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明宸曾經看到過一篇文章, 說偶像是21世紀最奇幻的商品。

看到這種東西，“商品”本人的心理感受是很奇怪的，一方面覺得好對啊說的好有道理啊……一方面又想啊是這樣的嗎？

別人都告訴我這只是一份普通的職業, 做好就行了，事實上呢？

還好明宸從來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過兩天開心日子就什麽都忘了, 陸芒平子他們都誇過他心态好。

也不是吧，他只是比別人更知道活下去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而已, 畢竟有得必有失，他不計較這些。

但不是柳茶這樣。

這樣利用他對職業特殊性的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撒謊。

明宸沉着臉起床洗漱, 鏡子裏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像朱教練說的，有戾氣, 他現在收不回去。

裝得久了, 他有時候自己都會忘，他之所以整天想着怎麽樣顯得可愛一點，又說好話又紋身的……就是因為他一點都不可愛。

他從來就不是個可愛的人。

明宸給郭盔打了個電話, 然後抹黑了臉, 在鼻子上臉頰上點了麻子, 戴上黑框眼鏡扣上帽子。

臨出門時，看到小書架上的鹽汽水瓶子和打火機, 臉色才柔和了一瞬。

随後又繃緊着出了門。

郭盔已經在路口等他了, 看到明宸嚯了一聲。

“小老板怎麽一晚上就曬黑了！？我記得昨天還挺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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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宸閉了閉眼：“去養心齋。”

“……哦。”郭盔突然慫了，沉默開車, 連相聲都沒敢放。

外面驕陽烈日，曬得路人心浮氣躁，一連遇到兩起電動車和三輪車碰起來的小型交通事故, 一條路上導航全面飄紅。

郭盔被堵得沒脾氣了，明宸卻覺得還好。

反正無聊，他點開微博登上小號。

柳茶是注定要完了，就算他錄了個聲淚俱下的視頻，真誠剖析內心的嫉妒，承認自己是個普通凡人被人一慫恿腦袋一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對不起你我的好友明宸……

也改變不了定局。

不過看看故事發展成這樣的過程還是挺有趣的。

有人做了個總結，有圖有文清清楚楚。

說柳茶一直跟大粉私聯，經常會灌輸他跟明宸關系很好，明宸雖然不熱情但他也許就是個不熱情的人這麽個信息。

昨天運動會上，柳茶被駁了面子，大概是覺得明宸率先一個人抛棄他塑造了新的人設，而這個人設又時髦又吸粉他學不來。

當然他不是這麽說的，原話是：“我都不知道他還會這些，他從來沒跟我說過，其實是沒把我當朋友吧……”

柳茶的粉圈一直以diss明宸為政治正确，大粉一聽氣憤無比，覺得明宸簡直是不把他們哥哥當人看！于是提議在看臺上朝他扔垃圾。

柳茶在聊天記錄裏先勸阻了兩句，又說你們這樣一定會被保安扔出去的，還會被他的公司拿來虐粉。接着大粉才想出了在外面包裝禮物盒的想法。

原話：讓他心情大起大落，賤人就配收垃圾。

明宸嘴角翹了翹，翻到下一張圖，後面就是這個大粉是怎樣跟柳茶的經紀公司因為一些利益分配問題扯皮，最後扯得反目成仇，貼出聊天記錄，抱着柳茶同歸于盡的過程。

這事是後半夜爆出來的，早上才徹底熱鬧起來。

明宸自己的粉絲之前都不知道他還在運動會收了個爛蘋果，這會兒氣得快要發瘋了，什麽話都說得出口，西施姐應該在忙着壓評論，聯系大粉安撫粉絲。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西施姐讓他別說話他就不說。但這個爛蘋果他得還回去。

他看着那些做作的聊天記錄，臉色愈發沉，心裏說了聲：[系統。]

系統恭恭敬敬：[明宸先生，您好。現在是北京時間十一點四十二分，您還有跑步五千米、力量訓練四項未完成。]

[能幫我定位到柳茶的位置嗎？]明宸問。

[只要你科學的鍛煉……可以。]系統非常機智地省略了中間那一長串。

[挑個晚上，他要是一個人到舊城區那一帶，]明宸說：[就告訴我。]

明宸想了想又說：[帶一個助理也行，多了不要。]

系統彬彬有禮：[好的，明宸先生。]

車行到養心齋前面步行街那個路口，郭盔把車停了，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到了？”明宸回過神來。

“哎！小老板是要買什麽嗎？要不我給你買去？”郭盔撓了撓頭。

“不用了。”明宸拉開車門：“下午一點，還在這兒等我。”

郭盔一愣：“小老板！那啥，我剛忘了問你……下午我可能要……請假。”

明宸回頭煩躁地看了他一眼。

郭盔慢慢舉起手，鹌鹑似的：“……不請了。”

“确定嗎？”明宸冷淡問。

“不請了不請了。”郭盔說。

明宸穿過步行街，進養心齋跟陳哥心姐打了個招呼，從後門出去進了槐寧路。

舊城區的房子都是表面光，最外面一層還算有風情，幾條巷子一隔，視覺上就逐漸顯露出勞動人民審美上的百花齊放來。

明宸總覺得自己土洋不分的毛病，就是在這兒長大給培養的。

他走到一家包子鋪門口。

因為中午了，窗口裏的包子們都肚皮朝天的鋪在蒸籠上晾着，防止水汽捂爛。他探頭掃了眼沒看見人，掀開簾子走進去。

小門面後門別有洞天，面積不大的小院子裏停着輛三輪車，地上兩盆長勢喜人的仙人掌，花盆裏非常不講究的扔着一個煙頭。

明宸眉頭一皺。

院子再往後是間平房，門口陰涼處的躺椅上睡着個人，明宸走過去，踹了躺椅一腳。

“我他m……”大鯨兇神惡煞地跳起來，下一秒天地色變，瞳孔地震：“……木啊的。”

“說什麽？”明宸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

“明哥。”大鯨僵硬微笑：“有事兒您吩咐。”

大鯨是這片兒的街霸，明宸其實挺不喜歡他的，和他也沒有任何愉快的回憶。

只是好歹相識一場，陳哥心姐又在這片住着，他不來找麻煩，明宸也懶得跟他杠，何況他很忙。

有時候回養心齋會見到大鯨一兩次，就不鹹不淡的問候一聲。

上一次這麽問候，好像都是一年多前的事兒了。

“請你幫個忙。”明宸說。

大鯨一聽請字，眼睛立刻睜得老大：“不敢當不敢當，明哥你說。”

“有個人，叫柳茶，一會兒我把他的照片發給你。”

“好的沒問題，”大鯨一拍胸脯：“敢惹明哥，活得不耐煩了他！看我一巴掌給他抽進馬裏亞納海溝！說吧明哥，撅他胳膊還是腿兒。”

“……”明宸小臉兒皺起來：“你們現在還打人？”

“沒沒沒……”大鯨連忙擺手：“我就打個比方！”

明宸看了他一會兒，越看越醜，嫌棄地撇開視線。

“不一定什麽時候，他到這附近我給你發短信，也別幹別的，扔他幾個爛蘋果就行了。”明宸強調：“一定要砸到他身上。”

大鯨愣了愣：“香蕉不要嗎？”

“蘋果C位，要夠爛，別的你看着辦吧。”明宸說：“要麽你現在就買幾個放家裏，錢夠買嗎？”

“夠夠夠夠……我跟前面水果店那老頭打個招呼！”大鯨忙說。

“要給錢。”明宸教育他。

跟大鯨交代完，明宸回了養心齋。

正是飯點兒，店裏非常熱鬧，明宸輕車熟路進了收銀臺。心姐正在旁邊的打包臺上給各種湯菜裝袋，明宸過去打了個響指。

“小宸？”心姐笑起來：“辦完事兒了？飲料給你打包好了，貼了個紅膠帶那兩袋，帶去給你同事們喝，別拿錯了。”

明宸乖乖嗯了一聲。

“這個是你的，紫薯粥，早飯沒吃吧？先喝這個墊墊胃。行了快走吧，別遲到了麻煩別人。”

明宸提着兩大袋東西，剛轉身，身後心姐又喊了他一聲，伴着人聲嘈雜。

他回過頭，詢問地看心姐。

“有人欺負你就說，大不了回家來，家裏生意好呢。”

“嗯。”明宸彎起眼睛點點頭。

踏出店門時，他嘴又抿成一條線，心煩意亂的吐了口氣。心姐從來不看娛樂圈八卦的，不會也知道了吧。

一點還差十分鐘，郭盔已經等在路口了，明宸見狀也不再說他老是想請假的事兒，鑽進副駕駛，掏出溫熱的紫薯粥把吸管紮進去。

郭盔正在打電話。

“老大……你揍我可以，別揍不可愛出氣啊！橙子奶昔也是無辜的，是我早起特地給你買的！不喝你就放冰箱，別砸……好好你沒砸，不是老大你這……表妹怎麽就不能開車了，你歧視女司機！”

明宸心不在焉地聽着，點開微博圍觀撕柳茶的戰況。

“不跟你說了我要送小老板上班去了。……是啊，小老板老可愛了，脾氣也好。脾氣比你好多了，皇上你是不是過于自信了？你以前不這樣啊！……哎我錯了，我回來任你打罵，你就給表妹一個面子，好吧？……好嘞我不穿衣服給你揍，挂了。”

明宸聽得連瓜都不要吃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咽下一口粥：“你前雇主？”

郭盔嘆了口氣：“不能叫前呢，他離不開我。”

“那你回去吧，我再找人。”明宸說：“但當初說好兩個月，現在還沒到呢，你最好能撐到月底，那時候我也找好新助理了。”

“沒問題！他現在基本沒工作，好長時間才出趟門，這不今天趕巧了。”郭盔傻笑：“不過沒事兒，有人替我。”

不愧是撲穿地心的十八線前雇主，都混到基本沒工作的份兒上了，真慘，但活該。

聽着不但打助理，還砸東西，歧視女司機……最後聽着還有奇怪的性癖。

雖然娛樂圈這類傳言多吧，但大多都是傳言，他還沒見過真的呢。

下午的工作是拍雜志內頁，前天臨時定的，算救場也算撿漏。

內娛四大刊之一的《冰點時尚》，最初是乘着電子雜志興起的東風崛起的，這兩年發展得越來越好，隐約有四大刊之首的樣子了。

但凡能上封面的，一定是熱門劇在播的一線演員，或者某綜藝正火的頂級流量。不過他是去救場，又是拍的內頁，讀者會寬容很多，不會揪着他嘲代表作播放量之類的。

到了攝影棚，離說好的時間還有半小時，明宸讓郭盔先走，晚上等電話。

西施姐本來是要陪他來的，但網上激戰正酣，估計是來不了了，明宸也沒想打擾她，一個人上了三樓。

“明宸！”一出電梯，就聽到有人喊：“怎麽來這麽早！cherry老師——明宸來了！”

明宸雖然沒上過冰點雜志，但來過這個棚，認識不少人，進去以後笑眯眯地把飲料分給大家。

大的攝影基地會和許多雜志社以及各種項目合作，有的牛逼攝影師會帶自己的班子，有的不會，直接用基地的工作人員。

這次的攝影師就是一個人，明宸挺自在的和大家聊了會兒天。

“明宸先去化妝吧。”雜志社那個叫cherry的女主編拿着電話大步過來：“既然來了就不浪費時間，這樣你搭檔來了也不用等。”

“還有搭檔？”明宸愣了愣。

“對，昨天才定的，我們跟你經紀人說過了，她沒告訴你嗎？”說着她電話又響了：“喂？哎我是——”

明宸也沒當回事，出道都五年了，什麽沒拍過。

但當他化好妝拿到要換的衣服，頓時大驚，靠，這個真的沒拍過。

“泳衣？”他拎起泳褲抖了抖。

“對啊，”路過一個工作人員：“泳池水都放好了，就在頂樓，再過兩小時陽光漂亮着呢。”

“那這個……”他又拎起旁邊一團粉紅色？熒光粉？反正什麽粉的布抖了抖。

那工作人員猶豫了一下，面有難色：“衣服都是昨天雜志方來人搭好的，有問題一會兒你問問攝影師吧？”

明宸實在不懂這些，他對衣服好看不好看沒概念，更分不清另類和時尚的界限。自己平時穿的衣服全是陸芒和平子買的，那種“随你怎麽搭，要是奇葩我跪下”的大衆款。

這會兒這個熒光粉的破布，實在超越了他的理解。

想讓他這種瞎子說好看都很難。

他皺着眉，早上那股煩悶又死灰複燃。

旁邊的小姑娘忽然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說：“那個……要麽你先等等，我去問問……”

“算了。”明宸沒什麽表情，抖了抖那件“襯衫”，不想為難小姑娘。

抓着破布，正要去更衣室，邊門忽然進來個人。

“換一件。”司延安皺着眉往他這兒走，滿臉都寫着這什麽玩意兒醜到我了……

“誰給他拿的。”他很不爽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