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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元載,仲春。
兩京戰火已彌,然而拂城而過的暖風仍吹不開一股股鑽入骨子裏的寒意,風中夾雜着濃烈的血腥味與刺鼻的硝煙味,沒有人為收複兩京而歡慶,或許西都還好些,可東都卻只餘下戰戰兢兢的百姓和肆無忌憚掠奪的回纥兵。
破舊的茶棚裏只一桌坐着幾位客人,老板緊鎖的眉頭微微展開,殷勤地給這一桌客人上茶。
“趕走了豺狼又來了虎豹,這日子啥時是個頭!”身着玄色铠甲的青年憤懑掼下茶杯,恨恨不平地說道,“将軍,這仗打下去還有什麽意思?”青年盯着正前方同樣身着玄色铠甲的男人問道。
與其他士兵相比,被稱為将軍的男人面容稍顯白皙,若非他這一身裝扮及桌邊放着的半人高的盾刀外,這人絲毫與玄甲蒼雲搭不上一丁點關系。然而,男人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裏射出寒光,他冷哼一聲斥道:“這仗不是為李唐皇室打的,蒼雲軍鋒刃所向是叛國、背信、不義、害名之人!”
青年被男人的眼神唬了一跳,他跟随将軍多年,知曉将軍脾氣,忙向将軍道歉。将軍擺擺手,并未将青年的話放在心裏。
有人想緩和下氣氛,對衆人說起了剛才來茶棚前見到的事情:“剛我路過南市的時候,見有回纥人擺了擂臺,說是要挑戰中原高手。”
“不知天高地厚!”有人唾罵了一聲。
說事的人卻是搖頭,面色不郁:“可不見得,我看了小半個時辰,你們猜怎麽着?上去的中原高手各個都被回纥人給踢下了擂臺,我離開之時,已經無人敢上擂挑戰了。”
将軍劍眉緊蹙,東都洛陽此時聚滿了一衆響應郭子儀的武林人士,其中不乏武學高手,難不成連他們也被回纥人給踹下了擂臺?
“是何人擺的擂?”将軍放下茶杯,聲音低沉。
“不知,從未聽過。”
“無名小卒竟把一個個中原高手都打下擂來,欺到我們頭上來了!”有人不忿,拍桌而起,“将軍,我們去瞧瞧?”
将軍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從懷中摸出十枚銅錢放在桌上:“老板,結賬。”
洛陽南市,若在玄宗朝,這時正是最為熱鬧的時候,然而戰火燃燒過的東都一片殘垣斷壁,街頭行人步履匆匆,似是在懼憚躲避着什麽人。
皇甫濯帶着手下的兄弟們一路向比武擂臺走去,路遇的百姓慌忙躲讓,眼裏滿是恐懼。皇甫濯心中澀然,引回纥軍入兩京的是朝廷,他們這些食朝廷之粟的士兵也是幫兇。百姓懼他們,躲他們,也是在懼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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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座丈高擂臺出現在視線之中。擂臺下,圍聚了一群中原人士,他們仰望着擂臺上高高在上的回纥人,只敢低聲怒罵,不敢再有人躍上擂臺去與那回纥人拼一拼。
“久聞中原高手如林,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在我手中能讨到百招的人至今未見,今日我只求一敗,卻無人能償我夙願。可惜,可嘆!”那回纥人口中雖是連連嘆息,神色卻是得意洋洋。
臺下衆人咬牙切齒,可也無人敢應戰。皇甫濯等人見此情景,氣不打一處來,一個個扛起盾刀,就要翻上擂臺。
然而,有人比他們快了一步。
一個青色身影矯健地躍上擂臺,來者面容清秀昳麗,着一身青白相間的衣衫,背負琴匣,悠然而立,神色淡淡,仿若遺世獨立的仙人。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與自己幾步之隔的回纥人,随即收回目光,不屑一顧地道:“你若姓獨孤,我興許還不敢翻上這擂臺,可惜,你之姓氏不見經傳,今日我必讓你得償所願。”他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卻字字夾着鄙夷。
臺下叫好聲一片,臺上回纥人氣得雙目瞪圓,架起雙臂就要招呼上來。
當那青年在擂臺上站定之時,皇甫濯就立刻認出了對方。縱然十幾年未見,南亦遠這目中無人的臭脾氣仍舊沒有絲毫收斂。
皇甫濯嘴邊浮起一抹無奈笑意,虧得南亦遠還是出身于長歌門,《儀禮》這一門課終究還是還給了趙老頭。
擂臺上,南亦遠輕巧地躲過了對方的雙拳,他轉身回退,落在了原先對方站定之處。這一招使得簡簡單單,也極為尋常,但足以滅了對方的氣焰。回纥人見自己招式被南亦遠輕松破解,心中大怒,抽出兵器架上的一柄長刀揮砍過來。
南亦遠微微勾起嘴角,一手伸在背後,輕輕拍了下琴匣,只聽“咔”的一聲,琴匣應聲而開,一把通身碧玉流光萦繞的琴落在南亦遠手中。南亦遠屈指勾起一根琴弦,宛若鳥鳴之音響起,一股似弱還強的氣勁撲向回纥人。等那股氣勁逼近回纥人之時,回纥人才覺有滔天怒浪席卷而來。回纥人大駭,連退數步,氣勁源源不斷襲來,回纥人退無可退,一刀蓄力劈下,铿然一聲響,長刀斷為兩截。
“好!”臺上衆人見回纥人被南亦遠一招擊退,叫好聲勝。
皇甫濯身邊的蒼雲軍激動得鼓掌叫好,唯有皇甫濯看出南亦遠剛才那簡單的一招裏使了長歌門的一套曲風。多年不見,南亦遠已習得長歌武學精髓,這一戰,不看便也知是南亦遠勝出。
但皇甫濯不會不看。
武器折斷,回纥人并未放棄,他再抽出一把鐵錘,向南亦遠攻去。南亦遠捧琴在手,不動一步,及至回纥人靠近身前,他将琴身豎起,從琴後抽出一柄墨色長劍,挑開了回纥人束紮的發辮。回纥人哪還顧得着自己披頭散發,鐵錘照着南亦遠兜頭砸下,看得臺下衆人驚呼“小心”。南亦遠卻是随意一笑,擡起那把通身碧綠的琴,竟硬生生地擋下了鐵錘。
刺耳的交擊聲傳來,回纥人吃力地握住鐵錘,剛才那一下撞擊十分猛烈,他沒料到南亦遠手中這把看似脆弱的琴竟能擋住兜頭砸下的鐵錘。更讓回纥人震驚的是,這把琴身在受到強烈撞擊後沒有碎裂,而他手中的鐵錘柄已顯出了裂痕。
沒等回纥人回過神,南亦遠撤下琴,手中墨劍再攻,這一次墨劍劍尖定在了回纥人眉間。南亦遠未再給回纥人任何可乘之機,他一腳踹向回纥人,将人直接踢下了擂臺。
“好!”臺下叫好聲不斷,被這回纥人欺負了許久,終于有人替他們出了口惡氣,衆人自然将最真摯的稱贊送予南亦遠。
然而,站在臺上的人并未将叫好聲收在耳中。他将琴丢回身後的琴匣裏,随性地拍了拍手,跳下擂臺,倏然消失在人潮之中。
“哎,人呢?怎麽沒影了?”皇甫濯身邊的兄弟見南亦遠消失,不由得着急起來。
南亦遠自小就怕麻煩,不願過多出現在人前,自是能躲就躲。不過,皇甫濯倒不擔心尋不到南亦遠,今日南亦遠這番矚目作為,定會有有心人留意,皇甫濯只需花些銀錢,就能尋到南亦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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