尾巴玩兒去。”司延安沒好氣說：“沒事別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